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剎那,但聽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勝過數十枚“霹靂雷火彈”的威勢自白皚皚身上發出,那偌大的一座樓棚,霎時化爲灰燼,煙霧瀰漫天際!
李德明、薩都剌、達尼哈拉、扎扎齊、哈沙伯和舒赫辛格幾人齊被震飛半空,跌落到了數十丈開外的四周,倒在地上,身上衣物破損碎爛,生死未知!
數十名功力較弱的“殭屍門”弟子被炸得支離破碎,殘肢碎屍暴濺四處!
那柄碧靈寶劍也被震飛到了幾十丈開外,立有一名眼尖的丐幫弟子跑過去將它撿起了,準備到時候再還予白皚皚。
白皚皚斜臥在了血泊之中,全身的衣物已蕩然無存,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有鮮血滲出——先前那兇猛絕倫的威勢,便是從這些傷口處迸發出來的。
樓棚近處的數十人亦受到這股強大無匹勁力的衝擊,被震得東倒西歪。
這,引發了幾乎所有人齊地一聲驚呼!
“炸屍神功!”“炸屍神功!……”有人大聲喊叫了起來,還剩下不足百人的“殭屍門”弟子和衆禁進士兵俱都停住了拼鬥,齊地呆望着那片遮天煙幕發愣。
蕭玎璫、白天樂、萬巫、金不換、蕭玎玲、錢長方和鄭承勳等人一行人掛心白皚皚的安危,紛紛疾奔了過來,將白皚皚攙扶起。“帝王堡”堡主宮魯戰的四千金宮穎亦滿面焦切地飛掠了過來,癡瞪着白皚皚出神。
衆人中只有鄭承勳功力耗損較少,受傷也輕——他提氣連點了白皚皚數十處穴道,止住了傷口流血,其他人則七手八腳地摸出金創藥將傷處敷好了,再紛紛解下一些衣物爲白皚皚穿戴好。
慧果大師已飄然行了過來,強喂進白皚皚三顆大還丹,沉聲道:“阿彌託佛!白施主捨身取義,情懷何等壯慨!胸懷何等深遠!……”
白皚皚緩緩醒了過來,只覺全身上下那久違了的各種感覺紛至沓來,有疲憊,有痠痛,有麻癢,有鼓脹,有窒悶,接着是一陣陣血氣翻騰,腹間熱流奔涌,隨即是一陣陣暖洋洋、顫悠悠的清爽舒暢,全身又充滿了力量。
蕭玎璫抓住了他的雙手,喜極泣道:“你好了?!”
白皚皚默默地看着她,用力地握緊了她的雙手,輕輕點了點頭。
慧果大師感嘆道:“若非白施主同時兼有‘殭屍神功’與‘炸屍神功’兩種針鋒相對的蓋世邪功,今日之事,端的不堪設想……”
那邊弘玄大師要贈兩顆大還丹予趙匡胤療傷,但趙匡胤生性多疑,且太好顏面,並不肯受大還丹,只服了隨身太醫的幾包藥粉,便強自運功將內傷暫且壓住——這就給他留下了後患,以致幾月後他正狂歡淫樂間便舊傷突地復發而一命嗚呼,由其弟趙光義接了皇位。
李德明、薩都剌和達尼哈拉等人亦只是受震昏死了過去,此刻業已醒來,各自顫抖着爬起身,俱都神情萎靡,憔悴不堪,似大病了一場——只因他們的“殭屍神功”俱已被巨震完全毀去,也絕無法再從頭練起,只餘下了一身並不算太高明的拳腳功夫,從肉體和精神來說都已近乎絕望。
李德明滿臉的傲氣已不復存在,垂頭喪氣地領着薩都剌幾人走到趙匡胤面前跪下請罪乞饒。
趙匡胤臉色陰晴變幻了數陣,沉聲道:“爾等膽敢冒犯寡人,本來俱該凌遲處死,但想我大宋何等胸懷,豈與你蠻夷之地一般見識?!”頓了一頓,突又語氣一寒,手指向哈沙伯冷聲道:“這廝打了寡人一掌,決不可恕——來人,將他拉去砍了!”他話剛落口,早有兩名禁軍士兵架起了已如一團軟泥般的哈沙伯,拖開十餘丈遠後便一刀將其腦袋劈了下來!
