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雄睚眥俱裂,厲呼道:“二弟!”正待上前相救,卻被身旁的萬巫拉住了。正驚怒間,卻見萬巫右手一擡,一道青光“哧”地飛出,間不容髮間已纏上了雷奔,竟閃電般將雷奔生生地拽了回來。但見那些木人圍成一個圈,刀槍劍戟暴風驟雨般一陣狂攻,又倏地各自退回原地,仍舊擺出先前的姿式。
那道青光一下縮回到了萬巫的袖中,雷奔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目中猶自有不甘之色,恨恨道:“想不到我雷奔在江湖上罕逢對手,今日竟險些喪在了這幾塊木頭之下!”
曹雄扶住雷奔的肩頭,查看了一下傷勢,關切問道:“二弟,你沒什麼大礙吧?”
雷奔苦笑道:“還死不了呢。”
金三早已拿了金創藥敷在雷奔的幾處刀傷上,又扯了幾塊白布將傷口包紮好。
趙學海拍了拍自己的光頭,叫道:“我的老天,二哥出手已是疾如閃電,沒想到這些木頭鬼竟比二哥還快!”
曹雄又向萬巫一抱拳道:“萬公子,我等兄弟又欠你一個人情了!”
萬巫手搖銅笛,微笑道:“曹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那邊的蕭帖行靠過來道:“這‘十八羅漢木人陣’如此狠法,卻怎生方能破得了?”
一旁的禇宗侗斜了蕭帖行一眼,輕笑道:“蕭大公子是位採花高手,輕功絕世無雙,當可從這些木人頭上一掠而過……”
蕭帖行微笑道:“褚兄又說笑了。蕭某雖說輕功還過得去,卻並非什麼‘採花高手’,可不敢在這些兇惡的木大爺頭上一試腳力……”
蕭帖行說的輕鬆,他身後的林步清卻狠狠地咬了咬牙,目中殺機大盛,惡狠狠地盯着禇宗侗,手指輕輕向腰間滑去。常雲羽察覺到了他的舉動,忙一碰他的肩頭道:“四弟,要想出氣,待此間事了後大哥助你!”
萬巫對曹雄道:“曹大人,你可有何破解之法麼?”
曹雄沉吟道:“看這些木人的腳從不曾離地,想必機關總括就在地下,卻不知該如何破法……”
萬巫微微一笑道:“曹大人果真精明。在下曾聽家師說起,這‘十八羅漢木人陣’的機關緊要處就在第八和第九個木人之間的地下,只消將那裡的機關毀壞,這個木人陣自也就破了。”
曹雄微皺眉道:“只是何人能到得了那第八和第九個木人之間,又能疾快地毀得了機關?”
衆人面面相覷,均不做聲。
白皚皚沉思了片刻,道:“這個,就讓小弟來試試如何?”
曹雄大喜道:“白兄弟願出手,那是再好不過!你身成不死之境,又有削鐵如泥的碧靈劍在身,當可毫髮無損地毀了此陣!”
蕭帖行衝白皚皚冷哼一聲道:“你小子在江湖上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只不過碰巧模樣和名姓都跟我那位天樂兄弟相似罷了,卻不自量力想仗着碧靈劍來破這‘十八羅漢木人陣’,當心送了你的小命!”
白皚皚漠然地看了蕭帖行一眼,一聲不響地解了碧靈劍握在手中,緩緩向前面的木人行去。
蕭玎璫忽地向前跨出一步,衝白皚皚的背影急聲道:“白公子,你要小心哪!”
白皚皚似乎微感詫異,停住腳回過頭來向蕭玎璫看去。
四目相遇,白皚皚久已麻木、平靜的心忽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看到的是一雙急切、關懷,又略帶幾分慌亂、羞澀的清澈有如一泓秋水的眼睛,深情的眼神正脈脈地凝視着自己——這種眼神,就是與他青梅竹馬相伴多年的髮妻徐雪花也不曾有過。一剎那間,白皚皚彷彿已癡了,彷彿天地萬物都已不在……
蕭玎璫卻在這一剎那停住了呼吸,連心都似乎已不再跳動——她看到的是一雙平實、漠然、有如浩海深淵般的眼神,深處的深處她卻發覺這眼神還隱隱有幾分深情,有幾分憂鬱,有幾分迷惘,有幾分困惑——這與跟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大盜白天樂那種古怪、頑皮、嘲弄的眼神截然不同,卻不正是經常出現在自己深閨chun夢中的那雙眼神麼?難怪竟會如此熟悉、如此親切!這一瞬間,蕭玎璫隱隱有些明白,自己已愛上了這雙眼神,更已愛上了這雙眼神的主人……
二人就這樣凝望着,彷彿已忘了自我,已不知身在何處。
衆人大都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一些異樣,蕭帖行大咳一聲,向蕭玎璫輕叱道:“大妹,你這是做什麼?!你不是一向都很害羞的麼,今日卻怎麼地這般不知好醜?!”
