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略適應了下光線,呆了下,這纔想起些前因後果來。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多的胡來時間,但是足夠我試探出足夠的東西來了。尤其是當我再次感受到有他人的記憶浮現在我的腦海中的時候,我更是確定了這個遊戲的規則。
我起身,把身上的薄毯披到肩上,走出了房門,去看看命運對我又是什麼安排。
一路從內院走到前門,居然沒有遇到一個人,對於一個貴族大院來說,這有點太匪夷所思了,尤其奇怪的是,彷彿是在照顧我一個病體殘軀,厚重的大門也給我留了條大縫隙。
我也無所謂地隨心情走動着。街道無人,門樓無人,飲酒喝茶處無人,清場得極其專業,一直讓我走到東邊市場,才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其實我已經有再遇見他的心理準備。
當我從繼承的記憶裡得知這個地方是城邊村開始,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會遇見他,不由得在心裡嘀咕——神明的手段也是無趣,着急得都着相了。
正是我前不久剛剛見過的那位奇葩獵人,一位善良的血腥殺戮者。
怎麼可能不遇到呢,畢竟他是這裡的人,那麼,按照安排,我現在應該好奇的是他爲什麼站在肉攤前面糾結,以及跟在他身邊那個瘦小孩是不是他提過的,熊得緊的傻孩子。
可是爲什麼要問呢,明擺着的事。
“你應該選擇野豬肉,看起來比較像你自己打獵打到的。而且,聽這個傻孩子的話在這裡傻等着人來收錢,真的很傻。”
我能夠想到最傻最巧合的情況就是這樣,但是按照命運的尿性,估計還不止如此。
獵人聞聲回頭,看見了我,眼裡有一絲慌亂,然後俯身獻禮:“克里老爺!”
聽見名字一臉不耐地回頭的小孩掃了我一眼,然後一呆,臉上開始迷茫。
遇見的可不都是怪胎和強者。
“人們都往山上逃難去了,雖然他們接到的是假消息,但是一會還真可能會地震,所以沒有人來收你錢的了。”我摸了摸小孩的下巴,略調戲了下,接着說,“你們兩個難兄難妹,還是快點走開吧,蝦兵蟹將馬上就要到了。”
“不對啊,按照你服下的劑量,你起碼應該還在牀上做夢呢。”小孩兒皺着眉頭,很奇怪地問我。
“小屁孩,不會說話,會讓人誤會的。”我哈哈笑了起來,“知道是你觀察推理出來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下的藥呢。”
“我愛你,孩子,記住咯,‘我’,愛你。與我之前和你說的,神明對你的愛不同,我,曾經愛着你,我的女兒。”我替前身盡着父輩的責任,“我之前用神明的愛掩飾自己的親情,很抱歉,現在我就要死了,你便聽着我的陳白,然後,帶上喜歡的人,離開這裡吧。”
傻獵人扭頭四望,以爲可以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我那狼心狗肺的大女兒。彷彿不知我那大女兒豈會親涉險地,何況她噁心死了這位獵人獻殷勤的模樣,如何可能在附近——嗯……也許他真不知道?
而我真正應該去爭家產的那個私生女,聽了我的話,眼神一直飽含着疑惑和不信地與我對視,如同餓壞了的狼崽子看着送肉上門的善人。
於她來說,我是一塊肉,上面正在散發親情的香氣,也散發着惡劣貴族的腐臭味,吃還是不吃不是問題,吃下去是什麼味道,這纔是她可以決定,也需要決定的事情。
而於我來說,她也是一塊肉,上面正散發着瀲灩的光芒,這代表着她不是在變質,就是在提質,我很在意被作爲棋子下在我面前的她,到底會怎麼決定我的命運。
我無法確定自己的神情,約是我自己認爲的誠懇吧,她終於作出決定,一手揪住獵人的褲子,一手揪住我的毛毯,利落而堅定地說:“跟我來。”
我隨之邁步,沒有看路,也沒有管身邊獵人的表現,只是看着前面的孩子那纖瘦的背影。八九歲年齡,八九級實力,八九十釐米身高,八九月未見,接受了貴族克里老爺的記憶,現在的我感覺非常奇特,處男兒陡然有了家室兒女,讓我真如行屍走肉,只是邁步。
“前面就到孫露小姐的地方了,克里老爺,我聞得到她的氣味,但是我不懂她來這荒郊野嶺幹什麼呢?”
獵人的話讓我回了神,我扭頭看他,憨厚的獵人在行走中努力挺着胸膛,表現出應對老丈人應該有的自信和癡情態度。
“她想我死,”我很不客氣地直接揭開血淋淋的現實,“你儘可以喜歡我大女兒,但是,她想我死,你就需要做一個選擇了,我,還是孫露.克里?”
前面的孩子陡然停步,背對着我們沉默下來。
我依然沒有扭頭,只是緊盯着孩子那後脖頸,那起了雞皮疙瘩,紅了一塊,身體略有波動。
樹葉婆娑,略有涼風,我們在這個不知哪裡的犄角旮旯,浪費着寶貴的一分一秒,浪費着克里家族死士們爭取的時間,等着這一對三角戀的結果,揭示命運的安排。
“文狗也是你女兒?女兒?”聲音好緊,看得出來獵人老兄很緊張。
我沒接話,等了會,她自己重重點了下頭,跟賭氣似的用勁。
又是沉默了一會,空氣中的味道越來越不對,終於她撒潑了,大叫一聲:“煩死了!”
