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照着心口直接刺下去,這裡……”他蒼白着臉,只是笑容卻越發的妖嬈燦爛,染血的手,還是那般死死的攥住她的衣袖,只是那空出來的一隻手,卻帶着顫抖的手指,怔怔然的指上離那匕首插着的地方不及分毫之地的地方,輕輕的笑着道,“這裡,纔是真心跳動的地方,你只是稍稍偏離了一些。”那薄而性感的脣齒邊,有一縷鮮血順着完美的脖頸,蜿蜒而下。
他蒼白的笑笑,“或許,你該試着再插的深一些,那樣,我應該就能死的成了。”
慕染的腦海,在隨着那“噌”的一聲,便已經一片空白,她惶恐不安的四處張望,看不到屋角瓦檐,看不見一個人影,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空洞無力,可是唯有那一個潺潺流着鮮血的傷口,是那樣真實清晰的存在。
她以爲她會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卻是那般深鬱到了刻骨銘心的地步,那樣蒼白到了妖嬈無力的笑容,那樣深深的注目,說的,教導的,卻是如何能讓他死的方法。
心間的一根弦崩的是那樣的緊,好似一不小心,便會一崩而斷,再也不復存在,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逼她,爲什麼要這樣讓她瘋狂,北堂茗,北堂茗,北堂茗……
腦海中,四周,所有的聲音都似乎變成了這個。
輕佻多情的北堂茗,冷冽陰狠的北堂茗,妖嬈嫵媚的北堂茗,苦澀帶着深癡的北堂茗……
“不,不……”慕染忽然間尖聲大叫起來,捏着匕首的手猛地一拔,擡手利落的在自己與他糾纏在一起的發上重重一劃,“刺啦”一聲,一大縷的髮絲被她盡數割斷,她轉身便要走,卻不料北堂茗那一隻受傷了的手還是那樣死命的攥緊她的衣袖,她的脣早就已成了一片青紫之色,緊緊咬着間,那裡鮮血一片淋漓。
她的眼中是惶恐空洞不安的已經有了瘋狂之色,她慌亂的再次擡手在自己那白袍的衣袖上狠狠劃去。
“撤啦”一聲,那衣袖已經被她劃開,扯落了大半,由於手落的太快,她竟是在自己手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所幸那隻右手,如今再無絲毫的痛覺。
“慕染……”眼見她手上有了血痕,本被她一刀劃開衣袖而禁不住一個踉蹌跪坐在地的北堂茗慌忙要坐起身來,“你怎麼樣,你……”
“北堂茗,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做戲也罷,我玩不起,真的玩不起。”慕染怔怔的看着他那抓着自己割裂了的衣袖的手,忽然間慢慢搖起了頭,眼神中帶着一股子迷惘,亦帶着一抹透徹的決絕,“我不殺你,你也放過我,好不好?若是你恨我,我可以跑到你看不見的地方……”
北堂茗掙扎着,將自己大半個身子靠在那長廊之上,略斜的姿勢,帶着頹廢的慵懶,是那種被深深碾落紅塵中的破碎的美,“慕染,我給了你機會,只要你不帶着一點猶豫的扎進我的心口,我便會考慮放過你,可是你沒有,是你,放棄了這個機會。”他帶着那般深邃到了妖魅的笑意,一勾脣,淺淺的道,“怎麼,難道是你已對我有情,所以不忍下手,那麼,我便更加不能放手。”然而他的心中,卻對着自己這樣的話語嗤之以鼻,縱然你真的想要我的命,也不可能,放手了。
