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房的門被敲響了,宮秋如停下走動,坐到牀榻上,這纔開口,“進來。”
房門被推開,恨水走了進來。
看到宮秋如額頭上的汗,心裡覺得不是滋味,輕聲道:“你不用這麼辛苦,慢慢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治好你的。”
宮秋如應了聲,“好。”她沒有說別的,身體最大的極限,她有分寸,只是痛苦不痛苦的區別,雙手和雙腳到達了一個點之後,就會極爲痛,那種像是無數的針同時刺入骨頭的聲音,讓她有時候幾乎崩潰。可這痛,有時候根本沒有她曾經受到過最嚴厲的懲罰痛,所以她能堅持得住。
她需要最快的速度恢復,這樣的自己,幾乎快把她整個神經都壓垮。
她不是不在乎,只是……那些痛苦的,恥辱的,崩潰的情緒被她很好的隱藏起來,只需要一個點,就會徹底爆發。
恨水能猜到她的想法,直到自己再多說也沒有什麼用。
拿出銀針替她鍼灸,收起針之後,宮秋如額頭上已經滿臉都是冷汗,他拿過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她,等她擦拭乾淨,才轉過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像是不經意地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恨水一愣,“是什麼事?你先說,我說的事情不着急,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宮秋如搖搖頭,“不是我的問題。我聽梅子說,你是用白玉斷續膏給我接骨頭,是嗎?”
“是,只有這樣你的骨頭才能恢復到最佳的狀態。”
“那我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半個月後的那次骨療就不用再用白玉斷續膏了,我希望你能用到寧霜的身上。”
“……”
恨水一愣,猛地回頭看她,“可你的骨頭?”
“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骨頭已經長好了,只是以後痛不痛苦的原因,我能忍受,可寧霜不一樣,我在這這麼多月,看過她很多次,她的骨頭長好了,只是因爲沒有用斷續膏,所以就像是你當初說的,她不能再直立行走,可我希望她能好好的。”
“可如側妃,你可知道少用一次,你以後每到陰雨天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清楚寧霜到底能不能醒過來?
“……我知道。”
“……”
“可,我也堅持。”
因爲她相信,總有一天,寧霜會醒過來的。
恨水張了張嘴,可他卻也從她的嚴重看到了堅持,而這麼久看過來,他也相信她不是說說而已,他能忍受下來,只是……他覺得那樣太痛苦了……可如果是她已經決定好的,他願意遵從她的選擇,“好,我會盡快安排。只是,能不能醒來,就靠她自己的意志了。”
“謝謝。”
宮秋如慢慢吐出一口氣,靜靜地擡頭,“你想告訴我什麼事?”
恨水手一僵,莫名轉過身,他現在非常害怕看到自己提到醉時宮秋如的神情,那種神情讓他連帶的也極爲難過,他能確定自己對如側妃並不是男女之情,可偏偏對於宮秋如,她有一種莫名的保護欲。他希望她好好的,甚至沒有理由。嘆息一聲,他才緩緩道:“明天晚上,我們要回九王府了。”
身後沒有傳來聲音,恨水心裡起伏不定。
這樣沉默讓他額頭上漸漸撫上一層冷汗,他很快又加了一句:“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我可以再和醉說說。只是後天是醉納妾的日子,新帝他……指名要見你。”
宮秋如的目光有些空,放在一處,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恨水忍不住回頭的時候看到就是這一幕,他心裡像是被一隻手抓了一下,怕是驚了她一般,輕輕道:“我這些時日都會呆在王府裡,不會再發現這種事了。而且,醉已經後悔了,他也不會這麼對你了。”
“是嗎?”
宮秋如的目光深了深,許久,她才重新看向恨水:“好,我們回去。”
而她跟那兩個人的賬也要好好算一算了。
兩日後入夜,一輛馬車徐徐行駛在小道上,馬車前,恨水很慢的趕着馬車,儘量讓馬車平穩的行駛。而馬車內,則是宮秋如和梅子兩人,宮秋如閉着眼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閉目養神。梅子坐在一旁,睜着眼,覺得離開的這幾個月莫名有些恍惚。
不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越來越近。
恨水拉着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梅子眉心一跳,要掀開帷幕,可看了宮秋如一眼,後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卻是搖了搖頭。
梅子放下手。
宮秋如看着帷幕,很快傳來恨水的聲音:“怎麼了?”
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恨水公子,王爺讓屬下立刻帶你先回王府,君側妃病危!”
“嗯?”恨水眉頭一皺,“出了什麼事?”
