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魯戰忽地點了點頭道:“也好,這數十年來‘帝王堡’一直未曾涉身江湖之中,倒有不少‘江湖好漢’不斷騷擾我‘帝王堡’之清靜——此刻便叫諸位見識一下我‘帝王堡’中人,也讓諸位見識一下我‘帝王堡’的蓋世絕學!”言畢,手一指最後邊一字排開的佩刀黃袍壯漢中的一位,道:“阿三,你一個。”待那壯漢站到了前面來,他又對七個老者中的一位抱拳道:“顯德四尊者,也有勞你一下!”老者應聲站到前面後,他又對靠前一排最左的年輕人道:“鐵燕,你也出來。”這年輕人略一躬身,站了出來。他又對最小的那位小姑娘微笑道:“穎兒,這些天把你悶壞了吧?今日你就好好開心一下——”說完,他又轉身對衆人沉聲道:“他們四人,乃是本堡‘一品刀客’中的老三黃阿三、‘七尊者’中的四哥顯德尊者、老夫的小兒宮鐵燕及幺女宮穎。”頓了一頓,又道:“老夫如此安排人手,是要讓諸位證實一個關於‘帝王堡’的傳聞,就是我堡中人無論男女老幼,武功俱相去不大,且人人之間以禮相待,無貧富貴賤之分……”
白天樂聽得此言,不由小聲嘀咕道:“無貧富貴賤之分?那你老人家還做什麼堡主,別人都得聽你的……”他聲音雖不大,宮魯戰卻盡數入耳,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堡之治有條有理,只因我堡中人俱都意味品性相投,誰也說不上管着誰,我等衆人俱是甘心自願——”言至此處,語氣又突地一寒,對那四人道:“上吧!”
黃阿三、顯德尊者、宮鐵燕和宮穎聞言,齊起展開身形,向“邛崍五鬼”撲了上去。
黃阿三腰刀出鞘,晶瑩透亮,似是寒玉所制,緩緩一刀遞向“邛崍五鬼”中的老四“餿鬼”麻衣足。
宮穎秀手晃擺,直向“邛崍五鬼”中的老五“損鬼”上官仰脖間切去!
宮鐵燕的招式與宮穎一模一樣,單掌橫切“兇鬼”董大拜的面門!
顯德尊者雙袖各露一金鋥鋼環,左打“陰鬼”司空目前胸,右甩“惡鬼”季風朗小腹!
這四人出手,俱都迅疾無比,招式一氣呵成,銳風四溢,勢如雷霆,各人臉上均泛現一層淡淡的紫氣。
萬巫凝望着這四人的臉上,微微點頭自語道:“這便是‘紫煞罡氣’之兆了,果真厲害霸道!”
“邛崍五鬼”端的不弱,各戰了數十回合,眼見不敵,齊地一聲唿哨,招式突變,腳步同移,五人霎時已湊到一起,背貼背圍成了一個圓圈,忽又一下衝開,轉眼間竟將“帝王堡”的四人圍在了當中!
“邛崍五鬼”腳步疾錯,五人不停地繞着圈旋轉起來,斧砍刀劈,錘蓋杵擊,圓圈潑水不進,攻勢車水馬龍,煞是好看,惹得旁觀諸人一陣喝彩。相形之下,“帝王堡”的四人反而顯得黯淡無光了。
有一紅袍大漢抱了個大酒罈翹腿坐在桌上邊大口灌酒邊擊掌放聲大笑道:“江湖傳言‘帝王堡’如何了不得,紀某看來,原也不過如此,真個是浪得虛名啊!”這人,在座的也大多認得,正是青城派漂游於江湖上的高手“暗青神子”紀開鸞。
另有一灰衣年輕人亦不甘落後,抱酒躍上了屋樑,橫臥其上悠然輕笑道:“汝輩狂徒,自封自大,直如井底之蛙,敢視中原武林無人乎?!”這年輕人清秀俊雅,卻衣着不整,衆人大多覺着眼生。只有一老者叫出了他的名號,正是江湖上近來漸有名聲的年輕一輩高手“神龍浪子”狄心卓。其人來無影去無蹤,無人知曉他武功高低深淺,出身來歷也沒有誰清楚。他在前兩年除掉了幾個武林魔頭、黑道煞星而稍有了一點名聲之後便又沉寂不見,不料今日卻在此出現,還戲言侮罵“帝王堡”中人。
又有二男一女仰天狂笑,仍自大碗喝酒,渾似不把“帝王堡”放在眼裡:“咱家只知有‘嶗山三俠’,哪來什麼他孃的‘帝王將相’狗屁之流……”這三人年歲俱在四旬左右,自稱“嶗山三俠”,江湖朋友卻稱他們爲“嶗山三魔”——“天魔”艾岸、“地魔”吳務、“修羅陰魔”溫媼。此三位大爺姑奶俱都兇名昭著,武功高強,心狠手辣,無惡不作,乃地地道道的三大魔頭。
宮魯戰面無表情,右指微彈,只聽“波”地一聲,“暗青神子”紀開鸞懷中的酒罈竟自一下炸開,酒瀉四處。
紀開鸞雖微吃了一驚,卻面不改色,腳尖一伸,又將一酒罈挑至懷裡,嘴上一邊笑道:“如此好酒,糟蹋了豈不可惜?!”說話之際,左掌斜抹桌面,數塊酒罈碎片已排成一路電射宮魯戰“人迎”、“膻中”、“上脘”、“中脘”、“建裡”數處大穴。其手法之快、隱、穩、準、奇,不由令衆人咋舌驚歎。
宮魯戰大袖一揮一撥,那數塊碎瓷竟霎時變了向頭,一塊“咄”地深深扎進了“神龍浪子”狄心卓身下的橫樑之中,另幾塊流星般疾馳向“嶗山三魔”各自的面門!
