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你曾經看出了你的自卑,但卻沒有看出你的驕傲。你的課題的確有前景,但是你目前的成果並不如很多赤子先生隨手就可以開發出來的器械那麼實用。你現在的表現讓我失望,不論是那股飄飄然,還是對潘德魯課題形同抵制的蔑視,下一步請你認清形勢,多下功夫鑽研,也要認清哪些是真正的朋友哪些是來損害你的人,就這樣。”
我對興沖沖地爬上來的多維劈頭蓋臉一頓罵,要不是七號路過看見他與貴族們過從甚密,我還不知道這個很有潛力的孩子差點要掉進權欲的蟲窩裡。看着他轉眼血色盡褪的臉,我讓他走了。不打一下讓他醒來,他是不會知道被蠶食,被慢慢侵吞的可怕的。
今天七號很辛苦,到處跑了很多遍,我讓她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曬着西斜的太陽。
馬克思的“主義”與我曾經在高中熟背的的確有些出入,這讓我在普羅和他正式的研討中很是出了些風頭,但是我知道,要論才華和覺悟,我離這兩人都是天地之別。
馬克思導師是保定了的,我和普羅兩人聯合上書了赤子先生。赤子先生親來,爲馬克思導師上了個魔法印記。這個赤子先生放的,最普通的四級魔法“印記”卻是可以當成是聖級魔法的,因爲當被標記的人受到攻擊時,赤子先生足足有十秒的時間可以決定是否親身出現在印記被攻擊的地點。赤子先生一出現,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他要保護的人,這不算聖級魔法算什麼?這可以讓已經“淪爲”劍士或者說拳師的馬克思導師非常安心。
有了這位足夠才華和覺悟的精神導師,我相信我集聚平民力量抵抗貴族們的計劃會順利一些。而他的智慧結晶,作用絕不僅限於此,如果人類可以度過再一次的世界大戰或者浩劫,他也許會是新的社會形態之父。
前世曾經信仰過後來奢望過的社會,也許真的是有希望實現的。
在這之前,我需要如同潛伏的農民一樣,播種施肥澆水除蟲,讓底層的土地生育出足夠的力量,一點點蠶食掉貴族們的力量——就像推掉三座大山一樣,我這樣想。
雖然咱是沒才華,但咱這思想覺悟真高,我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我這樣想。
不過是夕陽紅罷了。我看着落日,突然又墜入了老年人的悲觀之中。
不可否認,我越與這些個個都不簡單的人物交往接觸,就越覺得自己的無用,越能看出自己的短板。前世人常說自己所處的圈子決定自己的成就,的確可以認可這個說法,只要不是要求你一下子融入另一個迥異的圈子,或者說你擁有足夠強悍的心理素質和知識體系支撐自己足以融入任何圈子。我現在就是在努力靠一點穿越前後所有的知識在努力融入這個世界最高端的那個圈子,然後被所有人的智商和見識給秀得體無完膚心理變態了。
可能是因爲剛剛經歷了一次不太完美但勉強夠穩定在一級魔法師的冥想的關係,我並不犯困,只是有些無聊地看着多維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下了階梯,在學院階梯口那邊被那個胖胖的身影接走了。我依然沒有召集課題組第一次會議的想法,因爲我覺得大家都還不認識,磨合時可能有的問題都還沒暴露的時候開會,實在只能作無趣的動員,太浪費時間了。而且,我還要爲即將到來的“就職大會暨吳寧負先生學術講座”作準備,那個可太傷腦筋了。
這些都是我自己要求的,是我有些閒散但是其實最終目的都一致的措施的步驟之一。自己挖的坑,含着淚也要給它種出花兒來。
“再過幾天,城鎮那邊的黃花兒就要開了,然後就要下雨了吧。”福米爾從洞口走了過來,跳躍式地又說了一句,“夏普隊長還沒回來,不會被留下了吧?”
“別擔心,您應該知道,沒人可以留下夏普隊長,哪怕是魔導師出手,走他是肯定能走得了的,估計發現什麼好東西了,說不定可以從那黑說社社長身上再摸些什麼,說不定是龍蛋呢。還有,那邊的黃花兒叫菊花,您可別說負責情報的您不知道啊。”
“知道,是一種黃色的花兒。”算了,和混混思想的人不能深入交流,或者說不能拐太多彎來交流。不過雖然有些蛋疼,但是和福米爾這樣隨意聊還是很愜意的。
“是怎麼交流的呢?”我驚歎地看着天上,隨着夜色降臨,黑色的魔法烏鴉又開始不斷出現,福米爾通過未知的方式聽取着情報,然後咋咋呼呼地應答着。
“通過烏鴉的肢體語言。”福米爾抽空回答着我,“我的方式比較原始,布妮姐姐的情報傳遞方式就多樣了,不過我還是不太感冒這個複雜程度。”
“很多時候覺得簡單直接比較好,這是你們刺客的信條,布妮小姐可是一位魔法師,喜歡玩些技術弄複雜點是正常的咧。”
“您這位魔法師就喜歡直接簡單,所以我們對胃口嘛。”
“我不同,我是太弱了啊。”我這樣說,“弱得我沒有信心。”
“您們聰明人心竅就是多,像我就沒有考慮過自己弱不弱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反正還不會死的話,先按自己的想法打他就是了。”福米爾聽到這裡,卻是放過了一隻烏鴉沒理,而是回頭看着我,認真嚴肅地說了一句,“而且,您不弱。”
可不是,我起碼是個不死肉盾啊,不過這不能說不弱吧?我還有什麼未發掘的優點?
