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客棧的招牌大匾上邊有一隻兇惡的饕餮巨頭,以示來這裡的客人大多是江湖豪傑。它便是豪傑客棧。在江陵城北大街。
此刻客棧裡坐了諸多客人,品茶飲酒,談天說地——小口抿的都是上等好茶,大碗喝的都是陳年老酒,高聲談的都是江湖大事。
一看到“豪傑客棧”這塊招牌,菊英便已魂不守舍,整個人好似在做着癡夢。
白皚皚、萬巫、白天樂、蕭玎璫、蕭玎玲、秋英、紫英和高金石几人圍坐一桌,要了酒菜悶吃悶喝起來,菊英卻邁腳向樓上的客房走去。
一名小二見狀,忙丟掉脖子上的白巾迎了上去,點頭哈腰笑道:“這位女客官,要住夜麼?請先看看客房!請先看看客房!”
菊英漠然道:“我只是想看看東邊第三間房……”一邊說着,一邊木然地邁腳前行,看得下邊的秋英和紫英連連搖頭嘆息。
小二忙追上去攔住菊英,急道:“客官!客官!那間房已被一位公子爺包了下來,他此刻正在裡邊喝酒呢!”
菊英心中微微一動,淡然笑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沒有什麼好忌諱的。”說着,更加快了腳步。
小二隻得搖頭苦笑了一下,自顧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菊英行到東邊第三間房的門前,裡邊忽地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菊英心頭不由狂跳不已。
房門半掩着。菊英輕輕推開門進了房內,整個人一下就定住了——那個夢裡千百次無情出現、心中千萬遍呢喃呼喚之人,赫然真的就出現在了眼前!
“郎君、郎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菊英霎時間已癡了、醉了。
那人身子一陣劇震,只飛快地看了菊英一眼便偏開頭,漠然道:“你是誰?蕭某不認得你!”他若不是江陵綠林寨大寨主蕭王天的大公子蕭帖行,還會是誰?!
菊英身子一踉蹌,跑出幾步跌坐在蕭帖行對面的檀木椅上,癡癡地盯着蕭帖行,喃喃道:“郎君,郎君,妾身是你的娘子菊英啊,你真不認得妾身了麼?你果真如此狠心?你爲何幾年都不去找妾身?你真的已把妾身忘了麼?你真的一點都不把妾身放在心上麼?你可知幾年來千百個日日夜夜妾身是如何熬過來的麼?你可知妾身想你想得好苦……”
蕭帖行仰脖幹了一大杯酒,斜看着菊英,冷冷道:“那幾個老不死的沒來麼?你不叫他們進來捉我麼?!”
菊英不由睜大了眼道:“你、你說什麼?誰要來抓你?”
蕭帖行冷笑道:“當年你不是串通你爹和幾個老東西要捉住我、將我廢了麼?!”
菊英不由連嘆數聲,悽然苦笑道:“妾身總算明白了,原來郎君並未忘了妾身,卻疑妾身出賣了郎君……你可知妾身曾與我爹大吵了一架麼?郎君爲我爹設想一下他的處境,也該原諒了他……你、你、你真的應該前去太湖提親、將妾身明媒正娶了過門啊……”
蕭帖行凝視了菊英片刻,頹然一嘆道:“你可知當時我有多恨你麼?有一段時日我曾四處採花作案,卻都是因爲你!一個我心愛的、我的第一個女人,竟然出賣了我!”
菊英已泣不成聲:“你錯了啊,郎君,你錯了……”
蕭帖行的眼神有些迷朦了:“是的,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爲了一時之氣而記恨心愛之人,甚至自甘墮落……不知從幾何起,我竟真的成了一個惡名昭著的採花淫賊,嘿嘿,嘿嘿……”忽地話鋒一轉,嘆道:“傻姑娘,你現今還未嫁人麼?”
菊英霍然一呆,悽笑了片刻,緩緩低吟道:“自從君去後,無心戀別人。夢中面上指痕新。羅帶同心自綰。被猻兒踏破裙。蟬鬢珠簾亂,金釵舊股分。紅妝垂淚哭郎君。妾是南山松柏。無心戀別人……妾是南山松柏……無心戀別人……郎君,你要知道,除你之外,妾身不會對別的男子多看一眼……”
蕭帖行目中不由泛起無限憐愛之色,輕輕握住菊英的小手,柔聲道:“這幾年我爹孃一直在爲我的婚事操心,提了數十門親,我都沒應——我天天就住在這裡,想你,想我心愛的女人,想我們那段恩愛纏mian夢縈魂牽的快活時光……”
菊英一下撲入蕭帖行的懷中,緊緊抱住了他,生怕他一下又從身邊走了。而她自己的淚水,已似噴泉般狂涌而出——多年的苦苦相思,畢竟有了回報、有了安慰。她呢喃道:“郎君,郎君,快將我娶了過門吧……”
蕭帖行亦呢喃道:“好,好,我馬上要我爹去你家提親……”說到此處,他身子驀地一震,眼中是無限恐懼之色,顫聲道:“不成!不成!我爹他們都瘋了!都瘋了!他們就知道成天練功、練功、練功,個個都成了瘋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的瘋樣!……”
菊英仰起頭,淚眼癡癡地望着蕭帖行,柔聲道:“郎君既不想回家,就隨妾身到太湖去吧,那兒的風景多美、多美……只要有郎君在,妾身什麼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