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經過吳明的制止,吳亮不想說出來了。他想:自己先招供,哥哥必死無疑,既然案子這麼重要,自己是欽犯,即使陳球真想放自己,沒有皇帝的金口玉言,他也沒有權力和膽量放了自己;如果現在招供,即使曹裘想救我們也沒有機會了。還得拖延時間,哪怕一刻時間也是好的。即使招供,也要哥哥先說,我做弟弟的怎能搶在哥哥的前頭招供?幸虧哥哥咳嗽一聲提醒了我。他爲之前的魯莽感到內疚。
他擡頭看着陳球充滿期待的目光,苦笑了一下,輕輕搖搖頭……陳球說:“你不說是不是,好,好,好,你不說,我去找你哥去,我讓他先說!”他怒氣衝衝地轉身要走。吳亮見他要去找哥哥,頓時激動起來,他不忍哥哥受到酷刑,他張大嘴巴,憤怒地吼道:“你要打就打我好了,不要去找我哥哥,我曉得所有的情況,他,他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
陳球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很複雜,很深沉——既對他出於保護哥哥的手足深情表示讚賞,也有對他們爲了一個紈絝子弟,以及一個欺君罔上的亂臣賊子,不惜忍受如此慘烈的痛苦而感到不值。他同情他們的處境,又覺得他們實在是愚忠!對此,他甚至有些恨他們,恨他們是非不分,跟錯了人,且爲虎作倀,當然,二人可能受到曹裘的脅迫利誘,所以也覺得他倆值得同情。可是同情歸同情,案子必須要破,只有破了案,纔有利於社會安定,否則,賊人會興風作浪,甚至造成天下大亂,使廣大百姓遭殃。
所以,儘管他知道二人在替奸人背黑鍋,但是也實在沒有辦法給予他們特殊照顧。他走到吳明所在的審訊房。吳明躺在地上,緊皺眉頭,一動不動,但是,他內心非常着急和擔憂,生怕弟弟受到酷刑。他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還好,沒有聽到弟弟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這時,陳球走了進來——他雖然沒有憤怒地吼叫,但是急紅了眼,衙役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陳球心想:我寧願背一個濫用酷刑的罵名,也要從吳明這裡打開缺口,讓他們將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供出來。他像一個處在緊急關頭的將軍,決定孤注一擲。陳球蹲着身子,看着吳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說出來,你的幕後指使究竟是誰?如果不說,你將要領略一種前所未有的酷刑,只有經受以後,你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酷刑!你再好好想一想!”
接着,他站起來,圍着吳明兜圈子,一步,兩步,三步……他多麼渴望聽到吳明同意招供的聲音,他屏住呼吸,仔細地聽,可是30步、40步……100步,仍然沒見吳明有什麼動靜。他怒不可遏,吼道:“小子,你別怪我無情!我給過你機會!”
然後,他大吼一聲:“來呀,火絲燭準備!”所謂的火絲燭,是在燈芯中間安裝一根鐵絲,通到燈座之外,將燈芯點燃後,用火燒嫌犯的腋窩,嫌犯疼痛不已,更厲害的是,衙役控制燈座上的機關,使燒紅的鐵絲從腋窩處直入嫌犯的體內,那種疼痛簡直如同活生生地敲骨吸髓,實在是非常之刑。陳球極少動用這種刑罰,他感到自己在作孽——這就是酷吏同良官的區別,酷吏不屑於同嫌犯溝通,而是迷信酷刑,崇拜酷刑,認爲酷刑之下鐵人也能開口,因而容易造成冤假錯案。這是慘絕人寰的非人之刑,陳球實在是太渴望儘快破案了,急火煮不好飯。吳明發出慘叫,是瀕臨死亡的慘叫,最殘忍的酷刑最接近死亡。
毫無懸念的是,吳明在酷刑中昏死過去,陳球下令用冷水將他潑醒,然後說道:“如果不招,繼續用刑!”吳明心想:老子已經嘗過你所說的最厲害的刑具了,而且老子已經挺過來了,老子再也不怕了——最厲害的刑具都用了,說明你的手段已經用完了。老子現在再開口,前面所受的苦豈不都白受了,最主要的是你們有本事扳倒曹裘和他的義父嗎?有多少文臣武將都敗在常侍的手下,你們能鬥過他嗎?吳明低頭閉目養神,他準備迎接第二輪折磨。
陳球見狀,走到他跟前,把他的頭擡起來,再次問道:“你到底說不說?!”
