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苦笑一聲,撩起花白的頭髮,露出潰爛的臉,“老朽也中毒了,大人根本不聽老朽的話就把老朽關在了這裡,相信如果不是娘娘你今日出現,不出明日,晚上就會燃起大火,等一切化爲灰燼,再沒有人能追究了。”
宮秋如神色沉下來,“老人家放心,我不會讓你們被燒死的。”
“老朽相信娘娘。”
“只是現在需要儘快知道你們到底是中了什麼毒?”如果找不到解毒的良藥,恐怕即使他們不被燒死也撐不了多久了。
“娘娘可相信老朽?”
“嗯?”宮秋如深深看了老人一眼,“老人家你有辦法?”
“老朽祖上世代在這裡行醫,對這裡的情況還是瞭如指掌,如果不是也中了毒,老朽就親自去後山了,那裡有一味草藥,名爲‘千尋草’,能夠解這種毒。”
“千尋草?”
“是,老朽已經畫了畫像。可後山兇險多豺狼野獸,原本是想交給大人讓他多派人去找,可誰知道老朽去了縣衙告知大人,大人卻是不信,老朽反而也被關了起來。原本以爲活不成了,沒想到娘娘您竟然親自來了。老朽懇求娘娘,爲了沂河鎮這麼多人,請娘娘幫幫沂河鎮的村民吧!”
宮秋如阻止老人再次跪下,從他手裡接過一張宣紙,上面果然畫了圖樣。
她握緊了宣紙,“好,我去後山找草藥!”
“我跟你一起去!”
歐陽沉醉一直在宮秋如身後沉默不語,聽到她應下來,立刻開口。
宮秋如回頭掃了他一眼,本想拒絕,可一想到這人的內力修爲,恐怕對於去後山兇險之地,帶着歐陽沉醉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想了想,她慢慢頜首。
當晚,宮秋如和歐陽沉醉藉着夜色悄無聲息的出了被關押的苑子,一路就朝着後山而去。
兩人離得不遠不近,從山腳開始朝着山頂徒步而去,天色太黑,到了半山腰,宮秋如就停了下來,打算等天色亮了再往山頂去。
歐陽沉醉和她錯了五步的距離,看到宮秋如停下來,連忙遞上了腰間的水袋。
宮秋如像是沒看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就貼着一塊石頭閉上眼假寐。
歐陽沉醉握着水袋,無聲收回,眼神裡閃過一道黯淡,卻也沒多嘴,在她身旁席地而坐,抱胸警惕地注意着四周,這裡已經是深山,難保不會有野獸尋來。
宮秋如並沒有睡着,歐陽沉醉就在伸手都可以碰到的位置,她想讓他離得遠一些,卻又不想和他說話,腦海裡混混沌沌的想了很多事情。想的更多的,其實就是生產的那晚,她出言懇求,只是想見那孩子一面,可當時他說了什麼?!
胸口悶悶的發痛,想到孩子在他身邊很可能在受苦,她就恨不得現在就一腳把他從半山腰踹下去。
可理智讓她很快冷靜下來。
就想起來早些時候歐陽沉醉的話,他那時想要解釋,卻無意間透露出一個信息。
她猛地睜開眼,蹙然看向歐陽沉醉。
歐陽沉醉立刻睜開眼,注意到她的視線,放軟了聲音,忍不住道:“怎麼了?”
“……”宮秋如皺了皺眉,她其實想問他,孩子是不是叫……六星。
心口某個發痛的地方漲得生疼,那個孩子,已經三歲了。
可她還一眼都沒有見過。
眼圈微微有些發紅,她恨恨掃了歐陽沉醉一眼,閉上了眼,可思念的心思一起,再也平靜不下來。
她想那個孩子,想的快要發瘋。
歐陽沉醉睜大了眼望着宮秋如閃過恨意的目光,期間似乎盈盈閃動着什麼……
他的臉色在黑暗中白了白,不會自戀的以爲那是因爲他,她是不是……是不是……
喉嚨有些發乾,他沉默許久,才輕聲道:“六星她很乖,一直由梅子照顧着。她也很想你,我不久前才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她長得很像我,只有眼睛像你,很大很聰明,那天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在九王府不肯離開,她說她在等你……”
宮秋如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睜開眼,聽到這句話,突然擡手遮住了眼睛。
歐陽沉醉神情一晃,薄脣動了幾動,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才聽到宮秋如啞着聲音冷笑:“本宮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歐陽沉醉放在膝蓋上的手一點點收緊,輕輕嘆出一口氣,“是我無聊了,想說說話。你想聽我說說關於六星的事情嗎?”
