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水趕來時,歐陽沉醉已經點住了宮秋如的奇經八脈。
可情毒又不比其它的毒藥,宮秋如意識迷離間,只覺得渾身燥熱,手指扯着衣襟,露出大片白膩,歐陽沉醉沉着臉在一旁看着,等恨水的腳步聲趕來時,纔拿起一旁的被子覆在了她的身上。
恨水快步走過來,放下藥箱,上前查看,指腹探上她的脈搏,溫潤的臉上閃過一道凝重。
轉身看向歐陽沉醉:“剛剛都有什麼人來過嗎?”
“……”歐陽沉醉陰沉着臉,卻是不說話。
“醉。”
恨水有些無奈,又喚了他一聲。
歐陽沉醉看着他眸仁裡閃過的擔憂,這才冷冷掃了宮秋如一眼,“幾個乞丐而已。”
“那麼人呢?”
“喏,都被她殺了!”歐陽沉醉隨意指了一下身後,那兒整齊地躺着一排的乞丐。
恨水上前檢查了一番,又嗅了嗅空氣裡未散盡的異香,從藥箱裡拿出幾枚丹藥,把其中一枚遞給他:“吃了吧。”
“這是什麼?”歐陽沉醉皺眉:“這女人到底怎麼了?”
“中了蝕骨香。”
“嗯?”
“……一種情毒。”
歐陽沉醉聽了這話,忍不住眯起了眼:“你是說……”
“還有別的人嗎?”
“……有。我踹開門的時候,有一個人正……”他原本也沒打算把事情做的夠絕,只是想嚇一下那女人,等了許久房間裡沒了動靜,他才覺得不妙就踹開了門,誰知道這女人還真是……不過聽了恨水的話,難道還是他冤枉了她不成?可就算是她差點被一個乞丐給強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歐陽沉醉一想到開門看到的情景,就覺得煩悶,眸光也越發暗沉。
“那人呢?”恨水顧不得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麼,只想快些見到那個人。
“……”
歐陽沉醉看他有些異樣,也覺察到了什麼,轉身,看向影衛:“人呢?”
幾個影衛現身,對視一眼,也是一愣:“不見了。”
他們甚至都沒有覺察到那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王爺把那人扔過來的時候,他看起來已經昏死了過去,等他們一轉眼再看的時候,似乎就沒有看到那人,當時也沒有注意,可這種情況還從未有過……
立刻跪在了地上:“請主子責罰!”
“廢物!”
歐陽沉醉鳳眸裡閃過陰狠,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樣,真是罪無可恕!
“醉,你也別怪他們了。是對手……太過狡猾罷了。”
“是誰?”
恨水把手裡的丹藥餵給宮秋如,看着她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才嘆息一聲:“人稱‘辣手摧花’的……流雲無雙。”
歐陽沉醉一愣,隨之眼底一寒:“……那個輕功卓絕的採花賊?”
“嗯。”
歐陽沉醉冷笑一聲:“好啊,採花採到我九王府來了,他可真是有本事!來人!傳令下去,賞金萬兩捉拿採花賊流雲無雙!”
“是!”
等暗衛離開了,歐陽沉醉才轉過身,看向恨水:“她怎麼樣?”
“已經爲過藥了,休息片許應該就沒事了。”
恨水沒有回頭,他的視線再次落在昏迷的宮秋如身上,可當她的視線落在她手腕上的紅線纏繞的另一端時,眼睛莫名睜大了,像是有些不相信,又像是驚喜,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斂下了面上的激動。
歐陽沉醉只是應了聲,走過來,面無表情地看了宮秋如一眼,她蒼白的面容落入眼底讓他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
瞳孔縮着,冷哼一聲:“恨水,救活她!別讓她死了!”
說完,廣袖一甩,就離開了。
恨水點點頭,直到身後的門關上,他纔有些心神怔怔地盯着宮秋如的手腕,半晌,才嘆息一聲:“原來……被你撿到了啊。”
等恨水離開,房間裡空蕩蕩的,無聲無息。
牀榻上原本沉睡的女子慢慢睜開眼,眼底澹然清透,哪裡有半分睡意,宮秋如眼底沉沉地看着關上的門,眼底只剩下冷漠,慢慢擡起手,露出綁在手腕上的玉佩,上面一個“離”,在日光下,泛着透徹的光。
宮秋如摩挲着玉身,慢慢閉上了眼。
她還是贏了。
讓自己受傷見到恨水,再讓恨水看到這枚玉佩,之後,恐怕不用她再費心,恨水也會來找她。
果然不出宮秋如所料,翌日一早,她睜開眼,挽花服侍她洗漱完畢,她並未像往常一般離開,站在宮秋如的牀頭,面無表情地稟告:“如夫人,恨水公子在門外候着要爲你檢查身體,現在可要讓他進來?”