蕭玎璫驀地回過神來,漲紅了臉退回身來,只緊低了頭不敢再看白皚皚一眼。
白皚皚嘆息了一聲,對蕭玎璫輕聲道:“你是蕭姑娘吧?多謝你如此關心在下。”言罷,轉過頭又緩緩地向前走去。
禇宗侗衝蕭帖行嘻嘻一笑道:“蕭大公子,我看你最好還是莫要盼這位白公子死了的好——因爲他若死了,你家蕭大小姐恐怕也會傷心欲絕的……”
蕭帖行呆了一呆,沒有答話。就連林步清似乎也沒有任何反應。
眼見白皚皚已走近最前面的木人,除曹雄、雷奔、趙學海和金三外,其餘諸人均不知白皚皚有何能耐能破得了這個木人陣。
蕭玎璫又擡起頭,深情而焦切地凝望着白皚皚。
白皚皚在爲首的木人前面停了片刻,一斜身便向裡衝去!
不知觸到了哪裡的機關,這木人陣即刻又啓動起來。但見刀光劍影四晃,幾個木人齊地向白皚皚圍過去,剎那間凌厲地攻出了數十招,將白皚皚嚴嚴實實地裹在了一大片刀林劍雨之中!
衆人一陣驚呼,大多自忖自己無法在這一陣狂攻之下生還。蕭玎璫更是掩了面不敢再看,一顆心卻已提到了嗓兒眼上。
白皚皚施展一路“達摩劍法”擋得幾招,鋒利絕倫的碧靈劍立將幾個木人手中的兵器削斷,但其餘衆木人手中的兵器卻盡數擊在了他的身上!
驚呼聲中,卻並未出現衆人臆想中血光暴射、碎屍飛濺的景象。
一陣陣綿延不斷如擊敗革的響聲。白皚皚被重兵器擊得趴在地上,身上的衣褲已被利刃盡數劃破,幾近**,那貼身收藏的《龜息大法》、《鐵脈心經》和《殭屍神功》幾卷書也被割得似化蝶四處飄飛,但他卻未哼一聲,渾若無事——這些狂暴的致命殺着並未能傷得了他分毫。
衆人俱長呼了一大口氣,曹雄也不由嘆息道:“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是事實?”
萬巫目光閃動,緩緩道:“達尼哈拉的護體功已是世上罕見,但這位白兄弟卻未必在他之下!”
禇宗侗兩眼發直,搖頭晃腦道:“如此奇人,我小叫化子倒要跟他結交一番……”
蕭帖行一臉驚疑,喃喃自語:“真看不出這小子還有這麼一手……”
蕭玎璫癡癡地發着愣,眼中是一片迷朦、一片古怪,眼角卻已有幾行清淚滑落。
白皚皚眼都不眨一下,硬掙着爬起身來,碧靈劍四周揮動,又將數個木人的兵器削斷。但這些木人的身子卻好生堅韌,白皚皚劈得數劍也只不過將幾個木人削去了幾塊小皮而已。
萬巫大聲道:“白兄弟,你用劍往地下劈劈看!”
白皚皚依言用劍往地上一插,劍身直沒地面,再用力一陣亂攪,立有幾個木人停住不動。白皚皚再向前走了幾步,如法用劍在地裡搗了數次,片刻間十八個木人竟俱都不再動彈。
萬巫撫掌微笑道:“木人陣已破,咱們可過去了!”
趙學海當先衝了過去,一邊破口大罵道:“奶奶個熊的,看趙爺爺收拾你等這些鳥木頭鬼!”罵聲中,趙學海雙掌亂拍,將幾個木人拍得似麻袋般砸在左右兩壁上,轟然落地時卻仍完好無損。
趙學海呆了一下,拍着腦門叫道:“孃的,這到底他奶奶的是木頭還是鐵?!”
後邊的常雲羽見狀,不由大笑道:“這位趙兄好掌力——且待常某獻醜一番!”笑聲中,人已奔至幾個木人跟前,雙掌相貼互摩了一會兒,右掌忽地一勾一兜,斜斜輕拂右邊一個木人的頭頂,左掌則閃電般直拍左邊一個木人的胸口。
只聽砰然一聲巨響,左邊那個木人已被震起撞在壁上,落下地時已是七零八落。再看右邊那位,先是好似沒事一般,一會兒忽地“嘩啦”一下散成了數十塊落在地上。
趙學海瞪圓眼伸了伸舌頭叫道:“先前二哥說你號稱‘天下第一掌’,咱家還不服氣,現下看來,你果真比咱家厲害多了!”