宮秋如沒有回答。
而她一直擋在眼睛上的手也沒有放下。
歐陽沉醉知道她想聽,卻固執的依然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他,罪魁禍首也是他!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緩緩敘述,低沉的嗓音在黑夜裡染上了一抹輕柔的寵溺,“六星她……”他把來幽蘭國之前和六星相處的那幾日知道的關於她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原本以爲說不了多久,可沒想到絮絮叨叨的竟然說了一個多時辰,等他說完的時候,天已經微亮。
他擡起頭,看向宮秋如的方向。
她不知何時睡着了,頭輕輕歪在石頭上,臉上依然帶着面紗,閉着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冷漠,此刻的她脆弱的彷彿易碎的瓷器。
歐陽沉醉癡癡望着,揪了一夜的心突然被熨平了。
他動作極爲輕柔地直起身,緩緩湊了過去,只是在他幾乎要碰到她的時候,宮秋如睫毛動了動,竟是要醒了。
歐陽沉醉立刻縮了回去,坐直了身體,閉上眼,像是在打坐沉睡。
宮秋如似乎睜開了眼,只是沒有說話。
也沒有動,半天,才慢慢站起身,歐陽沉醉怕她不吭一聲走了,立刻睜開了眼,狀若驚訝:“你醒了?”
宮秋如沒有回頭,彷彿昨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淡淡道:“走吧。”
“好!”
終於得到了兩個字,歐陽沉醉一雙墨瞳極亮,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在太陽終於升起來時到了山頂,金色的輝光灑在身上,有種重生的微妙感,兩人在山頭尋找了半日,幾乎走遍了山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歐陽沉醉看向宮秋如沉思的側臉,忍不住道:“是不是我們一路行來因爲是夜晚,所以錯過了?”千尋草也許是長在山腰?
宮秋如想了想,再待下去也沒有用處,應了聲:“下山。”
他們的時間並不多,她要在那些村民毒發前找到千尋草,否則,坐實了瘟疫的症狀,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兩人步履很快,仔仔細細的在山腰尋找。
只是到了一處,宮秋如不經意看去,發現一條陡峭的山路,盤旋在山峰之間,只是那裡的山勢比較陡峭,可突出的一塊露出的角落卻是長出了一些樣子有些相像的草,宮秋如拿出那張圖紙比對,發現又似乎相似卻又不像。
“我去看看,你在這裡等着。”
囑咐一聲,宮秋如就要去。
歐陽沉醉看了一眼陡峭的山峰,拉住了宮秋如,“我去,你在這裡。”
宮秋如掃了他一眼,眉頭皺了皺:“我自己去。”
“不行,那裡地勢那麼險要,萬一出現山崩,根本有去無回。”他怎麼可能讓她冒這麼大的險,就算要去,也是他去!
宮秋如根本不理會他,“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的事情?”歐陽沉醉也生氣了,“是不是爲了燕宗平你什麼都願意做?”
爲了他來到沂河鎮,甚至爲了幫他救那些村民,大晚上的來爬山,現在甚至連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她就那麼在乎他?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歐陽沉醉就覺得自己的心汩汩向外冒着血。
疼得心尖一抽一抽的。
宮秋如臉色也沉下來,把圖紙收回衣襟前,冷笑一聲:“是又如何?可關你什麼事?”
說完,不再理會他,徑直朝着那條陡峭的懸崖峭壁走去。
歐陽沉醉薄脣死死抿着,可睨了許久,看着她漸漸遠離的身影,終究無力的垮下肩,慢慢跟了上去。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宮秋如的眉頭皺了起來,卻沒有回頭。
面無表情的繼續走,他若是想跟,就跟!
可無論他做多少事,發生的終究已經發生了,也難以消除她心底的恨。
只是宮秋如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耳朵動了動,只聽到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想到是什麼,她臉色蹙變,猛地轉身,朝着歐陽沉醉吼去:“回去!”
歐陽沉醉愣了一下,也很快發現了不正常。
不退反而朝着她猛地跑了過來。
宮秋如臉色發狠,該死!
她根本不想再欠他任何東西!
三年前因爲他救了自己一命,她差點賠上一條性命,這次她不想重蹈覆撤!
可歐陽沉醉動作太快,在頭頂的山峰墜下碎石時,已經跑了過來,緊緊抱住了宮秋如,等再轉身時,已經來不及,回去的路寸寸開始斷裂墜下山峰,只能往前跑!
只可惜,他們跑得再快,也抵不過山崩帶來的恐怖。
當頭頂上的巨石陣鋪天蓋地砸下來時,歐陽沉醉一把把宮秋如摟在了身下,用後背護住了她,黑暗襲來時,宮秋如的臉色微變,整個視線徹底被黑暗籠罩時,她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真的讓歐陽沉醉這烏鴉嘴說中了!他們遇到山崩了!
一陣“轟隆隆”的震動,他們身下的峭壁抖了幾抖,漸漸穩了下來。
四周很黑,也很沉寂。
宮秋如睜開眼,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他們完全被石頭埋在了下面,頭頂有溫熱的液體滴落下來,她的身體一僵,皺着眉頭喊了聲:“歐陽沉醉?”
他的身體緊緊貼着她的,還是溫熱的,可她不確定他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