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皚皚只略飲了幾杯酒,躺在牀上看萬巫盤坐在長凳上練功,腦中不停地想道:“這個大盜白天樂如此慎重地叫我去找他,卻不知爲了何事?爲什麼說於我與他干係重大呢?我與他真的爲何如此之相像呢?……”茫然地想了許久,腦中忽又浮現出蕭玎璫的音容笑貌,不由心下暗自嘆息道:“我真的爲何老會想起她?她會不會也老想着我呢?唉,就算這樣想着,又能如何、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兩人都痛苦傷心……”
第二日一早,幾人漱洗後便草草用了早飯,再稍收拾了一番便出了天來客棧,在車馬行僱了一輛大馬車一路朝東北方向行去。蕭玎璫爲了行程便當,已換成了男裝,更如一美貌俊秀的公子哥兒。
數日後,到了杭州,幾人便棄車步行北上。不幾日,幾人便趕到了太湖南岸的七都鎮,在此乘船直向洞庭西山而去。
船在緩行,眺望太湖綺麗迷人的風光,但見波光粼粼,碧青盪漾,垂首清晰可見綠藻飄擺、魚蝦遊弋,擡頭是一片藍天白雲、飛鳥嬉戲,看槳邊濺起的晶瑩珍珠輕柔地落進大玉盤中,再聆聽划槳破水的“嘩嘩”細響,彷彿進入了詩畫之境。
鄭承勳立在船頭,似被拂面湖風薰醉了,癡望了四周半晌,方對萬巫幾人微笑道:“老夫就住在洞庭西山東南的石公鎮上。這鎮及四周,約摸有一半的人都是黑道上的朋友,把先前官府派去的人都殺了,除打魚、種田外,常幹些剪徑的勾當。我那親家老錢兩個月前做了樁大案,把蘇州知府孝敬當今皇帝的九船名貴蘇州刺繡給劫了,官府震怒之下,策劃練兵數日,擬定後天便派大軍前來攻打石公鎮……幾位今日在寒舍暫住一宿,明日到靈巖寺辦完事後請定要趕回來看一番熱鬧!”說完,微眯起眼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微微嘆息道:“只是這人間仙境,要被血腥玷污了……”
此去石公鎮約摸五十里路。不知不覺中,船已行近了一個島邊。島正中有一座高山,正是有名的洞庭西山。島南岸一帶房屋較多,整齊森然;岸邊一排排青青垂柳輕拂水面,數只漁船邊十數頑皮童子正光着屁股在水裡鑽來鑽去、擊水嬉戲;四周桑樹青麻鬱鬱蔥蔥,還不時有人來來往往——這裡,便就是石公鎮了。
幾人上岸後,沿着一條大道徑直行了約摸兩里路便到了石公鎮的大街上。
路上碰到數位行人,均對鄭承勳行禮道:“鄭老爺子回來啦?你老安好!”鄭承勳均微笑着一一回禮。
再拐得幾個彎,幾人便來到了一座大庭院門前。但見此院佔地寬廣,房屋高大宏偉,富麗堂皇,大門樑上正掛一塊金匾,上邊有兩個龍飛鳳舞的黑亮大字:“鷹巢”。
鄭承勳指着“鷹巢”那兩個字笑道:“這裡便是老夫的舍下了。‘鷹巢’這個俗名,卻是老夫所取——只因老夫一生愛鷹,還專練鷹爪功,便老不正經地寫了這兩個字掛在門口,倒叫幾位見笑了。”
萬巫笑道:“鄭老爺子這‘鷹巢’之名看似凡俗,其實若深細品味卻可覺出其不同凡響、不入俗流之妙。這字的筆力更是爐火純青、沉雄渾厚、有筋有骨,頗具鷹的盤踞蒼穹、傲視天下之王者風範……”
鄭承勳擺手道:“萬公子太過譽了,實令老夫汗顏……”邊說着,邊抓起大門上的牛鼻銅環在門釘上叩了幾下,再向裡頭大聲喊道:“秋英、紫英,快開門,爹回來了!”