刷一聲把我毯子震碎了,碎布一把撈了丟嘴裡嚼吧嚼吧,鼓着腮幫子深吸一口氣,居然如同吐子彈一般,突突突地漫天噴了出去。
空氣的氣味頓時更腥臭了些,但是空氣也安靜了一些。這一點也不強者,一點也不常規,一點也不淑女的攻擊方式估計可嚇着他們了。
我緊了緊肩膀,冷啊。得,又磕磣我又動了手,可算會出氣。
她迴轉身,掃了我一眼,盯着那獵人說:“我就是個娘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跟我還是跟我姐姐?”
我心裡莫名激動了一下,那樣的姐姐都叫了,是認了我喲?
獵人面對她,出奇的快反應:“我們就只是一塊肉的交情,讓我們都沒在那一年餓死。”
他咧嘴笑了起來,傻得不行:“不過怎麼也得比手都沒碰過的娘們感情要深。”
時間不夠溫情了,我沒有給時間他們含情脈脈一下,很突兀地伸手按在她的頭頂,也不念禱文,直接下了準言:“以父之名,賜予你塔蘭雯.克里之名。”
沒有肉眼可見的變化,但是塔蘭雯,這位姑娘陡然給了我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錯覺,粗鄙的神態和破爛的裝扮,似乎無法掩蓋貴族小姐的那種氣質了。
“妹妹?我還能有妹妹?”我話音一落,一個真正看起來神仙下凡一般的女子從樹林子裡拐出來,也許我的筆墨不足,無法形容她的美,但作爲一個馬上要死的路人,我何必去花這個心思呢。
紅粉骷髏,去了靈魂與心,不過是一塊肉。
哎喲,我的腿被紅粉骷髏丟的一塊石頭打斷了,差點忘了這是個妖孽。
“父親,我承認我沒想到你還有底牌,但是你以爲臨時感化回你的小高手女兒就能保命?世間又有多少個人能與我的天賦與資質相比?我可是得了神眷的A級貴族!假以時日,我就是女人中的奧菲!你看看,你以父之名賦予了這女孩姓名,又何曾出現了神蹟?”孫露·克里用一個她美麗的臉可以擠出的最惡毒的表情看着哼哼唧唧坐下來的我,不得不說,還是很美,“我們家族世代都是女爵,你已經竊位十年,也該讓一切迴歸原位了!”
哎呀,這事鬧得,我要是和她解釋清楚他老爸其實沒跨過他們喂毒的第一關,已經被我“竊位”了,而且我很願意把爵位禪讓給她,不知道能不能大事直接化了?不過看她把手袖輕輕地美美地捲起來了,看來——
“事情沒辦法善了了,好歹你也給妹妹賦了名,那就不該是逐利的下人們動手的了。沒辦法,只能我自己來了,也只是讓他們的死期提前到和你們三個一起而已。”
“反派死於話多,你知道嗎?”我很揶揄地和她說了句,然後扭頭對蹲在地上半天了的塔蘭雯說,“怎麼樣,有什麼想問的?”
“這個怎麼讀啊?”她擡頭看了眼獵人,這貨剛還在盯着孫露發呆,這會似乎回神了,看着地上我偷偷畫的等式,微張着嘴正顯二貨本色。
迎着女孩投來的求助眼神,我看了眼面對各色觀衆開始淡定清場的孫露,很簡單地解釋道:“這個是阿拉伯數字,這個是數學符號,這個式子叫1+1=2,一加上一等於二,這是加減乘除法裡的加法。”
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果看清楚戰場玫瑰是這樣的,連自己的親生兄弟都能下手,那麼我估計沒多少正常人會真喜歡的,哪怕真的很美,人美,動作更美,畫面最美。
我輕聲吟唱着歌詞:“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
而旁邊一對憨貨則開始討論數學。
獵人:“一塊肉加上一塊肉,所以我們就都能吃到兩塊肉?能多吃是極好的。”
女孩:“一塊肉加上一塊肉,難道我們就都能吃到兩塊肉?這是加法。”
獵人:“我們各吃掉兩塊肉,不是還剩下我們各一塊肉嗎?可浪費是不好的。”
女孩:“我們各吃掉兩塊肉,難道還剩下我們各一塊肉嗎?這是減法。”
獵人:“那我們兩個各吃一塊肉,加起來不還是一塊肉嗎?這是以前證明了的。”
女孩:“可我們兩個各吃一塊肉,加起來不就是兩塊肉嗎?這是乘法。”
獵人:“那我們兩個吃掉兩塊肉,不是就變成我們每個人只吃了一塊肉?”
女孩:“咦,對哦,這是除法,我還以爲我們每個人能吃兩塊肉呢。”
女孩:“爲什麼1+1=2?因爲2=1+1啊。”
獵人咧嘴笑了:“哦,2是兩個1,可惜2不能是兩個2。”
這是倆相識日久的意識流的對話,我大概跟不太上,便繼續低頭叨咕——我發現我有點記不住歌詞了。
等我弄清楚歌詞再次擡頭,孫露已經被腰斬,如同被擺盤的兩塊肉般悽悽慘慘地躺在不遠處,而獵人保持着一副處男見到夢中情人的豬哥像,而女孩身子陡然長高了數十釐米左右,在仔細清理着自己正在神蹟之光中變得白皙的雙手——
上的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