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族人公正、覈算素雲的嫁妝, 再將嫁妝搬往國公府用了約兩天,季舒堯在和離書上籤的日期是七月十三日。
季舒堯簽字的時候還算順利。
十二日晚,素雲拿到和離書, 半芹和春靈將素雲留在相府最後剩餘的首飾、衣物收拾妥當打成包袱。這麼多天來, 素雲第一次揚起臉看着季舒堯的雙眼, 輕聲道:“季舒堯, 我走了。”
打從素雲在屋中指點着丫鬟收拾東西時, 季舒堯就站在屋子中央看着她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待聽到這句話之後,季舒堯脫口而出:“我送你。”
再殘忍不過就是親眼送她離開, 可就只有這麼一瞬的相處時間了,他還是不想放過。
素雲沒點頭亦未搖頭, 她轉身就向門外走, 季舒堯迅速跟了過來, 半芹和春靈見狀,悄悄放慢腳步落在後面。
夜已深, 晚風吹散了白日的熱氣,月光透過繁茂的樹葉漏下銀色的輝芒,不知能刺痛誰的眼,灼了誰的心。
相府大門打開,素雲擡步跨出門檻走下階梯, 她終於如願, 從季家大宅就是那麼堂堂正正的離開, 這次離開季舒堯, 她也沒做出可被休的事情。
立於夜深還是繁華的街道上, 昏暗的光照在她的側影已失了真,她回頭, 再次道別。來往人羣熙熙攘攘,就那麼隔開了他們的視線。
素雲轉身要離開,忽然季舒堯從臺階上疾步奔過來,一把從背後抱住了素雲,他在耳邊輕聲乞求:“素雲,今天你還是我的妻子,讓我再抱抱你。”
叫賣聲、吆喝聲、交談聲霎時沒了,熱鬧異常的街道似乎安靜了下來,唯剩下他的低語和她的呼吸。
素雲轉過身,頭埋在季舒堯的胸膛裡,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回抱了季舒堯,而後迅速地抽回手臂,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些感情就是這樣,我愛你,你也愛過我,但卻湊巧地沒能相愛過。
站在不遠的街巷拐角處,有個男人將自己隱匿在陰暗中,本是緊握摺扇的手瞬時鬆開了,他揩了一把額頭的汗,長長吁了一口氣。他道:“就怕他男人一挽留,你師姐就犯傻,又回心轉意了,還好,還好……”然後刷地一聲打開摺扇,故作適閒風流地扇着滿臉的冷汗,“你先回去吧,她估計這會兒就只想見叔一個人。”
尚柯撇撇嘴,心裡極不舒坦,他知道師姐難受,他也想去勸慰勸慰,可每次都如這次一般,他和師姐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師叔尋各種各樣的理由支走了。
尚柯沒奈何,畢竟是師叔發話,他只得轉身向巷子深處走去。
素雲主僕三人正往新宅子走,看見師叔搖着扇子施施然從一個衚衕裡出來,身後無人,素雲疑惑:“尚柯呢?”
“他快娶親了,最近忙得很,無事就不用找他。”簡玉珩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
素雲隨即對身後的半芹春靈道:“你們先回去拾掇宅子,我馬上就回去。”兩人應聲離開。
簡玉珩攜了素雲的手腕再次走到那個陰黑的巷子裡,急切地問:“找叔什麼事,是不是不滿意簡從渘給你安排的刑部的官職,丫頭這個你放心,叔給你重新安排。”
素雲眉間微蹙,看着簡玉珩卻未言語。
“怎麼啦丫頭,一副又要哭的模樣,我知道你現在難過,以後總會好的,”簡玉珩垂目專注地看着素雲,柔聲道,“有我呢,我陪着你。”
剛要轉彎離開的尚柯,恰好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忽然閃過兩個字,不對。
以前在侯府裝戲子的那次,看着師叔摟師姐的時候,他就感覺怪怪的,怎麼看怎麼不像一個長輩那樣對晚輩,雖然以前他沒少見過師叔把師姐抱在懷中,有時候還讓她坐在手臂上,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這次沒摟,更感覺不對了,師叔看師姐的眼神實在……實在有點太那啥了。
尚柯默默地趴在牆頭,探出半個腦袋看着牆那邊,思來想去也許自己想多了,師姐五歲跟着師叔,跟了十年,兩人關係親密也是正常。於是尚柯把奇怪的念頭從腦袋中甩去,轉身走了。
“我……”素雲緊張地不知該怎麼說,“我最近辦公的時候總走神,看見噁心的東西想吐,而且還嗜睡。”
簡玉珩皺了眉頭:“什麼意思?”