李德明臉色慘白,顫聲道:“陛下龍恩!罪人回到敝國後定當撤退所有武力,並將謹囑後世子孫與大宋萬代修好,決不相犯!”他說到做到,後來一直叮囑其子李元昊與大宋修好,然李元昊狼子野心,生性比李德明更爲剛愎狂傲,豈將已頹廢懦弱的老父之言放在心上?!故而後來的西夏,與大宋之間戰火不斷,李德明早已消磨殆盡了雄心壯志在其子身上得以體現,這倒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當下,李德明帶着薩都剌幾人及“殭屍門”餘下的弟子再次向趙匡謝罪,隨後便轉身而去。待經過白皚皚身邊時,李德明忽地駐足,衝白皚皚一抱拳道:“天下間‘英雄’二字,唯白兄弟敢當爾!”言罷,正待揚長而去,忽有一道俏麗的身影飄然落至他身旁,冷然道:“你這便走了麼?!先前對我爹孃說過的話你都忘了麼?!”
李德明微一愕然,見是“碧靈仙子”梅碧靈,便不由苦笑道:“本王並未忘得了自家誓言,但我眼下這副模樣,又怎敢再褻du梅大小姐?又怎麼配再與你這位下凡天仙站到一處……”
梅碧靈怪怪一笑道:“你若仍是先前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兒,就似有些自以爲是的人一般,我見了着實很討厭——但你此刻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卻叫我喜歡得緊呢!”言際,目光似不經意地瞥了白皚皚一下。
李德明驚喜道:“梅大小姐不會是在說笑罷?!既如此,你肯隨李某到敝國去麼?!”
梅碧靈點頭道:“那是自然!我今生今世都不會離開你,要服侍你一輩子……”說着,她已輕啓蓮步,與李德明走在一起,並肩向前而去——又似不經意間,她偶一回頭,那眼神,又落在了白皚皚身上。
白皚皚心頭驀地洶涌出一股異樣的感覺,想到這千嬌百媚的梅大小姐父母親人生死未卜,便“孤零零地一個人”要去異國他鄉漂泊——他很清楚,陪伴着梅碧靈的並不是她心上的人兒——他便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梅大小姐,請暫留步!”
這一聲並不大,已走遠了十數丈開外的梅碧靈卻身子突地一陣劇震,頓時停住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向着白皚皚,淡然道:“白公子,是你叫我麼?不知你有何貴幹?”
白皚皚輕輕推開萬巫等人的攙扶,大步走至梅碧靈面前,瞪着梅碧靈那空洞的眼神,他一時又不由怔住了:“是啊,我叫住她做什麼呢?難道我能留住她麼?她又是我的什麼人?她走不走有她自個的主意,她若不願走便不會走,她若想要走又有誰能阻止她?……可是,她、她分明……”
他正胡思亂想着,梅碧靈忽又怪怪地一笑道:“白公子,你叫住我,到底有什麼事麼?”
白皚皚微微一驚,抱拳道:“梅大小姐隻身去異域他國,令尊令堂放心得下麼?”
梅碧靈“哦”了一聲道:“有勞白公子關心,我爹孃他們若沒出什麼事的話,自會知道去哪裡找我——而我更不是孤身一人,有李國王他們相伴,我安心得很。”
白皚皚呆了一呆,又點了點頭,微嘆道:“既如此,白某瑾祝梅大小姐一路順風!”