見吳明氣息奄奄,無力地翻着白眼,他氣得渾身發抖,用顫抖的聲音下令:“繼,繼續,用刑!”光着上身露出發達肌肉的衙役準備動手,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傳來:“且慢!”聲音不大,但是非常清晰,陳球回頭一看,原來是周異。陳球問道:“周大人,您怎麼來了?”周異掃了一眼吳明,對陳球說:“大人,暫緩用刑,眼下有一件緊急公務需要您親自去處理!”陳球說:“那好吧!”接着,他轉頭對衙役說:“等我處理完公務,再回來審訊!”說完,同周異一道走出刑房。他們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周異停下腳步,陳球問道:“周大人,到底有什麼緊急公務?”周異對他說:“陳大人,卑職看到您用上了火絲燭,吳明仍然不開口,看來對吳明吳亮二人來硬的不行,再用刑的話,吳明估計就沒命了。卑職認爲應該智取!”陳球點點頭,但是面臨愁容地說道:“我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棘手的案子和如此嘴硬的嫌犯,究竟如何智取呢?”
周異掃視周圍,見空無一人,於是說道:“吳明吳亮之所以不開口,卑職猜想他們出於三種想法:僥倖、害怕、擔心——僥倖什麼呢?因爲眼下曹裘沒有歸案——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因而不能輕易抓他,吳明吳亮覺得曹裘和他的義父能一手遮天,肯定有能力來救他們;害怕什麼呢?曹裘沒有歸案,他能對出賣他的人及其家屬實施報復,基於這樣的考慮,二人不敢說出真相,供出元兇;擔心什麼呢?吳明吳亮可能認爲我們沒有曹節的勢力大,即使他們招供,也奈何不了曹節和曹裘,所以,現在問題的關鍵是立即收網,將曹裘緝拿歸案,這樣才能在一定程度上使吳明吳亮的僥倖心理、害怕心理、擔心心理受到削弱,有利於他們招供。”陳球聽後,激動地說道:“好,我這就下令捉拿曹裘。”周異說:“我們要不要等明天早朝時啓奏陛下,求得尚方寶劍,否則,一旦曹節從中作梗,我們會非常被動!”
陳球說:“夜長夢多,不能等到明天,今晚就動手,現在就動手!”陳球是個急性子,他馬上叫人喊來負責捉拿嫌犯的左監統領薛飛勁,要他立即帶人將曹裘捉拿歸案。薛飛勁領命而去。
陳球等了許久,不見薛飛勁回來,立即叫人去詢問究竟。原來,曹裘不在曹府,他正躲在富香樓,聽家奴說官府捉拿他,他嚇得躲在富香樓的夾牆中。薛飛勁將富香樓搜了個遍,不見曹裘的蹤影。他令兩個衙役潛伏在附近的樹上觀察動靜,又命令十幾個衙役分別把守幹道道口,洛陽南北向的幹道有開陽門大街、平城門大街、小苑門大街、津門大街、谷門大街;東西向的幹道有上東門大街、中東門大街、上西門大街、雍門大街、旄門—廣陽門大街。被這些幹道所分割的區域就是居民區和市場——如果要仔細搜查的話,難度極大。
陳球知道後,嘆口氣道:“薛飛勁此番捉拿不得,必然打草驚蛇,如果曹裘偷偷跑出城外躲在一處隱蔽的地方,那可就難辦了!不行,必須立即在城門口增加力量,防止曹裘外竄。”周異皺着眉說:“卑職最怕他悄悄潛入皇宮被曹節庇護起來,不過,曹節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將一個沒有去勢的男子長久地私藏宮中,就怕他將曹裘隱藏在宮中的運水車中悄悄送出城去。”陳球聽後,嘆了一口氣說:“曹裘到底跑哪裡去了呢?再等一個時辰,如果找不到他,我只能去找曹節要人。”周異聽後,苦笑了一下,陳球心想:事情如此緊急,周大人怎麼發笑?莫不是覺得我的想法有些草率,有所不妥?
陳球是急性子,做起事情來,動作快,但是往往欠周詳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