素雲低着頭道:“我騙了季舒堯,我小日子沒來,推後好幾天了,擔心……”擔心有了身子季舒堯不放她走,才騙的他。
“哈哈……”簡玉珩快意地用扇子扇着,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樣。
素雲氣急,“叔你笑什麼?”
“你終於知道叔我能靠得了,所以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來找叔幫忙。當初爲了一個區區官職,冒着□□的危險去找簡從渘,當初怎麼沒想找叔,或者你師弟?”簡玉珩故作生氣。
“你前一陣說咱們少來往,萬一出差錯怎麼辦,我便不敢去找你。”素雲當真是因爲是這個緣由,而每次師叔見面,都是他安排的,她從來不敢擅自做主安排,她怕出事,就是有時候真的很想見叔。
“原來如此,你謹慎得也有道理,叔便不與你計較了,只要丫頭你記着,以後出了什麼麻煩第一個找叔,叔幫你解決。”忽然話鋒一轉,嚴肅地道,“你意思是你很有可能有了身子,你打算怎麼辦?”
素雲低頭沉默,又不言語了。
簡玉珩又道:“這不是什麼難辦的事,全憑你自己斷絕,若你有了身子,你想留着,就自有留着的辦法,你若不想要,一副滑胎藥罷了。”
素雲聽到此,突然哭了。
簡玉珩嘖了一聲,“又哭什麼?在道觀就沒怎麼見你哭過,這一和季舒堯牽扯上,淚珠子都不值錢是不是?你不知道你這樣子叔……我很心疼你。”簡玉珩擡手,要去給素雲擦淚。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素雲抓着簡玉珩胸前的衣襟,撲上去尋求安慰。
簡玉珩拍了拍素雲的脊背,低聲安慰道,“你不知道怎麼辦,那叔就給你分析。其實這孩子若不要,對你以後有好處,就是一副滑胎藥再休養一段時間而已,你不用擔心你休養的這段時間,你的官位會被頂,叔我會想辦法給你保住,從渘那小子給你弄了官位被他母妃媽的狗血淋頭,他也不能就這麼白罵,讓你丟了。但你不知怎麼辦,你實話告訴我,丫頭,其實是因爲你想要着孩子吧。他生下無父養育,已委實可憐,若是男孩,季家算過日子,就能算出那是季家的種,可能還要抱走,季舒堯趁機在二度求娶你,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若你答應,看似這孩子又有爹孃了,可是你現在處心積慮要和季舒堯離合又是白瞎了。所以你纔不知道怎麼辦。”
就是想留下這個孩子,素雲纔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伏在簡玉珩胸前,哭的抽抽搭搭。
“好,那就再讓叔給你分析分析眼下形式,好好想個辦法,看怎麼保住這個孩子。”簡從渘摸着下巴想了一陣,“想生下這孩子簡單,你向刑部告假,然後去鄉下養胎,生下孩子之後,就說是撿了一個孩子,抱在自己名下養。嗯,這個不行,若是抱你名下養,安國公就要出面了,說不定季舒堯一算日子還是算出了那是他的孩子。要不然先放到雲楓觀去養,長大了接回來。這個,也不行,再接回來血緣關係要被懷疑,素雲那時你已出嫁,夫家若嫌棄這孩子怎麼辦?或者……抱在我名下,尚柯名下?都不行,我牽扯皇室宗親,只怕查的太細就露了底,尚柯要尚郡主,有私生子就更不行了。要不趕緊把你的二婚人選定下,給你找個烏龜丈夫得了,可是,好像還不行,就算相中了,至少半年後成親,那時你肚子都大了,藏也藏不住。這可怎生好?”簡玉珩攤開雙手,無奈道。
素雲本以爲師叔能出什麼好主意,現在這麼一聽,心裡更是亂七八糟。
“哎呦,對了。”簡玉珩突然一拍額頭,“算來算去,這不是還有自家人麼?”比劃了一下自己,“叔可以娶你啊,就是你當了王妃就沒官可做,以後叔教育你的孩子,若嚴厲了點,你也別人爲是叔這個後爹在虐待兒童。”
素雲噗嗤破涕爲笑。
簡玉珩又認真地絮叨:“嗯,這日子不能耽擱,就算你和季舒堯一和離,我們就珠胎暗結,那也得趕緊置辦婚事。好,我現在就去稟明皇兄,再問問禮部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