清算起來,發生過的,沒處理過的,根本沒用頭緒的東西實在太多。我想,如果我有機會有頭有腦地去理清他們的話,我一定會先弄明白,爲什麼普羅老貨,這個我來之後第一個認的朋友,兩世下來,幾乎也是第一個朋友的人,會背叛地盤,背叛赤子先生,卻不與我,哪怕是任何人說一聲。
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心底,與“我的仙子在哪”、“法亞到底是什麼”、“赤子先生到底什麼態度”和“神明神仙們到底什麼關係”一起,成爲我最大的迷惑。
至於其他衝着我來的,無數大大小小不太明瞭的迷,我只有持着“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的心態,等它自己揭開謎底,我自己沒有那個情報線和分析情報的頭腦。
說起普羅,在他之後,我也陸陸續續交了幾個朋友,但是普羅依然讓我更加親和。這個態度,如今無法在地盤,在任何人前表達,只能坐等普羅以低姿態或者屍體姿態迴歸地盤。
而如今,剛剛成爲泛泛之交就讓我受益良多的安難,也讓我開始猶疑自己對他的態度。
陷身在無限黑白之中的本我,無法動彈,倒有些類似當初身陷赤子先生的黑白之中,也不知道身體哪裡去了,只能不斷思想。這次不同的地方在於,我還可以看着自己造成卻與自己無關的一團色彩絢爛的力量在圍繞着安難進行着攻擊。
可惜的是,也許是因爲情緒波動太大,一再分神,我已經忘記了剛纔看見的,安難露出來的眼睛是怎麼樣的。這讓我悵然若失,因爲是覺得自己肯定認識他。
而且,是並不讓我討厭的人之一。
也和赤子先生的黑白一樣,我發出的是超出了我理解範圍的攻擊,但是既然說攻擊,總有消退和消失的時候。大約數分鐘不到,最裡層的劍氣消失了,隨後最外層的殺氣滲入裡層,也在數分鐘內消失了,最後,魔力也不知如何消耗完了,只有很稀薄的一絲,裹挾着加起來不到一根寒毛大的全員元素精靈回到了本我這裡。
而隨着他們的迴歸,我徹底喪失了的身體感官也回來了。幾乎是瞬息之間,就重新掌握了全部的五感。
可是,放眼望去,眼前依然是黑白,我的攻擊完成後,更是一絲其他顏色也無。而我舉起手指來——好吧,太白太亮了也會伸手不見五指的。
而原本安難所在的地方,已經……沒有了了那隻烏鴉,也沒有了安雅和蘭波,可是,卻有一個看起來非常朦朧的影子在站着。
他在看着我,面向着我,我莫名就是知道這點。他沉默了一會,然後還是開口說道:“你這個怪物。”
我無語,這的確是安難的聲音,不過,爲什麼我會被他這樣的怪物稱爲怪物啊——難道,我真的贏了他?那麼安雅和蘭波呢?總不會被滅了吧?
安雅應該無恙,只是一個降臨的分身,蘭波呢?
“蘭波最弱……不會死了吧?”我下意識開口,其實這個老人,我對他憎惡並不大,只是有些警惕而已。
“蘭波?”安難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回答了我的問題,“蘭波被打碎了,你以爲最後那絲魔力是你自己的?那是蘭波最精華的部分,他已經徹底不在了,他這下是真正的與你不分彼此了……本以爲要找神明來幫忙,沒想到你自己就可以了,真是的,我要賣人情的。”
我蒙了一下,蘭波……真的死了?有當初聽聞奧菲死了的那種感覺……
但讓我更在意的是:“我是怪物?”
“對,比我還怪物的傢伙。”安難呵呵笑,“不過真不錯啊,我最喜歡這樣可以打破常規的人了,你的戀童癖我就忍了。”
“雖然你毀了我的烏鴉,讓我二十年功夫幾乎毀於一旦,但我這次敗得很高興,而且,我重新喜歡上你這個傢伙了。所以,我們還是朋友。而且……”安難頓了一頓,朦朧的身子張開了雙手,對我說道,“歡迎你加入覺醒者的行列,目前我知道的,只有你我完成了這項壯舉呢!”
“覺醒者?”我下意識地問,然後想起自己似乎應該否認這次強大的攻擊與己無關,可是安難已經繼續與我說了起來。
“是的,覺醒。開啓我們這些凡俗媲美神明的潛力,讓我們真正不侷限於修爲,開始追逐神明的腳步,直至擁有與神明平起平坐的能力——這些的前提,就是覺醒。”
“我最敬重的潘塔沒有開啓,因爲不夠壽命等到機緣;赤子也沒有開啓,因爲屬於他的機緣還沒到;我開啓了,是因爲一束頭髮的機緣;你嘛,說說看,怎麼開啓的?”