但聽裡邊幾聲清脆悅耳的歡叫:“爹回來了!爹回來了!”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門“吱呀”一下打開了,各自身着一黃一紫的兩位清秀妍麗的姑娘奔了出來,齊地纏着鄭承勳七嘴八舌的嬌聲叫道:“爹可回來了……事情怎麼樣了呢?爹給女兒帶回了什麼好東西沒有?”“三姐夫的爹昨日派了人來,說要跟官府的人決一死戰了,要咱們快些做好準備……”
那紫衣姑娘衝錢茂山做了個鬼臉,咯咯笑道:“三姐夫,我三姐好生掛念着你,這些日子可真的是茶飯不思啊……”她話未說完,忽看到了萬巫、白皚皚和蕭玎璫幾人,不由臉一紅,輕輕搖了搖鄭承勳的肩膀,微嗔道:“爹,怎麼有客人來了也不告知女兒一聲……”
鄭承勳屈指輕敲了一下這紫衣姑娘的頭頂,笑罵道:“沒家教的瘋丫頭!這下當着客人的面出醜了吧?”又回首對萬巫、白皚皚和蕭玎璫三人道:“咱們先進屋再說罷……”
幾人徑直向裡行去,走得數十步,再上了幾級大理石臺階,便進到了一個大廳內。
但見廳里正有兩位姑娘在翹首張望,一看到鄭承勳便同時笑臉迎了上去,各自拉着鄭承勳的手道:“爹,你可算回來了!”稍小點兒的那位隨即捶了錢茂山一拳,噘起嘴嬌嗔道:“該死的,沒給哪位狐狸精留下啊?!還知道回來!……”錢茂山“嘿嘿”一笑,並不答話。那黃衣姑娘與紫衣姑娘對視一眼,只是各自掩嘴直樂。
一個約摸四、五歲的紅衣童子早蹦跳着抱住了鄭承勳的雙腿,仰頭脆聲叫道:“爺爺!爺爺!你可回來了,想死龍兒了!爺爺給龍兒買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回來啊?……”
鄭承勳一把抱起這甚是可愛的紅衣童子,在他臉上“嘖嘖嘖嘖”連親了好幾口,笑道:“好龍兒,乖龍兒,爺爺給你買了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回來,等一下再拿給你……”說着,放下這叫龍兒的紅衣童子,轉首對萬巫、白皚皚和蕭玎璫三人笑道:“瞧,只顧自個說話,倒差點把幾位給忘了!”邊指着萬巫對那幾位姑娘道:“這位巫山‘萬毒公子’萬巫萬公子,是爹的救命恩人,這次若不是他,爹險些不能回來見你們了!”
那幾位姑娘齊地向萬巫一個萬福道:“見過萬公子!”
萬巫一抱拳道:“幾位多禮了!”
鄭承勳又一指白皚皚道:“這位東京白皚皚白公子,是萬公子的好友,更是一位不怕刀槍水火、不畏百毒的奇人!”
幾位姑娘聞言,不由多看了白皚皚幾眼,邊行禮邊各自心下疑道:“這位白公子果真是個如此奇人麼?……”
待引見一身男裝的蕭玎璫時,鄭承勳尚未開口,那黃衣姑娘與紫衣姑娘齊地眼神一亮,臉微發紅,心下均爲蕭玎璫的美貌所打動。
那年紀最大的白衣姑娘乍一看到蕭玎璫,不由身子一陣劇震,人踉蹌着向後退了一大步,臉色霎時變得無血蒼白,呆呆地凝視着蕭玎璫,隨即臉色又紅潤起來,眼角已有淚珠滑落,瞬時淚流了滿面,癡癡然地喃喃道:“是你麼?真的是你麼?你真的肯來看我了麼?我這不是在做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