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崔府衆人,帶着各自複雜的心緒,互相告擾的要離去之時,那深色的崔府大門卻在這個時候豁然洞開。
每個人,都看着進來的人,怔怔的發呆。
進來的兩個人,卻是慕染和崔思逸。
崔思逸還保持着抱慕染的那個姿勢,兩個人身上,溼漉漉了全身,他的外袍已經脫去,雖仍是溼溼,卻還是如一件風披一般罩在慕染身上,爲她遮去了所有。
慕染整個身子,在他懷裡緊緊縮成一團,身體裡尚還帶着點餘熱,是在蓮池那樣冰寒的水裡,也不能緩解分毫的,只是她卻只是拼了命的隱忍,肩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但還是將崔思逸的外袍染成了些許的紅色。
兩個人,幾乎都是衣衫不整的,帶給人無限的遐想。
“這是怎麼了?”李心玫一眼就看到崔思逸外袍上的血跡,嚇的臉色都一片煞白,慌忙跑過去,就着他身上翻開卻根本未見到什麼傷口,她一低頭查看,卻是慕染受了傷,“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一個壽辰,會搞成這副模樣。”
崔清柔卻似是瞭然的看着兩個人,那雙眼,透着讓人瞧不見的複雜和譏誚憤怒,冷冷一笑,卻已是顧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李孟良有些不悅的看他一眼,“可真是好事多磨,連生辰都不讓人過的愉快。”他說着冷哼一聲,轉身便是離去。
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若是明眼人,如何看不出兩個人的異樣,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吧,豫北韜強笑着,靠近他,帶着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詭異的聲音,“思逸啊……”然而,只說了這一句,他亦是衝他笑了笑,轉身向着衆人告辭而去。
然而,離開之時,視線若有似無的向着秋水別居看去,這樣的日子,北堂倩和崔煜都沒有來,卻是在幹什麼,最近好嗎?
然而不久,崔思逸父子在飄紅院裡出去時那樣旖旎的情致卻是被人添油加醋的傳了開去,只一盞茶的功夫,竟然已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每個人都似乎都是親眼見着那般深信不疑,將每一個細節,都說的那般清楚明朗。
“少爺……”長卿與慕染同坐在馬車裡,自是察覺到馬車外的帝都百姓對着馬車指指點點,有好些個聲音,已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兩人的耳中,“少爺,這些人……”
“不用管他們。”慕染的聲音,帶着能讓人凍結的冰寒,眼眸中已是一片幽幽的寒芒,煙娘不知從何時,已經離開了飄紅院,竟無人知其行蹤,叫她隱隱覺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但看着長卿那麼悲憤心疼的看向自己,那本自堅硬的心,疲憊之中,也會有那麼一點點的暖意,“我沒事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隨他們去吧。”
“是。”長卿狠狠攥緊了拳頭,咬了牙,不再說話。
一處隱秘的酒樓深處,卻是有一扇窗戶悄然洞開,北堂茗面色有些陰沉的站在窗前,看着那專屬於崔家的馬車,在街上密集的人羣中穿過,幽幽的深邃眸子裡,悲哀憤怒和報仇的決心,混夾着一抹複雜,似乎隨時都在啃噬着他的心,他的骨,他的血,額上那朵牡丹刺青靜靜的綻放,不見妖嬈,卻只見那隱隱的殺伐之意。
雙手揹負在身後,白皙如玉的手指,卻是飛快的在空中纏繞着,帶着賞心悅目的翻飛弧度,俊美瑰麗的容顏上,卻帶着一抹狠戾。他的身旁,是不怎麼敢說話的介子推,有些緊張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他們在這酒樓待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可是聽着崔思逸和慕染在飄紅院的版本,到底有幾種,可是連他都數不過來,他忽然間狠狠的瞪向了跪在一旁的煙娘和水兒,心中着實惱怒,這個女人,能不能陽奉陰違一下。
“你做的很好。”北堂茗待那輛馬車在自己視線裡消失的時候,猛然迴轉過身,那樣眸光四溢,帶着琉璃的光彩,然而,卻極是冰寒,緊緊的看住她的眼眸,“本王只是
叫你製造崔思逸和崔慕染有染的假象而已,可有真的叫你下了媚香,恩?”