“屬下也不清楚,好像是君側妃自殺了,現在君怡閣已經亂成了一團。請恨水公子儘快回府。”
“可……”
“王爺說他知道你顧慮,所以讓屬下來保護如側妃回府。這是王爺的令牌,恨水公子可以看一下。”
馬車外,恨水接過那塊令牌,再看了一眼爲首的人,的確是歐陽沉醉身邊的近侍,想了想,如果是君側妃的話倒是的確有這種可能,只是這種時候,醉就不怕如側妃多想嗎?可君側妃命在旦夕,他只好先走一趟了。想了想,才讓那幾個人退後一步,他掀開帷幕,看着宮秋如道:“如側妃,我……要先回九王府,你和寧侍衛後走。”
宮秋如掀開眼皮掃了一眼恨水,緩緩點頭:“好。”
恨水鬆了一口氣,放下帷幕,又囑咐了幾聲,這才揹着藥箱,上了馬,跟着三四個侍衛一起朝着京中趕去。
馬蹄聲遠去之後,外面傳來那個寧侍衛的聲音:“如側妃,我們護送你回去。”
宮秋如應了聲。
馬車開始徐徐前行。
馬車走的很平穩,只是不多久,宮秋如慢慢睜開了眼,朝着梅子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後者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就要掀開側幕看一眼,卻被擋住了,外面傳來一個侍衛的聲音:“如側妃可是有什麼吩咐?”
宮秋如眉眼一冷,梅子立刻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回九王府啊。”
“可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城門了,爲什麼還沒到?”梅子的聲音帶了厲色,而且,越是往京中去,爲什麼越是寂靜,而這裡靜得有些不對勁。
“哈哈哈哈,自然是帶如側妃你們去好地方了……”
是那個寧侍衛的聲音,只是這一次完全不像是剛纔那種恭敬而嚴謹的聲音,反而帶了些仇恨的味道。
梅子一愣,“唰”的一聲拉開了帷幕。
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攔,而馬車也停了下來。
宮秋如看着帷幕外正對着馬車騎在馬上的男子,“你是什麼人?”
“王爺的近身侍衛。”
宮秋如眸仁縮了縮,從她這個角度,外面黑成一團,可即使如此她也能從四周舉着的火把裡看到他眼底的恨意,“我跟你有什麼仇?”
“你倒是聰明。”那寧侍衛輕輕哼了哼,一條腿一邁,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拿着一條馬鞭,朝着馬車走了過來。
走到馬車前才停了下來,陰冷地盯着宮秋如道:“如側妃貴人多忘事,自然是不會認得我,不過,不知道你還認不認識一個丫鬟……”
“誰?”
“寧華。”
說到這個名字,這個被叫做寧侍衛的男子眼神更加狠戾。
宮秋如想了想,頓時瞭然,寧華,那個被她用鞭子除去守宮砂的女子,“她死了?”
“原來你知道。”寧侍衛眼底的怨恨更深。
宮秋如搖頭:“我不知道,不過你既然找來不惜背叛歐陽沉醉的程度來看,她應該是死了。看來,我是沒有猜錯了,那麼,你是她的什麼人?”
“我是她哥哥!親哥哥!”
他們一同進府,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你這賤、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宮秋如臉上依然沒有什麼情緒的起伏,冷靜的有些不像是人,普通女子到了這時候,不應該是驚怕的嗎?其他的幾個侍衛也都聚攏過來,只是他們拉下頭上的帽盔,眼神裡的狠戾並不像真正的侍衛。心裡頓時瞭然,看來是這寧侍衛爲了給妹妹報仇,自己組織的人,從這些人的氣息來看,他們的功夫並不太弱。
如果是平日裡,她根本就看不上眼,可現在……
她看了眼自己拿不了劍的手,眼底閃過一道涼薄,她慢慢擡起頭,才道:“既然你是想找我報仇,那就放了她離開。”
“如側妃!”
梅子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這個時候,宮秋如會讓她離開。
她現在根本沒有任何功夫,再不加上她,她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而已。
可莫名的,心裡忍不住涌上一股暖意。
讓她的手止不住有些顫抖。
“我……我不走。”
“你在這裡也沒用。”宮秋如的聲音依然低低的,“你打不過他們。”
所以,與期待在這裡,不如去報信。
梅子愣了一下,自然聽出了她下一句話的意思,可是……
“你們倒是主僕情深,既然這樣,就死在一起吧!不過你們也放心,在死之前,我會好好的’招待‘你們的!”
寧侍衛眼底閃過一道報仇得逞的快感,揮揮手:“給我把她們抓了帶走!”
那些人得令,看着宮秋如的臉忍不住露出猥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宮秋如,又看了看梅子,覺得今晚上真是攥了,不僅有銀子拿,還有兩個美人陪!
“哈哈哈哈,都給老子上!捆了押回山寨!我們好好享受一番!哈哈哈哈……”
宮秋如聽了這話,眼神一暗,朝着梅子深深看了一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