那橫樑嗡嗡一震,簌簌掉下了些許灰塵來。衆人大多又不由吃了一驚,暗自贊服宮魯戰深厚雄渾的功力。
“嶗山三魔”武功本自不弱,殊不料卻均被這幾塊碎瓷所傷:“天魔”艾岸躲閃得夠快,仍被一小塊擦破了臉皮;“地魔”吳務不識時務不識相,舉手疾抓,結果被斬斷了兩根拇指,雙手虎口亦俱被劃開;“修羅陰魔”溫媼以手上酒碗擊出,卻並未阻得了碎瓷的洶洶來勢,倉惶躲閃間大半個左耳已然不見。
宮魯戰顯露的這一手,不由把衆人俱都震懾住。
呆了一下,惱羞成怒的“天魔”艾岸抓了桌上的狼牙短棒厲聲叫道:“併肩子上!”開口之際,人已衝了出去。
“地魔”吳務沒了拇指,不便拿兵刃,卻自腰後摸出了兩隻鐵手套來戴在手上,也跟着離席衝出!
“修羅陰魔”溫媼雙手拔了兩柄彎刀,飛身撲擊而出!
這三人的武功果真不可小瞧,聲勢嚇人,招招狠毒致命,頗具殺傷力。
然而宮魯戰更太過高明,雙袖不住揮舞,一大股剛柔並濟的勁氣似銅牆鐵壁又如金剛巨手,直將艾岸等三人撥弄得暈頭轉向。
艾岸腦瓜子還算清楚,心知己方三人與對手相去甚遠,遂高聲大叫道:“方纔挺夠氣派的紀朋友、狄朋友,此刻便做了縮頭烏龜了麼?這豈不是丟了中原武林的大臉……”
“暗青神子”紀開鸞哈哈大笑道:“魔崽子倒還挺會說話的!紀某雖不齒你等爲人,亦不願與汝等魔道並肩,但爲了給咱們中原武林同道掙點顏面,卻也只好出手了!”說着,雙足微跺,人已自桌上飛躍而起,手上一柄小鋼錐連向宮魯戰的上、中、下三路分刺而去。
“神龍浪子”狄心卓亦翻身向下一縱,空中雙袖上擺,袖邊已然露出兩截短劍,斜向宮魯戰當頭罩下,口中邊叫道:“你‘帝王堡’堡主若有種的話,便一人接下了!”他這話的意圖很明顯,“帝王堡”的人卻都面色未變一下,更無一人身形稍動要上來援手,似是對自家的堡主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卻又似沒有堡主之令而不敢妄動。
“地魔”吳務眼見兩個高手來助,而“帝王堡”一方卻無人上前,不由心下大喜,更恨失去拇指之痛,切齒狠聲叫道:“咱家就不信咱這麼多人還鬥不過他!”話聲中雙手盡注全身功力,一陣猛攻。
宮魯戰依然面無表情,大袖翻飛,身形晃動,以一對五,穩穩地化解着對手的進招,雖有數險卻始終未能捱得着他一片衣角。
再鬥得片刻,宮魯戰對正飄飛翻舞打得興起的宮穎沉聲道:“穎兒,玩夠了麼?該下殺手了!”
