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真的。”
“那好吧……”六星大眼轉了轉,不甘不願地喊了聲:“父皇。”
“……”
聽着這一聲,歐陽沉醉心突然像是被捏了一下,徹底軟下來,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乖。”說完,他果真把她放了下來,親手遞到了梅子面前,“起來吧。”
“謝皇上!”梅子連忙爬起來,把六星接了過來,同時惴惴不安地瞧着歐陽沉醉。
不明白皇上既然放任小公主三年不管,怎麼突然就……
“你和六星先回宮,朕稍後再安排。”歐陽沉醉對梅子說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六星的小臉,“父皇現在有事要辦,你和梅姨先回一個更大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
六星想也沒想就拒絕,“六星不走,梅姨說這裡有孃親,孃親會回這裡來看六星的,六星要在這裡等孃親!”
歐陽沉醉臉蹙然一白。
梅子嚇壞了,連忙跪下來,“皇上恕罪,是奴婢胡說的,都是奴婢的錯……”
歐陽沉醉愣了許久,才閉了閉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須臾,睜開眼,擺擺手:“沒事,既然六星想待在這裡,就待在這裡吧。來人!”
“屬下在!”暗衛出現,單膝跪地。
“保護好小公主!”
他現在需要去一個地方,確認一件事。
吩咐完,歐陽沉醉轉身,出了九王府,一直朝着京中的一處隱秘之所而去。直到站在一處藥爐前,歐陽沉醉放在那木門前,突然有種遲疑,可腦海裡閃過六星的小臉,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結果。可他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一個屬於他的答案。
歐陽沉醉推開門,“吱呀”一聲,門響起來,驚擾了門內正在晾藥的男子。
恨水回頭,看到歐陽沉醉,眼底掠過一道訝異,“醉?”
“恨水。”歐陽沉醉邁步走進去,直到站在他面前,才停了下來,從他逼宮得到皇位的那刻起,恨水就搬來了這裡,每日待在藥爐裡,只是晾藥煉藥,幾乎不再參與任何朝政,他以前一直不明白原因,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
他是在贖罪,還是內疚?
“恨水,爲什麼要騙我?”他望着恨水的眼底,想要從裡面看出慌張或者別的什麼,可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只是除了一抹呆愣後隨即而來的輕嘆。“你,知道了?”
“嗯,我去了九王府,見到了六星。”
“這樣啊……”恨水喃喃一聲,他看着六星長大,看着她長得越來越像醉,他知道,早晚有一天醉會發現,到時候他要怎麼解釋,醉沒知道之前,他一直在擔心。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反而冷靜了下來。“知道也好,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心底,這三年來,每次見到六星,我都會內疚,如果不是我,也許……你們可能不會走到這一步。”
“告訴我實情。”
“孩子,”恨水說的有些艱難,讓自己靜了靜,才繼續道:“她那次從宮裡回來後,其實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我告訴你兩個月,不過是……想讓你死心。你們不合適,我以前就說過,她想殺你,待在你身邊,就像是一個定時火藥,我當年答應了師父,要一生護你,所以,我不能讓你有事。
所以,我想如果你知道她懷了別人的孩子,應該會漸漸對她的感情變淡。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最終……害得你走到了這一步。醉,是我對不起你們。”
歐陽沉醉的臉白了白,直直望着恨水,腦海裡空白一片。
許久,他苦笑一聲,只是血紅的眸仁裡血意一點點蔓延,最終攥了攥拳頭,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其實很清楚,就算沒有恨水這件事,他們的結局也不會好多少,可他寧願她離開了,至少……她還活着,至少,他還知道她還在和她呼吸着共同的一片天地的空氣,這樣,心裡的痛是不是會好一些?
他狠狠閉了閉眼,身體挺拔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恨水內疚地望着他,這麼多年,他一直承受着內心的煎熬,今日說出來,心裡好了很多,“醉,六星,的確是你的孩子。”
“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當年他回來時,爲什麼不告訴他?
