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衆人紛紛起牀漱洗,隨即陸續來到後院準備用早飯。
那關妙子與陶行九竟仍跟昨日般與萬巫、白皚皚和白天樂幾人同一桌,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待飯菜備好,萬巫端起一碟炒蝦細看了幾眼,輕輕點了幾下頭,突對正要用飯的衆人大喝一聲:“諸位,請慢用飯!”
關妙子的臉色霎時一陣劇變,身子微微一震,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掉落桌上。
衆人更是大多端了碗舉了筷怪看着萬巫。
鄭承勳奇問道:“萬公子,有何不妥之處麼?”
“正是有些不妥之處!”萬巫點頭道,“萬某自信沒有看錯,這些飯菜俱有人做了手腳,下了一種名叫‘歡喜斷腸散’的慢藥——此藥揉合黑心蓮、腐骨草、斷腸花、鶴頂紅、孔雀膽、金龜鍾、修羅花此七種天地間至毒的毒精,再配以苗疆‘慢藥散’,使人很難覺出有何異樣,而中毒者更是絲毫不能知情,過得一個時辰後方毒性發作,片刻間便將肝腸寸斷、全身化爲濃血黃水,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衆人雖大多吃了一驚,卻仍有些將信將疑,但還是都將碗筷急急放下,不敢再碰一碰。
鄭承勳臉色一變,沉聲道:“萬公子,你看清楚了,果真如此麼?!”
萬巫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關妙子冷笑道:“好端端的飯菜,哪來什麼毒?!”
萬巫冷冷道:“你既說沒有毒,何不端了飯菜吃幾口試試……”
關妙子大聲道:“吃幾口便又怎樣?!”邊說着,已端了飯菜疾快地吃了幾大口。
褚宗侗急叫道:“妙子你……”叫聲中,那邊的“金扇子”樊佔舟已從袖裡摸出一根象牙筷在飯菜中一探,只見象牙筷剎那間便全部變黑,他不由倒吸了口涼氣,沉聲道:“果真有毒,而且是好厲害的毒!”
褚宗侗臉色劇變,忙扶住關妙子急切問道:“妙子,妙子,你爲何那麼傻——快把飯菜吐出來……怎麼樣,你沒事吧?”
關妙子搖了搖頭,冷笑道:“我會有什麼事?!我當然沒事!我就不信這些飯菜真個有毒——就算有毒,我看呀,‘萬毒公子’可是帶了個‘毒’字的,下毒之人最可能就是他了!”正說着,她忽覺得鼻前襲來一絲冰冷的香風,卻毫沒在意。而另一邊的“神筆太歲”陶行九,也同時嗅到了一股涼欲沁心的香氣。
鄭承勳臉色又是一變,一片鐵青,對關妙子沉聲道:“關小兄弟,在老夫處出了這種事,乃是老夫之過,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萬巫淡淡道:“她爲何要亂說?她爲何就不怕那要命的天地至毒?”
一旁的白天樂問道:“爲何?”
萬巫道:“爲何?只因她有這種至毒的獨門解藥,只因下毒之人就是她!”
衆人大多又吃了一驚,均拿怪眼神瞥着關妙子。
關妙子一臉激憤,手指着萬巫大聲罵道:“好你個‘萬毒公子’萬巫,真是又毒又會誣!你自己下的毒反而還要誣陷於我!我丐幫名門正派,又豈會做出這等下流之事?!”又轉頭對褚宗侗急急道:“少幫主,你可要爲妙子做主啊!”
褚宗侗完全一收刁鑽潑賴之態,朝萬巫一抱拳道:“萬兄,小弟可保此事絕非丐幫所爲,更不敢疑是萬兄所做!但丐幫八袋弟子關妙子是否已中毒,還請萬兄明查——若已中毒,更請萬兄出手相救!”但見他神態間急切而凝重,與昨日的褚宗侗直判若兩人。
萬巫哈哈一笑道:“褚少幫主對關小兄弟倒真是關心啊……”忽又對着關妙子面色一寒,冷然道:“此毒若是萬某下的,萬某爲何要說出來?!萬某的目的又是什麼?!”
關妙子本待開口說萬巫狠毒無情、奢殺成性之類的話,卻被萬巫目中兩道冷厲的寒光所懾,不由心中一虛,趕緊半低下頭。
萬巫接着道:“昨夜有刺客想趁萬某酒醉之時暗算萬某,這刺客的目的就是不想她昨夜溜倒後廚所下之毒被萬某識破……”說到此處,他自腰間摸出幾枚銀針,對關妙子道:“關小兄弟,你昨夜射在我白兄弟身上的劇毒銀針可還識得麼?”
關妙子臉色微微一變,兀自強硬道:“什麼銀針?!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萬巫隨手將銀針收起,雙目逼視着關妙子道:“銀針且不去管它——但你也莫得意,你可知你早間服下的解藥早已被萬某掉了包,此刻你已是身中劇毒、性命難保了麼?!”
關妙子臉色又是一陣劇變,強笑道:“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話麼?!”正說間,忽覺得全身傳來一陣麻痹之意,手腳竟有些不聽使喚了。
萬巫冷冷地逼視着關妙子,又道:“你難道不覺得你此刻有些不適之處麼?!”