“我其實……嗯?一束頭髮?可是你剛纔露出來的頭髮?”我本想說明一下其實我自己也是稀裡糊塗的,但是突然我又抓住了一個關鍵詞,頓時又緊張起來。
安難似乎感覺得出我的緊張情緒,回答道:“是的,就是它。難道它真的是你找的那個小女孩的頭髮?你得有多偏執,才能連這麼一束頭髮都認得出來啊!”
“你別管這個!”我的心臟咚咚直跳了起來,語氣一下沒控制住。然後我深呼吸一口,調整情緒說:“抱歉,我剛纔,和之前的情緒都沒控制好,但是,這些頭髮對我很重要,哦不對,這個小女孩對我很重要!你能不能詳細跟我說說?”
“啊,這個倒沒什麼啦,當時你正巧是心魔作祟而已,既然還是朋友,以後甚至可能是戰友,那麼自然不能再計較。”
安難話裡的戰友二字讓我有些迷糊,可是一時也不想去計較了。
“說起這束頭髮,”我的心提了起來,聽力驟然敏銳了起來,“其實它可以說是我致死的原因。也許你可以猜到,的確,我的魔族肉身已經消亡了,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魔族傳說擁有我的身體組織。而那具肉身消亡的原因,就是因爲擁有了這束頭髮。三十三年前,我與赤子遠遠互望一眼,然後便直接回了魔界,公開承認自己奈何不了剛剛晉升魔導師的赤子。爲什麼?因爲那時我遠遠看見的,是赤子身上一種奇特的力量,我不知如何形容。直到我開始以閉關的名義,去異空間遊玩散心的時候,我纔在一處地方,找到了這種力量的名詞。”
好傢伙,把異空間當遊玩散心的地方,我有些無語,然後突然打斷他:“哎,這個……赤子先生就在這裡,你這樣說他……”
安難發出了愉悅的笑聲:“你還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嗎?你現在處於初次覺醒之中,就是來個神明,你也能讓他掉半條命,你現在也許正處於人生最巔峰的時刻,如果你對我還有敵意,那麼,我別說聽言說話,就是這部分靈魂,也要被滅的。”
“而到現在赤子還沒有出現,說明,你內心對赤子是有敵意的,赤子現在,估計在鬱悶着吧,哈哈!”
安難說出了實話,這讓我不知如何接話。
“說回赤子,當初我在異空間,機緣之下,也見到了如同現在這個地方一樣的,完全黑白的世界,還初生牛犢不怕虎地,在裡面狠狠打了一圈……最後,我帶走了一束頭髮和一塊石碑,丟掉了性命。”
“卻也是那束頭髮和那個黑白世界裡的遭遇,讓我得以在身體完全崩潰之前成功覺醒,真正步入修行的路。”安難哈哈笑,“不過,我初次覺醒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麼厲害,所以才說你比我更怪物啊。”
“而那塊石碑,則告訴了我一些有趣的東西,比如一種叫氣運的東西,那個與赤子身上迸發的東西一模一樣。”
安難嘆了口氣,說道:“不過,裡面的字體我都不認識,摸了幾把,就丟在魔界不理了。”
漢字!
我大概猜出來了,我終於第一次追尋到了我的仙子的蹤跡——起碼是三十年前的,就算是魔界和異空間,我也要闖!
我笑了,對安難說:“朋友,有空我去你們魔界坐坐,讓我看看那塊石碑可好?”
“哦……我儘量吧。不知道還在不在,不過是普通的石塊,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安難說道,“看來,異世界裡那個完全黑白的地方里的就是你的小情人?照你的意思,稍後還要我陪着異世界走一遭咯?”
我笑得更歡了,說了句:“我們是好朋友了。”
“嗯,這朋友要賺來有點累了。我可記得你一開始說過,如果我輸了,要幫你帶孩子帶百來年的。” wωω▲тт kΛn▲¢ ○
說起這個,我笑了,心情愈發愉悅起來了,不但有了我仙子的消息,還多個不錯的朋友。這個朋友在很多方面都將幫助我很多,不但是武力,而且在情報上也將幫助我很多。別看安難淡出魔界多年,但是看石明治就知道,即便在前魔法學院歸隱多年,出世也沒有任何擔心。他們這些人,底氣在那裡。
可是,我突然又心神一震,想起了自己打算將孩子們都託付出去的初衷。
最可能一直在影響我的蘭波已經寂滅,自己覺醒了,力量肯定變強,原本最害怕的老人身份威脅也變小了——我還需要再繼續逃避嗎?
我的笑聲戛然而斷,陷入了迷惘。
安難似乎沒有在意我的表情,也可能我的表情根本無法在耀白裡被人看見,也沒有在意我突然不笑,只是繼續自顧自說道:“說起來,這束頭髮裡面奇異的力量已經消散了,對我也沒有參照意義了,只是留個紀念,不如也給你吧。”
聽到這句,我眼睛一瞪,居然在黑白的視線中,都產生了腦海中閃過霹靂的那種感覺,突然就明白了其中關卡。
我苦笑出聲,然後語氣平常地說:“給不給無所謂了,知道消息就滿足了……等我的講座完了,我們就去魔界看石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