恨水痛苦地錘了錘腦袋,“醉,你讓我怎麼告訴你?如側妃的死讓你當年差點跟了她去,我如果再告訴你這些……”會發生什麼事,他也預料不到。所以他不敢賭,不敢拿醉的命賭。
他怕自己賭輸了,那個結果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的。
“……”
歐陽沉醉慢慢朝後退了一步,他說不清現在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絕望卻又帶着一絲希冀,他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許就是那幅畫像,他以他的命爲祭祀,他只求老天讓她活着,即使……即使……她真的是跟着燕宗平去了幽蘭國。
至少,她還活着。
這樣就夠了。
也許是老天真的聽到了他內心的懇求與期盼,一個月後,當劉英遞上畫像,畫像展開,露出了畫卷上的女子,只一眼,他遍認出了那是他三年來日夜思念的女人。
他望着畫像,是哭是笑地大笑了起來。
卻是突然奪過了畫像,把御書房內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直到許久,劉英惴惴不安地就要去請恨水公子來時,御書房的門被打開了,歐陽沉醉站在御書房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株挺拔的參天大樹,卻是鬱鬱蔥蔥,彷彿徹底從乾枯中徹底鮮活了起來,“劉英,去告訴恨水,朕要……去幽蘭國。”
“……是!”
——幽蘭國皇宮。
精緻奢華的宮殿裡,一個女子靜默地坐在梳妝檯前,眼前的銅鏡裡倒映出她的身影,一張絕色明豔的姿容映在其間,日光淺淺灑在她身上,彷彿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輝光,美輪美奐。
身後突然貼上一具溫熱的身體,她拿着檀木梳的手一愣,擡起頭,從銅鏡裡看到面容俊美的男子正把下巴抵在她的脖頸間,蹭了蹭。宮秋如嘴角忍不住勾起,放下木梳,“早朝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男子又忍不住蹭了蹭她光滑的臉,心裡旖旎一片。
宮秋如卻聽出他聲音裡的倦怠,挑了挑眉,歪過頭,剛想說什麼,卻被男子湊上來親了一下側臉,宮秋如身體僵了一下,燕宗平也愣了一下,隨即不動聲色地鬆開,接過她手裡的檀木梳,低咳一聲,“我幫你梳。”
執起及腰的青絲,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只是垂下的眉眼裡遮住了難掩的落寞。
三年了,她是不能接受他嗎?
雖然不在意,可心裡還是有些酸酸澀澀,可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會逼迫她,他願意等,即使需要花費一生的時間,他也願意等。
想通了之後,燕宗平的眉眼舒展開,動作認真而又專注。
一時間,寢殿裡靜得出奇。
宮秋如透過銅鏡看着身後的男子,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一時間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三年來,燕宗平對她的好不是不讓她感動,可從來到這個時空發生的事情太多,加上當年的事情,以及直到差點死去都沒有見到那個孩子一眼,讓她心裡有疙瘩,一直都過不去。
而且,看着燕宗平這張和遲歸一模一樣的臉,她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
糾纏的,複雜的,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除了讓她更加心亂之外,根本理不出任何頭緒。可看到燕宗平如此,她心底涌上一種內疚,無聲的輕嘆一聲,轉過身,主動握住了他的手,擡起眼,黑白分明的眸仁裡,一片清明,“再給我一些時間。”
也許,真的該放棄一些事情了。
“……”燕宗平一愣,隨即黑漆漆的眸仁裡,蹙然亮了起來。
襯着那張俊臉,有種讓人動容的安心。
宮秋如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希望她的選擇這次不會有錯,再看去,就看到他快速點着頭,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糾纏,俯下身,聲音輕柔的幾乎化作一汪春水,“我繼續幫你梳。”
“好。”宮秋如應下,重新轉過身。
燕宗平心情極好地撫着她的清晰,掌心裡的髮絲垂落,和他的不經意糾纏在一起,讓他的腦海裡只閃過一個詞,“百年結髮。”
“今日朝堂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想到他最初的疲倦,宮秋如忍不住問。
“嗯?”燕宗平愣了一下。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眉宇間帶着愁悶,即使他不說,她也看得出來,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足以讓她瞭解一個人。
燕宗平,他的確是一個好皇上。
愛民如子,勤政廉潔。
燕宗平想了想,知道這些事也瞞不住她,“是沂河鎮發生了瘟疫,老臣主張要把發生瘟疫的村子隔離,以免病情蔓延,易崢他們則是主張派御醫前去救治,畢竟那些也是人命。”早朝時兩方人爭論不休,讓他極爲頭大,本來不是多大的事,可偏偏兩方人像是要爭出個對與錯,誰也不讓誰,最後還是他直接結束了早朝,才堵住了他們的嘴,讓耳朵清淨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