煙娘咬緊了脣,並不說話,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從崔思逸的口中聽到那個名字,也不知道有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抱着自己入睡的時候,那般滿足的,只因爲,他喃喃叫着的人,他以爲他抱着的人,是他愛的那一個人。
這樣的崔思逸,實在是讓她心疼的想將他狠狠掐死,從此,不管他的心中有沒有自己,他的這個人,都只能呆在自己身邊。
“主子,兩個男人,就算真做出什麼事來,又能怎樣?”她忽然擡起頭來,眼中的怨憤和深癡,讓人見了都無不動容,崔思逸唯一拜託,帶着情人間的哀求的一件事,只是要她將慕染的身份,永遠的埋藏在心底,這是她如今唯一做到的,更是永遠想埋在心底的秘密,她不能讓崔慕染得到解脫,她要她只是一個男人,永遠都有着顧忌的身份,永遠也得不到所愛的人,得不到幸福。
北堂茗卻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驀地脣上綻放詭異妖嬈的花,“是哪一隻手下了媚香,端了酒,恩?”眼波流轉間,他忽然猛地看向跪在一旁的水兒,幽邃的眸子裡,剎那間閃過一道魅惑的紫芒,水兒似是被蠱惑了一般,喃喃的開口,“右手……”
輕聲失笑,北堂茗緩緩走到煙娘面前,那般姣好的手指,輕佻的扶起她的下顎,那笑容,瑰麗殘忍的,如同瀝血歸來的神,“不聽話的人,總要受到些懲罰,不是麼?來人,廢了她的右手。”
“啊,不,求求王爺,饒了姑娘……”當那鳳目移開之時,水兒就已像是醒來了一般,哭着哀求,但是馬上就有人進來,將兩個人拖了出去,煙娘仍是一臉冷冷的妖媚,一直都緊咬了脣,不開口。
“茗……”介子推有些怔怔的看着他,卻見他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冷道,“莊王是不是進了宮?”
“是。”黑暗中,有個聲音低聲恭謹的回答,“宮中的人只說,皇上在聽了清涼殿太監無意中的小聲談論,勃然大怒,隨即在殿中獨自待了片刻,就大怒的急召莊王進宮。”
“看來,這一劑藥,下的果真是效果倍增。”介子推忽然斂去了臉上那總是自命放蕩不羈的笑,有些嚴肅的看着他,從兩個人相遇至今,有些事,都是他們一起聯手,一明一暗,一仁一冷,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們更默契更合適的夥伴了。
白袍輕輕一晃,那月白色的錦緞長袍上,一點點的紫色,帶着些許妖嬈的魅惑,在他眼前晃過,北堂茗低低一笑,清越婉轉間,卻帶着冷冽。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可是,她有要守護着的人或物,什麼時候她才能……”
“若是茗,必定會毀了她要守護的,讓她心無旁騖的來到自己的身邊……”
哼,楚凌風,皇上,那日的對話,只是爲你那已經焦躁不堪的心,注入了一劑清涼,如今的這一劑猛藥,本王就不信,還打不開你心中的缺口,下定決心,要端了崔家。將那個人,永遠的禁錮在自己身邊。
兩人相伴着走下了樓,這一個樓的主人的身份,在所有人的眼中,是一個謎,然而,卻沒有人知道,它神秘的主人,就是北堂茗。
馬車已經停在了樓下,只是,當兩人剛要上車之際,卻不料前面人羣忽然發生了一陣騷動,介子推疑惑的擡頭看去,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個紫衣絢爛的人,不就是自己前幾天遇到的那個潑辣美人嗎?他一時間有些傻了眼,愣愣的不知道上馬車。
北堂茗豁然挑眉,看他這樣的神色,已是感覺好笑,這些年來,他幾曾見到過這樣如被人迷了心竅的介子推,當下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驀地感覺一陣頭大,那個在熙攘的人羣中,笑的張揚,紫衣勁裝而立的人,怎麼讓他覺得心下的鬱悶越來越重,忍不住便要飛快的上了馬車,卻見着那個人已經費力的擠出人羣,直
朝着兩人而來,“師兄,師兄,你怎麼又想跑,我可是偷偷跑出來找你的啊……”
“師兄?”介子推從那一聲師兄中猛然驚醒,他一下子看看北堂茗,一下子瞟瞟那個已經擠到了他們面前的人,費力的張了張嘴巴,“你,你是宮千靜,冥衣宮的少宮主?”
