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何承禮3
?何太太站在自家門口,對着父親一個勁兒的哭着搖頭:“不,我不走!我走了,他怎麼辦?”
老頭子見女兒這樣沒出息,恨的擡手就是一個大嘴巴:“你不但不和這種人劃清界限,還想着‘他怎麼辦’?別廢話,你媽在家等着呢,馬上帶着東西跟我回去!”
何太太一手捂着臉,一手扒着門框:“我和承禮還是夫妻,我走了也是夫妻啊!”她哭的直抽搭:“爸爸,你別管我了,你們帶建國回西安老家吧。我留下來伺候他,我認命了還不成嗎?你們走吧!”
老頭子簡直看不下她這張涕淚漣漣的面孔。一頓手中的手杖,他推了身邊的警衛員道:“把她給我弄到車上去,快點快點!”
警衛員答應了一聲,上前拉住何太太的手臂,口中叫着“大姐”,一邊勸慰一邊用力,把何太太連拖帶拽的扯出門口,穿過院子塞進了吉普車中。何太太亂拱亂跳的掙扎着,扯着嗓子號哭,連聲的喊承禮。一時汽車發動,門前小路上騰起一片灰塵,何太太的哭聲也就漸行漸遠,很快消失了。
何承禮蹲在二樓的寬闊窗臺上,隔着一層綠紗窗,歪着腦袋眼望院內。
他看見有人進來了,有人出去了;不明所以、莫名其妙。雪白的牙齒咬住自己的袖口,他仰起頭用力的拽着,把袖子抻長蓋住了手。口水順着嘴角流下來,他忽然覺得餓。
他低下頭用力的咀嚼着袖口,嚼不動,他更餓了。
綠紗窗外的院中種了一棵果樹,此時是八月天,樹上結了點點綠果子,一層層的倒是密實。他叼着衣袖向樹頂呆望了片刻,忽然轉身跳下窗臺,一路咚咚跑出房間,下樓衝進了院內樹下。擡手扯過最低的一根樹枝,他隨手揪下果子樹葉,一股腦兒的全塞進了嘴裡。那果子未熟,又酸又澀;他嚼了兩下,口中難受的趕忙呸呸吐出來。
果子是不能吃了,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縮成了一團,口中喃喃自語道:“騙子,騙我,你們騙我……”
家中的保姆和守門人都走了,隨他怎樣咕噥,也無人理會他。而他坐了許久,忽然身子一歪,竟是倒在地上睡着了。
醒來之時已是下午。他仰面朝天的躺在樹下,眨巴着大眼睛,從樹葉的縫隙中望天,心裡倒是覺得明白了點兒。
“小敏走了。”他想:“建國也走了。”
“房子也不是我的,不過我在銀行裡還有些存款。我怎麼總是迷迷糊糊的?有人說我瘋了,我怎麼會瘋了?”
這時,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飢餓感迫使他一翻身爬起來,拍打拍打身上的土,他走出院子,沿着門前道路走到盡頭——那裡有家饅頭鋪。
此刻沒到飯點兒,包子等物還未出鍋,就單隻有一些中午剩下的冷饅頭。他掏錢買了十個,包成了一大紙包。
回來的路上他等不得似的邊走邊吃,一口咬掉半個饅頭,嚼的上氣不接下氣;再來一口,整個饅頭都沒了。
他的飯量一向大,瞧着不胖,可是能吃上兩個人的量。從饅頭鋪到家,他一氣兒吃掉五個饅頭,這才覺着胃裡充實了。湊到水龍頭前喝了兩口涼水,他喘着氣回到一樓客廳,就覺着周遭太安靜了。囉裡囉嗦的太太沒了,哭喊吵鬧的兒子沒了,哼哼唱唱的保姆沒了,就連看大門那個咳嗽氣喘的老漢也沒了。由此可見,自己的身上的確是出了問題,要不然他們怎麼一瞬間就都逃了?
“應該去醫院檢查檢查。”他想——隨即卻又搖了頭:“不行,萬一他們把我關進精神病院裡去怎麼辦?
想到自己也許會被人禁錮到瘋子羣裡去,他真是不寒而慄,英俊的臉上也閃過了一絲驚恐。站起來在沙發前來回走了兩圈,他告誡自己可千萬不要瘋,瘋了之後只有更慘,慘到不能想象的地步。
上樓進了書房,他找到筆,在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別瘋”兩個字,隨即將其用膠布貼在了自己胸前。然後衣服也不脫,便回到臥室睡覺去了。
三天後,有人按響了何家大門的門鈴。
來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女幹部。見了前來開門的何承禮後,便開口問道:“何同志,你還記得我嗎?”
何承禮打扮的挺乾淨,笑微微的答道:“記得,你是趙大姐。”
趙大姐一聽,也笑了:“記性不錯嘛!何同志,聽說你近來身體不舒服,家庭中又出現了一些狀況,所以組織上派我來瞧瞧你,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呢,我們可以送你去醫院檢查檢查;你要是生活上有困難,也可以儘量的提出來,組織上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
何承禮搖搖頭:“我現在倒是沒有什麼困難,就不勞組織費心了。趙大姐,請你替我謝謝領導和關心我的同志。我如果真的需要幫忙了,不會客氣的。”
趙大姐仔細的瞧着他的臉面,見他語氣溫和、笑容坦蕩,就點頭答道:“那好,你既然一切都好,我們也就放心了。我走啦,聽說你愛人近來隨着孃家回了西安,唉,小兩口打架算得了什麼大事?你個小夥子跑一趟遠路把她接回來就是了嘛!”
何承禮點頭笑着答應了。而趙大姐見他一切安好,便告辭離開。
關上院門,何承禮的身體開始發抖。
他緩步走入樓內,額上緩緩流下了汗珠。
停在樓梯前怔了怔,他忽然向上衝去,直接奔入臥室內。
他鞋也不脫便跳上牀,矇住棉被蜷縮起來,口中發出壓抑着的低叫聲。
“別來抓我……”他在憋悶的黑暗中自言自語:“沒人救我……我要被他們抓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要被人關起來了……他們都是騙我欺負我,沒人救我……他們來了,真的來了……”
何承禮“唿”的一聲掀開棉被,張開嘴巴呼呼的大口喘息着。他覺着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眼前過電影似的閃過一幕幕情景,一會兒是有人要打他了,一會兒是有人要殺他了,子彈破空而來的呼嘯聲在耳邊此起彼伏,這讓他在欲絕的驚懼中尖叫一聲,連滾帶爬的下了牀,開始哆哆嗦嗦的翻箱倒櫃。
一週後,趙大姐又來看望何承禮。然而怎樣按門鈴,裡面也無人應答。
在旁人的幫助下,她翻牆進院,膽戰心驚的走進了樓內。
樓內一片狼藉,傢俱表面積了一層薄灰。
何承禮這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