“您的強,在於頭腦。”福米爾鄭重地給我指出了一個我剛剛否定的選項,我頓時無語了。
我該怎麼解釋我之前偶然的一些好點子呢,跟福米爾談談穿越重生穿越?似乎也可以。但是風險太大,因爲他知道了,也就等於赤子先生知道了,我現在已經不想死先了。
我知道自己在這裡有些礙着福米爾的手腳了,可是不說其他地方,起碼在地盤這裡可以被我當成朋友的,只有小米和黑說兩獸,還有普羅和福米爾兩人。兩獸起碼不會嫌棄我,還有一點善意,而且換算成人類年歲,最多也就是十多歲的孩子,做朋友真是一流。兩人雖然都是百忙之人,不會做太多無用之事使太多無用之功,但是他們偏偏對我就有這麼大的善意,願意以他們真面目見我,願意與我浪費時間和精力,願意被我利用,與我玩笑,做朋友也是一流。
但是小米應該在書庫貪吃,黑說也在書庫療傷,普羅照顧兩個頑皮的“孩子”,只有福米爾還是可以叨擾一下的,不然,我的情緒可就太失落了。
不過到底是阻礙福米爾辦公了,我告了聲罪離開了平臺,卻沒有進洞,而是走下階梯,摸黑往魔法學院方向去了。也不算摸黑,走了幾十米,“赤子魔法學院”的魔法字體的光輝已經足以讓我看清前路,再晚一些,夜空就有星月光明瞭。
我還有半個朋友,就是利米特·C副院長,當然,這個朋友是他自封、我默認的,所以只算半個。不過我還是可以去叨擾一下他的,而且,作爲他重病的罪魁禍首,不去看一下有點過分了,你也別在意我去看望的時間好像不太對勁這種細節。
我之所以默認,是因爲我覺得利米特這個人純粹,不是單純的純粹,而是足夠純粹地追求權勢,也有足夠的野望和堅毅去追求,他,是可以策反的一個貴族,高權責的貴族。
就是因爲他比較容易策反,所以我又大晚上的跑去他那裡找自信了。
貴族是什麼,其實我之前的理解因爲記憶的不全然,所以有些過於片面了。從“我”瞭解的兩世歷史來對比,貴族並不完全類似代表三座大山的軍閥或者地主等等,倒更類似在先天性質上有缺陷還走錯了路線的國民黨,雖然有蛀蟲之嫌,有戰爭之禍,卻也有非常進步和正面的歷史意義,一味貶低是不明智的。貴族們以神明後裔的身份集結在一起,以家族爲單位各自把持世俗權力,以“貴族政務司”管理階層矛盾,形成所有人天授神權和人權神授的共識,再聯合某些信任和依附他們的人羣,倚靠自身的確超出普通人很多的天賦,牢牢把握了這個世界百家齊鳴以來的所有世俗權力。要推翻這樣的統治不容易,哪怕只是阻止或者延緩這隻怪獸的進攻都很難,我並沒有百家齊鳴的那些大賢硬生生壓制神權和貴族特權的能力,即便是赤子先生也不好說,而且即便我有中國工農階級翻身的那一仗可以借鑑,可那種勝利也很難很難翻版到這個世界這個時間這個背景。
我像個鬼魂一般飄蕩在學院裡,因爲我很尷尬地發現其實我並不知道利米特住在哪裡。遇到了幾個夜遊的學生和導師,沒好意思問,我還得擺好微服視察的樣子呢——嗯,這個廁所造得挺別緻的位置還挺堂皇什麼這不是廁所是涼亭嗎哦謝謝您提醒我明天就讓人把它改成廁所,我這樣對一位導師說。
晃晃蕩蕩了小半天,終於讓我逮到一個不用怕在他面前丟面子的人,正是已經在他面前丟過一次面子的,那位掃地大爺。
這位被我嚇跑了一次的大爺拿着個蒲扇無辜地走着,被我又一下抱住袖子,雙腳懸空也不管了,傻了吧唧地問道:“快快快,告訴我利米特副院長住在哪裡,我尿急啊!”
老大爺驚得跑了兩步卻甩不下我,只能一臉大汗地給我指了路,我這才下地,和他一人一邊地倉皇奔走,我跑了幾步還回頭給他喊了聲“謝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