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名丐幫弟子就待越衆衝出,祁白忙運氣沉喝道:“諸位稍安勿躁——仇是定然要報的,且等待一下時機,先讓老夫上去跟皇帝小兒打個招呼……”
待丐幫弟子稍平靜了些,祁白、祁勝二人便帶了柴宗訓和柴官大步向趙匡胤等人所在的樓棚走去。
樓棚上正將那一片狼藉收拾好,另換了一張大桌。
見祁白等四人行來,數十名禁軍士兵即刻如臨大敵,卻不料上邊的皇帝主子已起身沉聲道:“是兩位祁老前輩麼?快快請上來……”
衆禁軍士兵忙讓開一條路,任由祁白等四人徑直上了樓棚。
祁白走至趙匡胤面前,斜眼嘿嘿笑道:“小胤子,你很威風啊!”
趙匡胤抱拳道:“幾十年不見,兩位前輩風采依舊,真可喜可賀!”
祁勝冷笑道:“幾十年不見,倒難得你還記得老夫兄弟倆!”
趙匡胤微笑道:“兩位前輩神功曠古絕倫,威名遠揚,自上回匆匆一別後,晚輩時刻銘掛在心……”目光斜掠處,看見柴宗訓與柴官二人,他不由吃了一驚,緊盯着柴宗訓,顫聲道:“你、你是訓兒麼?!”
柴宗訓微微冷笑道:“十多年不見了,不想二叔竟還認得出我這個‘鄭王’……”
趙匡胤大喜道:“訓兒!訓兒!你真是訓兒!這十幾年,你都跑哪兒去了,叫二叔和你母后都好生惦記着你!……你瞧,你都長這般高大了,又出落得一表人才,真跟我大哥年輕時一模一樣……唉,我那符大嫂在西宮可是日日夜夜都念叨着你呢……”
柴宗訓淡淡道:“有勞二叔掛心。我這些年遊遍神州大地,飽覽名川秀水,逍遙****,倒也快活自在得緊,掃興的只是還得時刻提防地上的走狗和天上的飛鷹……”
趙匡胤不由黯然道:“你還在怪二叔麼?二叔當年見你年幼無知、不能整理朝政、難以定國安邦,甚至朝權還會可能落入奸人手中,故而二叔便暫替你把持朝政,以更富國強兵,待你長大後再把一個欣榮盛世還予你……”
柴官冷笑罵道:“說得好聽!你自毀盟約,又殺害了鄭恩王爺,還派大內高手苦苦追殺柴家後人,正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也不必再往自個臉上貼金了!”
趙匡胤臉色一變,沉聲道:“三弟是我酒後失性所殺,這些年來我一直抱愧於心,寢食難安——但這柴、趙、鄭三家輪坐江山的盟誓卻是我那柴大哥先自毀了的,須怨不得我!”
柴官仍自冷笑道:“這話怎麼個說法?!”
趙匡胤亦冷笑道:“我大哥他也太放心了,將大周江山交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卻對患難兄弟不加信任,先自毀了兄弟三人輪坐江山之誓,你說是誰先對不住誰?!”
柴官微微一呆,澀聲道:“大老爺固也有私心,但他把兵權交付於你,足見對你的信任——他對你和鄭王爺更絕無半點加害之意,何似你這等心狠手辣!”
趙匡胤哈哈大笑道:“趙某生來便是人中龍鳳,豈甘居人籬下?!趙某文韜武略資質膽色哪樣又會輸給柴家之人?!你看如今的大宋江山,一片繁榮昌盛、國泰民安,又豈是我大哥那時所能相比的?!”又轉首對李煜道:“天下唯德能者據之,李世侄說句公道話,我趙某能算得上是個千古罪人麼?!”
李煜微一頷首,對柴宗訓道:“柴兄弟,你父皇昔年平淮右、復三關,也不失爲一代豪傑,但如今天下之勢你也應當清楚,柴家的王氣已是蕩然無存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百姓但求平定安康,可不管這皇帝之位由誰來坐……李某雖爲大宋階下之囚,卻也不怨誰,只是覺着對不住我那南唐的父老鄉親……唉,李某說的這些俱發自肺腑,望柴兄弟能聽得進一二……”
祁勝不由笑罵道:“你這姓李的娃兒,好生沒出息!你自個成了亡國之君倒也罷了,卻還要幫着仇人說話!”