梅碧靈微一抱拳,轉身而去,一邊澀聲道:“多謝了!”偏頭間,那淚珠,已似飛泉濺碎般灑落到了地上。李德明眼神古怪,低咕道:“好一個‘不死神俠’!……”
梅碧靈已遠去,“碧靈仙子”也許就將永遠消失在了中原武林,也帶走了許許多多年輕武生們的美夢。她幽怨哀婉的斷腸恨歌卻仍縈繞在衆人的耳根:“宿鶯啼,鄉夢斷,春樹曉朦朧……殘燈吹燼閉朱攏……人語隔屏風……香玉寒,燈已絕……你,明年此時,能憶今日離別否?……”
顧仁青已是滿面漣漪,忽地衝到仍在發呆的白皚皚面前嘶聲喊道:“你爲什麼不留下她?!爲什麼不留下她?!你這傻瓜,難道你還看不出她是多麼喜歡你麼?!只要你一句話,她就不會這樣傷心悲苦一生了!……”喊着喊着,她已是泣不成聲了。
白皚皚一陣黯然,正待開口,顧仁青已轉身走開,對常雲羽、柴宗訓、柴官及“五彩門”衆弟子大聲道:“爹,訓弟,咱們走罷,到咱們苗疆去,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踏入這片土地一步!”又向穆小刀和穆大劍二人道:“二位師叔,你們正值年輕力壯,就隨着白公子他們一齊留在江湖上等候外公他們的消息吧……”說着,她已自先大步而行。常雲羽、柴宗訓、柴官和“五彩門”衆弟子一道,踏着殘陽的紅輝,緩緩跟在顧仁青的後面。
白皚皚心底突地一陣劇烈地衝動,快步追上了已走得甚遠了的顧仁青,攔在她面前,懇聲道:“常姑娘,你、你、你可不可以不走?!”顧仁青自認了常雲羽後,人人便稱她爲“常姑娘”或“常門主”了,但她心中仍對常雲羽抱有餘恨,故自個仍以顧姓自稱。而那位“萬毒公子”白萬巫仍自稱“萬某”、“萬某”的,卻僅是由於習慣而不願改口罷了。
此刻,顧仁青全身都顫抖了起來,緊緊凝注着白皚皚的雙眼——良久,良久,她忽地輕嘆道:“白公子,我明白你的心意——”言及此處,目光掃向了遠處默立着的蕭玎璫,突又大聲道:“但我不需要別人的可憐!不錯,我是很喜歡你,我甚至可以爲了你去死!可我的死能改變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麼?!跟我在一起的,必定要是一個全心全意喜歡我、關愛我的人!而這世上已有了蕭玎璫姑娘,便不該再有我顧仁青!”言罷,她繞開白皚皚,一邊擡頭向着天空高聲叫道:“老天!老天!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最喜歡我的人不是我最喜歡的?!爲什麼我最喜歡的人又不能也是最喜歡我的人?!爲什麼啊?!爲什麼?!……爲什麼?!……”悲嘶聲中,她已走遠。
常雲羽、柴宗訓和柴官等人也都黯然離去了。
得以留下性命的武林羣豪大多亦抱了自家兄弟朋友的屍身,默默而去。
白皚皚慢慢地走了回來。趙匡胤已快步走了過來,對他微笑道:“這次寡人性命得保,全仗這位小兄弟之力了——你有何要求,但且說出無妨,寡人定會助你達成心願……”
白皚皚微微搖了搖頭道:“小民並無什麼奢求,只望陛下今後能少生殺孽,放過太湖英雄們等武林朋友,對江陵綠林寨能撫以招安,避免再似這等屍積如山、血流成河……”說着,目光望向那一片屍山血海,一陣黯然。
趙匡胤臉上微有不悅,卻大笑道:“好,寡人就依了你‘不死神俠’小兄弟!”他這一笑,又牽動了傷腑,不由自主地噴出了一大口淤血,後邊的衆將官們趕緊將他攙扶住,急急起駕回宮,只留下了衆小士卒們辛辛苦苦地來清理這一大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