那宮穎滿面都是甜甜的笑容,出招頻頻,聞言不由嘟着嘴高聲嬌嗔道:“我正打得有味道呢!好不容易碰上了幾個還不算是膿包草貨的,就讓穎兒多玩一下嘛!”
在座衆人聽得此話,大多不由心中有氣,不想這小女娃兒竟拿中原武林中標聲名顯赫、人見人畏的“邛崍五鬼”當作兒戲。但轉念一想,人家是“帝王堡”的嘛,便又心下泰然了。
宮鐵燕卻沉着臉道:“如此再玩下去,豈不有損咱們‘帝王堡’的顏面?下手!”說着,他身子驀地一震,臉色突變得似熟透了的茄子般紫得嚇人,一大陣濃濃的霧氣從全身腳下頭上俱都冒了出來,騰空飛昇。雙掌擡起間,掌心一片紫紅,掌沿泛現一層淡淡的紫光,橫拍豎推直砍斜切五、六招後便已突近了“兇鬼”董大拜的胸前。但見他輕輕一按,董大拜驀地厲號一聲,高壯碩大的身軀橫空飛起直砸向右面牆壁,轟然撞牆後落在地上時已沒了動彈、氣息全無,口鼻不住地噴出烏血,胸前赫然出現了一個巴掌形狀的深深黑洞,冒着紫煙,散發出一大股一大股的焦臭味。
黃阿三的情形亦跟宮鐵燕相似,刀身泛出紫光,一刀將“餿鬼”麻衣足手上的狼牙棒斬成了兩截,再一刀將麻衣足的右腕砍掉,跟着又一刀將麻衣足攔腰劈成了兩段!
顯德尊者雙環連連重擊,左環將“陰鬼”司空目的三環鬼頭鋸齒大刀震落地上,右環幾下將“惡鬼”季風朗的兩柄把棱大銅錘敲飛空中,接着震身躍起,雙足斜踢二人的數處大穴,身形落下時雙環同出,將司空目和季風朗二人的大好頭顱盡數敲碎!
宮穎嘆了口氣道:“看來,我也只好出手了……”嘆聲中雙手亦泛紫光,似蜂飛蝶舞,將“損鬼”上官仰手上的沖天鐵杵“嚓嚓嚓嚓”切斷成了數截,同時左右開弓連扇了上官仰數十個耳光。但見上官仰瞬時間面目全非,一顆大好的頭顱已成了個黑炭團,屍身搖晃着砰然倒地!
這一番下來,衆人已能看出,“帝王堡”中人果真個個厲害無比。那顯德尊者固然要稍高明一籌,那最弱的黃阿三卻也差不到哪兒去。
白皚皚心下甚爲不忍,搖頭微嘆道:“就算這‘邛崍五鬼’如何爲惡,終究也不至於死得這般慘不忍睹麼?‘帝王堡’的人卻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一點……”心下又不由暗歎道:“這就是武林麼?這就是江湖麼?唉,你爲何要殺他?他爲何要殺我?我又爲何要殺你?如此殺來殺去,卻到底是爲了什麼?……”
那宮穎的耳朵太過靈敏,白皚皚之言被他一字不漏地聽清楚了,不由衝白皚皚嬌媚地一笑道:“這位小兄弟,你是嫌我們下手太重了麼?”她的聲音雖也不大,卻字字入衆人耳中。
白皚皚心道:“看你小小年紀,竟喚我爲‘小兄弟’……嗯,那位堡主不也說他已年過花甲了麼,看來他們倒真的是駐顏有術……”
宮穎見白皚皚不答,又嬌笑道:“你是嫌我叫你‘小兄弟’麼?其實本姑娘今年已三十出頭了,可比你大得多哩……”
白皚皚微一嘆息,抱拳漠然道:“宮姑娘,請恕在下多言。”
宮穎皺了皺眉,苦笑道:“你好像不大高興,是麼?唉,其實你是我出堡以來見到的第一個順眼的人……我、我、我大概是很喜歡你呢……”說到這裡,她似有些害羞地半垂下了頭,一雙美目卻含情脈脈地偷偷向白皚皚瞟去。
在座的衆人大多心中不由暗罵:“這小騷娘們兒,可真他孃的不要臉啊!”亦有人心下對白皚皚甚爲嫉妒,不想這麼個不起眼的“臭小子”竟能博得“帝王堡”堡主千金的垂青,真是走了狗屎運!更有人心下暗自冷笑,料想這位“老小姑娘”那麼甜甜地笑着才辣手殺人,委實心意難測,這位仁兄恐怕也要倒黴了吧?
宮鐵燕不由微一冷哼道:“三妹啊,三妹,你又在耍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