李煜淡然一笑,目眺遠方,微微嘆息着低吟道:“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趙匡胤沉聲道:“這些咱們姑且不談!時辰不早了,幾位先慢坐用茶,咱們且先來看看比武盛會罷!”
祁白搖頭微一苦笑,與祁勝和柴宗訓三人俱在桌邊坐了下來,柴官則立在柴宗訓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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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大噪的鑼鼓聲響過之後,中間的擂臺上有一武官行至臺前,年約五旬,面色紅潤,三綹長鬚,正是大內副總管“烈火槍”楊焱。
楊焱衝臺下抱拳左右一轉,一邊洪聲道:“諸位英雄豪傑、江湖朋友,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又到了,當是諸位一展身手、顯露絕學之時!此次大會跟往常有所不同,辦到了京城裡來,是因當今聖上要與萬民同歡,並在諸位之中選拔英才——‘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諸位江湖朋友雖講的是四海爲家、灑脫不羈,卻也應當以民族大義、江山社稷爲重,爲朝廷效力……”說到這裡,臺下一片嘈雜,有人熱嘲冷諷地大聲說話,有人則不時發出一陣噓聲。
楊焱不管臺下衆人如何,只顧說自個的:“此次比武不只限中原地帶,還有來自党項、契丹等各地的武士,以示我大宋廣納天下賢士能人之心……比武者勝一場後便可自行估量是否下場休息——若下場的話,由另兩人上臺對擂,上一場的勝者隨時又可上臺再戰……如此反覆,最後的勝者方可挑戰上屆大會第一高手梅大莊主!”說到此處,他重重一揮手,一陣急促的鑼鼓聲又響起,他一邊大聲道:“好,比武開始!”一邊向臺後退了下去。
鑼鼓一停,“大內四臺柱”中的“燕子鐵鏈鏢”率先登場亮相,走至臺前一抱拳道:“諸位,小可金三,自知武藝低微,就權作引玉之磚,不知哪位朋友願上來賜教?”
話音未落,臺下已縱上來一人,正是潭州的高手“醜採和”宋景。
宋景與金三互一行禮,便立即交起手來。
金三的鐵鏈鏢哧溜哧溜靈蛇般四處躥動,鏈頭的金鏢似雞公啄米,時刻糾纏在宋景的頭頂。
宋景的鐵籃子大開大闔四掄如風,封住了金三凌厲的攻勢,腳步又連連推進,欲強行逼近金三。
金三微一皺眉,叫聲:“得罪了!”叫聲中腳步突地一滑,人已疾摔倒在地上,左肘支身,右手鐵鏈的中段已纏住了宋景的雙腿,鏈頭疾衝,那支金鏢唰地一下扎進了宋景的喉嚨之中!
宋景悶哼聲中鐵籃子脫手疾擲,竟霎時化爲漫天飛蜂衝金三疾射而去!
金三大駭之下鐵鏈四旋,仍被幾根鋒利的鐵篾射穿了胸腹!
臺後的“神刀”曹雄一聲悲嘶:“四弟!”急搶上來欲救金三,卻見金三已然氣絕!
衆人均未料到這第一戰便弄了個兩敗俱亡!待臺上清理乾淨後,一時間倒無人再上臺叫陣。
趙學海卻跳至臺前,兇悍地大叫道:“奶奶個熊的,咱四弟走了,咱家也不想活了,哪個兔崽子上來跟你家爺爺幹一場!……”
不怕死的江湖好漢畢竟多的是。
有幾人上得臺來,卻均被正氣衝牛斗的趙學海打了下臺去,或狂噴鮮血,或**四迸,或全身四分五裂,無一生還!