“噹啷”一聲,那染血的匕首驀然間重重的砸落在地,慕染帶着那似是聽聞驚天霹靂的驚慌失措,跌跌撞撞的向着不知名的地方跑去,“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我沒有……”
“慕染……”北堂茗的身子,順着那長廊之地,緩緩癱軟下來,他一手抓着那被慕染割斷的斷袖,然而,另一隻手,卻是那般費力的找尋着那把匕首,那樣因爲流血而痙攣的手指,顫抖着,將那匕首拾了起
來,笑着將匕首放落在自己的發上,他無力的一下一下的割拉起來。胸口的傷,還在源源不斷的流落,一滴一滴,慢慢的便在地上匯聚成一汪血水。
她終是沒有直接將匕首狠狠刺進他的心口,在最後的那個關頭,她刺偏了,這,可不可以讓他以爲,他以這一命,賭她並不是對他毫無感覺,那麼這樣,算不算是他贏了?他從來不在乎自己這條命,該拿來用的時候,就算可能死,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哧”的一聲,那本是鋒利無比的匕首,卻被他割了這麼久的發,才慢慢割斷,他癡癡的看着那兩縷糾結在一起的髮絲,面上帶着舒心的笑,緩緩靠落在自己心口之地,手指緊緊的抓着,連那森白的指節暴突出來,他也不加理會,“慕染……”他的雙眼,漸漸迷離起來,只是用盡了全力,要看向那個方向,然不管如何努力,他也只能看到血紅色的一片。
“王爺……”
“茗……”
驀然間有幾道聲音在他耳畔尖銳的響起,北堂茗費力的揚起了頭,看到的是琉璃等人急壞了的神情,以及秋風那面色責怪帶着惱怒的臉,脣上突兀的又揚起了那般妖嬈魅惑人心的笑,“做什麼都皺着一張臉,你們家王爺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這般開心過……”
他用力瞪大了眼睛,瞧着那藍天,忽然間笑了起來,“原來天,真的好藍……慕染……”輕輕嘆息間,他連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望向的,都是慕染消失的那個方向。他從前從未這般認真的看過天,他以爲籠罩在他頭頂的天,必定是灰濛濛一片,卻原來,這天,是這樣的藍,藍的讓人心中舒坦。
秋風的眼光深眨間,已是知道他的意思,從相識的那一刻,他們便是默契的合作者,冷着臉命令下去,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暗中出去尋找慕染,只因剛纔有門口的侍衛來報,被一個狀似瘋狂的女人不小心闖了出去。
若是北堂茗醒來要找崔慕染,這王府中也沒有這麼多的倒黴鬼,能讓北堂茗遷怒的。
他不敢大張旗鼓,因爲知道,這個帝都,還有一個宗胥溟在。
那沾染了北堂茗鮮血的手,雖只是淡淡的一片紅,可是在她眼中,卻恍如血海一般讓人只覺一片淋漓。
“這姑娘是誰啊?怎麼衣衫不整,這樣狼狽,是不是遇到盜匪了?”
“看啊,手上還滿是血,不會是被……”
“哎,可惜了,這樣的一個美人,也不知道是被誰……”
那些人或帶着可惜,或帶着猥瑣的聲音,如潮水般一波波的蕩了過來,然而,慕染卻好似聽而未聞,眼前那樣晃盪的,只有北堂茗胸前那一抹綻放的越發絢爛的血花。
假的,什麼都是假的,爲什麼,要逼她,他難道不知道,要擯棄一切,好好活下來,真的好難。
心中那一股煩躁的空虛之感,那被萬蟻噬心的痛楚似乎又在蠢蠢欲動,在南平王府,北堂茗從不允許她碰阡陌離,連提到也不許,若是見她當真熬不過來,也只是會緊緊的抱住她,不讓她亂動分毫,亦是絕不肯讓她心中存着阡陌離的幻念,當真是鐵了心,要她戒了阡陌離,只是此刻,那多日不再上來的癮,卻在這個時候又開始,她要如何?