關妙子先前見到銀針已疑萬巫早已洞悉了自己的秘密,本想拼死抵賴,不料自身竟真的中了毒。她深知此毒毒性之強烈,卻沒想到先前萬巫還說中了此毒毫無徵兆,只是一時憂於性命,忙自懷裡摸出一個藥瓶,擰開瓶蓋一嗅,臉色又是一陣劇變,對萬巫狠狠道:“這解藥你又何嘗掉了包?!”
眼見此景,衆人均已知萬巫所言不虛。
褚宗侗更是臉色大變,瞪着關妙子愣愣道:“妙子,下毒的竟真會是你?!……”
關妙子心知已再難抵賴,遂狠狠一咬牙道:“不錯!”話聲中,左手已自小腿間摸出一柄短劍,反手全力一劍捅在了褚宗侗的小腹上,右手同時向四周撒出一大把銀針,跟着人已飛身躍過幾人的頭頂,欲向外逃去。
萬巫冷笑道:“在萬某眼前,有這等容易溜走麼?!”說話之際,卻並未動一下身。
倒是有一條灰影閃電般超過了關妙子的身形,接着已挾了關妙子倒縱回來——但見這灰影正是太湖羣豪中的“無情劍”西門無恨。
西門無恨狠狠一巴掌將關妙子搡倒在地上,冷冷道:“西門無恨平生最恨奸細!”
四周的衆人大多未提防關妙子會突下殺手,武功較差一點的夢英、秋英、張保生和高金石等人已被銀針射中。
萬巫疾步向前,伸手點了褚宗侗小腹間數處要穴,再一下將短劍拔了出來,隨即敷了許多藥粉上去,又用白布將傷口包紮好。再看這柄短劍,不沾絲毫血氣,劍柄纏繞着七色金紋絲帶,劍身黑漆閃亮,寒光熠熠,劍格鑲嵌有綠松石,正面銘文“戌王戌王”,反面銘文“者旨於賜”,竟是江湖上傳言的古劍一絕“越王劍”——看來這正是在潭州馬王堆時所得之劍,難怪當時關妙子與林步清會爲了它而大打出手。
褚宗侗雙手捂在小腹上,呆呆地望着關妙子,整個人彷彿已經癡傻了:“妙子……妙子……你、你怎會對我下此毒手……”正說間,那邊的陶行九忽地“撲通”一下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風雷掌”洪極剛本自扶着褚宗侗,待見褚宗侗並無性命之險,正鬆了一口氣,忽又見陶行九倒地,不由對“如來手”章太希急道:“太希兄,你快看看行九兄如何了……”
萬巫冷冷地接口道:“不用看了,他和關妙子都是中了萬某的‘清酥香散’,此刻已昏迷過去,半個時辰後自會醒來!”
西門無恨目光閃爍,點了點頭道:“‘萬毒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奪命諸葛”風際財奇問道:“萬公子緣何對行九兄也下了**?”
萬巫道:“只因陶行九乃是關妙子的幫兇,我若不下手,褚少幫主恐怕早已沒命了——這陶行九恐怕也不會顧念什麼兄弟之情了……”當下萬巫將昨夜白皚皚所見之事大致說了一下,其中的齷齪之事自是一言帶過,聽得衆人一片唏噓。
萬巫又替夢英、張保生、秋英和高金石等人拔出銀針,並給了每人一枚解毒丸服下,又對菊英道:“菊英姑娘,有煩你將關妙子的雙袖捋開!”他見菊英眼中有困惑之色,便接着道:“關妙子若是朝廷派出的大內暗探,小臂上必烙有一條龍紋和一個‘趙’字!”
菊英依言捋開關妙子的雙袖,卻見關妙子倆臂均蒙有一層薄薄的膠皮。待將膠皮撕開,果見左臂烙有一條金龍和一個“趙”字。
萬巫道:“這就是了——看她臂上乃一條金龍,身份必定甚爲高貴,可能是皇帝的貼身侍婢……”
鄭承勳衝萬巫一抱拳道:“這次又承蒙公子相救,若不然,咱們大夥必定死無葬身之處,石公鎮亦將被官府夷爲平地了!”
錢長方拍桌憤然道:“趙匡胤這廝,果真好毒的心!”
萬巫道:“還請鄭老爺子儘快派人另備飯菜,也不可少了酒,吃飽喝足方能應付今日之戰——我看朝廷、官府蓄勢已久、謀劃極深,咱們萬不可輕敵!”
鄭承勳點頭道:“萬公子所言極是!咱們這些草莽流寇命雖賤,卻也不是說給人家就給人家的……”說完,一邊吩咐人另備酒菜,一邊叫人將關妙子和陶行九用鐵鏈鎖了,關在後院的柴房之中。
萬巫又對褚宗侗道:“褚少幫主傷勢嚴重,請先回房歇着,就不用參加今日之戰了。”
洪極剛扶着褚宗侗向東廂房走去,口中邊嘟噥道:“洪某早就叫少幫主不可太親近關妙子了……”
褚宗侗目光呆滯,只是喃喃自語道:“難怪她從不肯讓我細看她的雙臂,難怪她總要在衆兄弟之間挑撥是非……她、她、她竟還會跟陶行九勾搭上了……”他一邊說着,眼皮已漸漸沉重起來,被洪極剛扶進房裡放到牀上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