萬巫對常雲羽道:“常大俠能將這‘紅拂剛柔蝕骨掌’練到如此火候,想必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
常雲羽先是一呆,隨即黯然嘆道:“萬公子說得不錯。唉,常某縱能將掌力練到天下無敵,卻又怎能挽回昔日之恨事?”
林步清冷笑道:“大哥唉聲嘆氣做什麼,何不看看小弟的功力近來進展如何?”笑聲中忽地從腰間摸出一條細鐵鏈,隨手一下抖直如棍,竟差不多有兩丈長。
林步清大聲叫道:“大哥請閃開了!”叫聲中手腕抖動,只聽“叭噠”、“叭噠”數聲巨響,有十數個木人竟被這條細鐵鏈震飛兩旁,落在地上時大多已是缺胳膊少腿。
林步清將鐵鏈收回腰間,眼角向褚宗侗一邊微斜過去,隨即傲然一笑,似是在向禇宗侗幾人示威。
一旁的金三讚歎道:“林兄的鐵鏈功能練到如此境界,叫小弟好生羨慕!”
禇宗侗不以爲然地輕笑道:“中看不中用,糊弄外行人罷了。”邊笑着,邊走到最後一個木人跟前,自語道:“這些木人能行動自如,定有甚多機關,相接處必很脆弱……”一邊信手抽出腰間的一根竹棍,隨手在木人的左肩輕輕一敲,這木人碗口粗的胳膊立刻砰然掉在了地上。禇宗侗又是輕輕幾敲,竟輕描淡寫地將這木人的腦袋、右胳膊和兩條小腿盡數敲脫,這木人龐大的身軀隨即轟然倒地。
曹雄一邊上前向白皚皚走去,一邊搖頭苦笑道:“我等在這賣弄武技,卻倒把白兄弟忘在一邊了……”邊說着,邊脫了幾件衣物遞給白皚皚,微笑道:“白兄弟,辛苦你了……來,先將這些衣物穿上……”
白皚皚把衣物穿戴好,又將碧靈軟劍縛在腰間,方對曹雄道:“曹大哥,咱們再向前走罷?”又看了看地上似繽紛落葉的碎紙,心道:“這些書倒不能還給人家了……”
當下由白皚皚帶路向前行去。衆人離他十數步遠,俱都默不做聲,只聽得“咚咚咚咚”的腳步聲迴盪在耳際。
再行得片刻,忽聽得刺耳的一聲“噠”,接着是數聲轟然巨響,但見頭頂忽地一下裂開,同時砸下十數塊圓柱巨石!
後面的衆人驚呼之聲未落,白皚皚已被兩塊巨石重重地壓在了下面,就連稍前邊一點的曹雄幾人也險些被砸中。
衆人大多止步,常雲羽則走了上前,沉身、運氣,將幾塊巨石移至一旁,但見前面的白皚皚只有頭露在外邊,正自不停地掙扎,那兩塊巨石卻始終紋絲不動。
常雲羽將幾十數塊巨石盡數挪開,白皚皚爬起來扭了扭身子,拍了拍塵土,便又向前行去——此刻衆人更是大多已對白皚皚佩服得五體投地。
又走了裡多路,但聽得“錚錚錚錚”十數聲銳響,左右兩壁忽地躥出兩排黑漆漆的管筒來,齊地“哧哧哧哧”狂噴出數道黑汁,將白皚皚全身噴了頭透涼。後邊的曹雄幾人見機得快,疾速退身,方險險避開了幾注黑汁的噴射。
只聽“滋滋滋滋”之聲不斷,白皚皚全身蒸出一大團霧氣,眨眼間身上的衣物已化作焦灰,散發出一大股沖鼻的惡臭味。
萬巫向地上撒出數把紫色藥粉,待地上的黑汁化爲烏有後,才又上前在白皚皚身上也撒了幾把。
曹雄將金三的幾件衣物脫了,走上前遞給白皚皚,苦笑道:“好毒的機關!真又多虧白兄弟了!”
白皚皚木然地搖了搖頭,穿戴好衣物後又再向前行去。
後面的衆人受了數驚,又跟白皚皚拉開了十多步之遠。
又再走得約摸兩裡多路,前面忽地出現了一絲亮光。
再向前走了片刻,前邊越來越亮。待到拐過了一個大彎,前面豁然開朗,衆人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大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