“哎喲,小美人弄的這麼狼狽這是做什麼,要不要哥哥我好好疼疼?”耳旁忽然傳來一陣透着淫邪幾近猥褻的聲響,慕染皺着眉略一側頭,便見着三五個似是富家公子模樣的人已經將自己圍了起來,一個個眼中肆無忌憚的往她身上掃去,那樣噁心的嘴臉,讓人禁不住想要吐。
“滾開。”心中厭惡,慕染眼眸中清冽一片,微微直起身來,斜睨了
那些人一眼,剎那間的光華倏閃,卻只讓人心頭一窒,隱隱然只讓人不敢太過於放肆。
只是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竟都是一副怕事的模樣,見了能繞道便繞道,實在不行,也只是裝作沒有看見這一副景況,涼薄的世道,讓慕染只覺得一陣心寒。
那些人其實也見慣了美人。
然而眼前的人,雖只是一身略有些破損的白袍,然那模樣,恍如那水中的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讓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人物,卻當真是讓他們更加心癢難耐,一個個都忍不住搓着手想要靠近,更有些急躁的直接伸過手來便要往她臉上摸去,“嘿嘿,小美人,這可不行,還是乖點好,那樣哥哥……哎喲……”
“啪”的一聲,重重的一手甩了出去,那個人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眼中飛快的現過一抹陰狠“你敢打我?”冷哼一聲,他一把扣住了慕染的右手,卻發現那手竟然一點力道也沒有,他不由的嘿嘿笑了起來,“原來不止是一個大美人,還是一個殘廢了美人,這年頭,我見過的女人多了,倒還沒你這麼特別的。”
他忽然一手輕佻的捏緊了她的下顎,笑道,“女人,好好伺候我,伺候好了本大爺,保證你榮……嗷……”他忽然間慘叫一聲,慕染趁着那一絲空隙,帶了狠勁,退開了衆人死命的跑了開去。
“給我追,死丫頭,竟然敢……”身後那男人的咆哮她已經聽不到,只能聽到自己心中的一個聲音,再大聲的叫囂,阡陌離,她好想要阡陌離,縱然忍了這麼久,忍了這般的難耐,北堂茗曾說最近幾次是關鍵的時候,若是能熬過去,若是能,那便一切都好……
“不過,連本王的青軍衛都忍不過去,崔少爺戒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那個男人略帶着輕佻譏誚的話語猛然間響在她的耳際,雖明知他話中激將意味十分明顯,但現在的她,不知是拼盡了什麼氣力在賭着一口氣,她猛地深吸一口氣,閃身便跑進了帝都之內錯綜複雜的小巷。
幸好那個時候她曾和長卿一起來帝都的小巷爲貧民佈施派米,幸好她有一次心血來潮,拖着義父興致勃勃的將這一帶的小巷通向都摸了個透徹。
她知道有一條小巷是可以通向枕水小築的,她亦是這些小巷之內,七通八達的,自己只要進了這裡,隨便往哪裡竄去,那些富家公子必不能輕易找到自己,只是那癮上來的是如此的不合時宜,手腳軟綿無力,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快要沒有,這個時候,她只能蜷縮着身子,死死的躲入一處陰影處。
“混賬,那個女人躲到哪裡去?這是什麼鬼地方?”
“哎呀,金少不要着急啊,那個丫頭跑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耳邊那些令人噁心的聲音似乎還是不甘心的往她耳中飛竄,她用力的將自己緊緊抱住,拼命忍着,不叫那喉間的呻吟溢出口,她瑟瑟的不住發着抖,然而此刻,心中竟絲毫感覺不到恐懼,有着的只是那一般如明鏡般的冷澈,曾經以爲什麼也來不得北堂茗那樣高深莫測心思帶來的可怕,曾經以爲自己必定恨入他骨,面前忽然突兀的出現了一道黑影,那樣凌厲的氣勢,帶着一抹陰森的死亡氣息,讓她猛然間的擡頭。
什麼都是模糊的,什麼樣的恐懼,都在那人一手揮落手中的刀而慢慢消逝,那樣叮鈴脆響間,那幾個本還滿口淫言穢語的人的身體便緩緩倒落下來。霎時間,血似乎都是從他們的身上噴灑出來,生生然濺滿了不遠處的牆壁。
慕染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強忍着喉嚨間那般拼命想要嘔吐的念頭,猛然擡起頭來,卻只能讓自己墜入那一片無神的血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