宮秋如應了聲,倒是沒想到恨水會這麼快就來見她。
看來,這玉佩對他來說,的確很重要。
恨水走進來,爲她查看了一番,才收起探在她腕上的指腹,眉眼依然很溫潤,站起身,收拾一旁的藥箱,“如夫人不必擔心,你的身體復原的很快,想必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下牀走路了。”
宮秋如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意味不明地勾了勾脣,苦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現在好了,過幾日一樣要麻煩恨水公子。”
恨水收拾藥箱的手一頓,想起什麼,回頭嘆息道:“其實,如夫人可以試着不要跟醉硬碰硬,他並不像你想象的這麼殘暴,他只是處在這個位置太久,所以,心比較冷一些,陰狠一些罷了。”
“是嗎?”宮秋如輕輕應了聲。
目光落在一處,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恨水看着她這模樣,心裡莫名極不舒服,有種想拭去她眼底的愁苦的衝動:“你那晚是真的要逃走嗎?”
脫口而出的話就這樣問出來了。
問出來之後,兩人皆是一愣,恨水扶住額頭,修長的手指在淺淡的日光下白玉一般,既然問出來了,那就乾脆問到底:“你……真的想逃出王府嗎?”
宮秋如沉默片許,頜首:“……是。”
“……”恨水啞然。
可隨之卻聽她說:“如果我說,那晚我並不是自己要逃走的,你信嗎?”
宮秋如說完,擡起頭,目光定定地落在恨水身上。
恨水望着她黑漆漆的眸仁,莫名點頭:“信。”等他說完,才驚訝於自己的異樣,可說出來之後,竟是格外的舒暢,這個問題從那日未從歐陽沉醉那裡得到答案就一直困擾在他的心頭,如今聽到正主的回答,像是心頭的一塊石頭瞬間消失了,忍不住輕輕笑出聲,再次道:“我信你。”
宮秋如怔怔看着他,他眼底的光太過透徹,不含有任何雜質,她知道,像他這種人,說出口的話,就是真的。
可……
她苦笑一聲:“可他不信。”
那日她故意讓自己不說,算着肯定會有人提出怪異的地方,如果歐陽沉醉真的想找到真相易如反掌,可他沒有。
他既然不提,她就偏偏要提,她要讓他知道,他欠了她的,那就要用血來償還!
“這……”
恨水看着她眼底的悵然,想要出聲安慰,卻不知道說什麼。
半晌,目光怔怔落在她的手腕,看着那露出的一截皓腕,纔想到什麼,站直了身體,“如夫人,你手腕上戴着的?可是一枚上面刻着‘離’字的玉佩?”
宮秋如一聽,故意訝異道:“是啊,恨水公子怎麼知道的?我是在牀榻的夾縫裡撿到的。”
恨水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那日替如夫人診治的時候不小心掉的,“這玉佩是我丟的。”
宮秋如眼睛睜大,亮亮的,並沒有多問什麼,“原來是恨水公子的啊。”眨了眨眼,就從手腕上解下玉佩,遞到了恨水的面前,後者有些怔愣地看着她,越發覺得她對於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目光落在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上,玉身幾乎與之交融,白得透明。他眼底有複雜的情緒溢出,越來越濃,僵硬着手接過玉佩,按在了心口,許久才喘過一口氣:“……謝謝。這玉佩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我以爲丟了,沒想到還能失而復得。如夫人,”恨水擡起頭,“我……真不知要如何感謝了。”
宮秋如笑笑:“如果恨水公子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答應我一個要求作爲謝禮,可好?放心,這個要求絕不會跟歐陽沉醉有關。”
她的語氣很平淡,明明這件事到了這裡多了些其它的成分,可看着她毫無雜質的眸仁,恨水不僅不覺得被利用,反而覺得眼前的女子極爲真性情。
恨水嘴角噙着笑意:“好。不知如夫人的要求是什麼?”
宮秋如只是淡笑不語:“現在還未想好,留待日後我想起,可還算數?”
“……自然。”
他答應過的事,無論何時何地,都作的數。
握緊了手裡的玉佩,恨水的目光變得悠遠,這枚玉佩對於他的重要性,絕不僅僅是一個要求能夠抵得上的。
就在恨水怔愣的時候,身後的門突然被敲了敲,挽花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走了進來。恨水在挽花走進來的同時,就重新背起藥箱,和宮秋如道了別,轉身走了出去,他雖然是大夫,可這裡畢竟還是宮秋如的房間,他不便多呆。
宮秋如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斂下眸仁,嘴角若有若無地揚起。
比她意料中的要容易的多。
有了恨水的承諾,如果日後她想要離開這裡,就真的是義務反掌了。
雖然她不知道恨水跟歐陽沉醉到底是什麼關係,可他們之間絕不僅僅只是大夫跟王爺,歐陽沉醉對他極爲信任。否則,對於那個歐陽沉醉嘴裡的禁忌之地,恨水既然可以隨意出入,那就代表,恨水絕對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