紫衣的少女一見着他,本笑的燦爛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略擡高了頭,一瞬間,就已經嬌羞可人的師妹,變作高傲的孔雀,她冷哼了一聲,隨即卻是死死的抱住了北堂茗的胳膊,“師兄,我不管,你一定要幫我……”
“別胡鬧。”北堂茗一手使了巧勁,輕易的就將她的手從自己腕上拉下,絕美的容顏上,閃過一抹無奈,嘴角亦是輕微的抽搐一番,這個師妹,往往有着和介子推一樣的本事,一樣能讓他抓狂,瞥一眼在一旁眼急巴巴的介子推,他輕笑着轉過身,“我還有些事要忙,子推,麻煩你先照顧一下千靜。”說着,再也不管什麼,朝着介子推露出一個邪魅的嗤笑,翩然離去。
“誒……”介子推忍不住要喚他,然他卻早已進了馬車,沉聲吩咐啓程。
“師兄。”宮千靜不甘心的跺了跺腳,想要追上去,卻不料衣袖被人拉住,回過頭來一看,柳眉倒豎,“怎麼又是你這瘋子,登徒子。”
“哎呀,小師妹,不要生氣啊,茗把你交給我了嘛,有什麼事,茗不幫,不是還有我介子推麼?”他大力的拍拍胸脯,雙眼巴巴的看着她,心想茗真是一張烏鴉嘴,他這幾日的時間,可全都放在了宮千靜這裡,可就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天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賤,一個勁的用自己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想到這裡,臉卻是刷的一下紅透了半邊天,宮千靜狐疑得看他幾眼,翹起了脣,“哼,不知所謂。”
“喂……”介子推眼見她要走,忍不住又去拉她,“真的,我可以幫忙的,這個世間,還沒有什麼是我不能做的。”
“真的呀。”宮千靜聽到聲音,忽然之間,笑的嬌美,讓介某人有一瞬間的眩暈,“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你殺不殺的了?”
介子推眨巴眨巴眼,很認真的摸着下巴考慮了半天,才極其老實的擡起頭來,一臉委屈,“殺人我不會誒,不過除了殺人,還有什麼事啊?”
宮千靜鼻子裡哼出一聲,不耐煩的擺擺手,“沒了沒了,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煩,總是纏着我不放。”
“哎呀,肯定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啊,哎,千靜……”
“你這人好煩啊,不許叫我千靜。”
“你是茗的師妹,我是他的兄弟,他師妹就是我師妹,他叫你千靜我也能叫你千靜,千靜,千靜……”
大街之上,一對均是不凡的青年男女,拉拉扯扯間,面上的燦爛,竟是連那絢麗的陽光也比不上。
馬車經過莊王府的時候頓了一頓,北堂茗在車上一沉吟,便改了口,“算了,不去莊王府了,先回王府吧。”他驀地在車內斜躺下來,細細的思索起心中那個計劃。
介子推和宮千靜還未回王府,莊王的人倒是出現了。
北堂茗坐在堂前,自斟自飲裳着那院中花開燦爛的牡丹,絕美的容顏之上,卻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悵惘,莊王一進花園,見到的,便是那樣一副絕美的畫面。
“義父,要不要來一杯。”他聽到腳步聲,也不回頭,卻是顧自輕輕轉動着手中的酒杯,酒光瀲灩中,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幾許醉影,剎那間只覺得流光溢彩。“都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可這酒入腸,卻似是千般毒。”
“怎麼突然間,有了這麼多的感慨?”莊王臉上蕩着一抹笑意,有些激動的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茗,果真還是你想的周到,竟能讓皇上鬆口,要動了崔家。”
北堂茗卻是低低的一笑,明眸皓齒,被譽爲天下第一美人,果真不是虛有其名,“義父,攻心爲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