趙學海正殺得昏天黑地分不清東西南北時,一黃衣人忽地盤旋疾掠而來,但見寒光驟閃,趙學海那顆斗大的頭顱已砰然落地,手腳揮舞了一陣,無頭屍身隨即轟然倒下!
再看這黃衣人,雖乃一清秀儒裝老者,但卻氣宇軒昂、飄逸豪放,正是“成都第一劍”司馬閃。他手指一抹劍上的血漬,斜看着趙學海的屍身冷笑道:“你這走狗,太過囂張、太過狠毒,司馬閃可看不下去!”
雷奔一聲厲吼,拔劍衝出,衝司馬閃狠狠道:“司馬閃,還我三弟命來!”
司馬閃淡然笑道:“你號稱‘閃電劍’,司馬閃人稱‘成都第一劍’,今日司馬閃倒要瞧瞧咱們這兩劍究竟誰更強……”
雷奔又是一聲厲吼,正待撲上前去,曹雄已緊緊拉住了他,沉聲道:“二弟,你不是他的對手,不可枉送了性命,且待爲兄替三弟報仇!”
司馬閃劍尖一指曹雄,傲然笑道:“你上也一樣!”
曹雄推開雷奔,沉聲道:“好!”一邊緊盯着司馬閃,一邊緩緩拔出腰刀。
眼見兩大高手劍拔弩張,攻勢一觸即發,卻不料臺下忽地又躍上一人來,花狐皮帽,身裹虎皮,粗眉銅眼,高鼻闊口,方面大耳,高壯精悍,乃是一位中年契丹武士。
這契丹武士當胸抱着一把金刀,刀鞘澄黃鋥亮,刀柄漆黑如炭。他對司馬閃淡淡道:“在下契丹人耶律泐,平生嗜刀如命,久仰中原武林幾位刀客的大名,早欲拜會——現懇請兄臺將‘神刀’曹雄讓給在下如何?”他所說之漢話雖平淡客氣又不甚流利,卻似乎有着一股無形的魔力,令人無法抗拒。
司馬閃呆了一呆,欲對耶律泐發怒,卻又怒不起來,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好!”言罷,自顧轉身縱下臺去了。
耶律泐靜靜地望着曹雄,仍是淡淡道:“曹兄‘神刀’威名,耶律泐仰慕已久,請不吝賜教。”
曹雄見耶律泐似一尊巨巖般屹立不動,眼神深不可測,心知碰上了一個極厲害的對手,不由暗道:“先下手爲強!”一邊叫聲:“好,曹某得罪了!”話聲中刀已劈了出去,攻勢奇快,虛實莫分,無招可循:似佯劈面門,忽又實戳小腹;似橫斬腰間,忽又斜刺胸前……一刀緊接着一刀,層出不窮,連綿不絕,臺下的衆人大多自忖自個無法接得了這等攻勢的十幾招。
耶律泐卻好似整暇,刀未出鞘,或避或擋,身形似木偶般僵硬,卻又快捷無比,曹雄數十招致命殺着竟似未對他構成半點威脅。
再攻得數招,曹雄不由一陣膽戰心驚,全身都已沁出了冷汗,一邊疾攻一邊沉聲道:“你爲何不還手?”
耶律泐邊招架閃躲邊淡聲道:“你的刀法已臻收發自如、意至刀到、無招可循的境界,可算頗爲不錯了——可惜你的功力仍未夠深厚,出刀、收勢、變招均還不夠快——我若還手,就在你攻出一刀後收勢的那一剎那,你是必死無疑!”
曹雄暴喝一聲:“曹某不信!”話聲中全力劈出一刀,刀式已老,收勢間耶律泐刀已出鞘,寒光微閃即沒,曹雄整個人竟已呆住了不動,瞪大着恐懼、驚疑的雙眼,脖頸間緩緩沁出了一圈血珠。
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耶律泐的金刀仍連鞘抱在懷裡,盯着緩緩倒下的曹雄,仍那麼淡淡地道:“原來‘神刀’曹雄,亦不過如此而已。”他話聲中,曹雄已轟然倒地,一顆頭顱咕咚咕咚滾出了老遠,脖頸間鮮血狂噴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