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
這是這幾天衆人從敖晟的神情中看出來的。
剋制……
也是這幾天衆人從敖晟的神情中看出來的。
每天上朝下朝,敖晟都巴不得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最好能讓他一直忙到半夜,然後一覺睡下去,第二天一睜眼又可以很忙很忙……只可惜,最近天下太平,完全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擔心。
最後,敖晟只好每天在院子裡,靠着一棵大樹坐着,摧殘樹下的花花草草,嗷嗚無奈地在一旁陪着他。
秦望天遠遠看到敖晟無精打采的樣子,也忍不住皺眉,他左思右想,還是來到了殷寂離的院子裡。到了門口,就見殷寂離正在查看地形圖,秦望天敲了敲門,“殷相。”
“嗯?”殷寂離見秦望天來了,趕緊讓他進屋坐,給他倒茶。
“殷相。”秦望天接了杯子,問,“能不能早幾天動身?”
殷寂離微微笑了笑,問,“怎麼,皇上沉不住氣了?”
“這倒不是,我是覺得,其實等半個月,和等十天……也沒多大區別。”秦望天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但是敖晟我看他熬得難受,而且將士們也很急。”
“呵呵。”殷寂離笑着搖搖頭,道,“別說等十五天了,就算明天就發兵,其實對戰局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哦?”秦望天不解地問,“那爲什麼要等?”
“我們給了我們自己時間,給了皇上時間……但我們還沒給蔣青時間呢。”殷寂離道,“這半個月的時間,是給蔣青的!”
“蔣青?”秦望天一愣,心說,差點把蔣青忘記了。
“蔣青爲什麼會主動去,知道麼?”殷寂離笑問。
“呃……不是去做內應的麼?”秦望天道,“爲了打勝仗。”
“這的確是一個原因,不過,蔣青能做到的事情可遠遠不止那麼點啊。”殷寂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邊打開桌上的食盒,給秦望天吃糕點,像是在照顧一個小朋友。
秦望天也有些哭笑不得,接了糕餅吃着,問殷寂離,“那蔣青是去做什麼?”
“你想象一下……我是說如果。”殷寂離道,“如果有一天,木凌離你而去,你千辛萬苦找到了一個跟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兒子……你會怎麼對他?”
秦望天愣了愣,半晌才說,“呃……當親兒子。”
“只是當親兒子而已?”殷寂離問。
“比親兒子還親吧。”秦望天嘆氣,道,“對木木的愛和思念應該都會放在他身上了。”
“那麼,那個人說的話,對你會不會有影響力?”殷寂離問。
“當然……”秦望天想了想,點點頭,“哦……我明白了,殷相的意思是,蔣青也許可以影響蠻王?”
“嗯,影響是絕對會有的。”殷寂離笑了笑,道,“我見過蔣雲……只是他在氣質上和蔣青有些差別,因此一開始實在是沒認出來,不過現在一想,這還真是兩父子,他們從骨頭裡都像,蠻王不可能不聽他的。”
秦望天突然感興趣了起來,問,“蔣雲是個怎麼樣的人?”
“有意思的人。”殷寂離想了想,道,“是個很老實……又比較固執的人。”
“那豈不是很無趣?”秦望天問。
殷寂離笑了笑,道,“木凌也經常罵你是流氓的,可關鍵是你流氓得他喜歡。”
秦望天失笑。
殷寂離不無感慨地說,“當年……轅冽是誤殺蔣雲的,他也不想,爲此他內疚了很久。”
秦望天遲疑了一下,問,“轅冽……從以前開始就是這種xing格麼?”
殷寂離笑着看秦望天,問,“不喜歡他?”
秦望天遲疑了一下,道,“談不上不喜歡,只是不瞭解。“
“嗯。”殷寂離點頭,“我明白,轅冽從小到大都不討人喜歡,一本正經,一點都不有趣。”
秦望天看殷寂離,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阿嚏……”遠在漠北的轅冽打了一個噴嚏,正在拆秦望天叫人帶來的美味的木凌擡眼看了看他,問,“怎麼了?傷風啊?我給你看看?”
轅冽不說話,木凌皺皺鼻子,“悶死了!”
……
“我和轅冽的故事,太長了。”殷寂離不無感慨地說,“長到我都已經有些記不全了,不過我倒是記得,我爲什麼會喜歡他。”
秦望天好奇,問,“我一直覺得……是轅冽看上你了,然後搶回去的。”
“哈哈……”殷寂離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事實上,是所有的人都喜歡我,偏偏轅冽不喜歡我。”
秦望天一愣,問,“怎麼會?”
殷寂離聳聳肩,道,“他一直覺得我是禍國殃民的妖孽,想殺了我呢。”
“當真?”秦望天大吃了一驚。
殷寂離笑了笑,點點頭,“不過我也有招對付他。”
“什麼招?”秦望天問。
殷寂離摸了摸下巴,笑而不語,低頭喝茶。
秦望天看他,就見殷寂離擡起頭來,對他道,“也許……蔣青真的能給蠻王一些影響,這一次的戰爭雖然是不可避免,但是我還是希望,可以不要有傷亡。”
“打仗沒有傷亡,這可能麼?”秦望天問,“就算是打南國那麼順利,我們還折損了上千人呢。”
殷寂離點頭,“你有沒有想過,蠻王獨自落難遠走他鄉,就算他用短短几年成就了一番事業……上哪兒來那麼多人替他打仗?”
秦望天一愣。
“黑雲堡和你修羅堡都那麼雄厚的勢力,但是你們兩家加起來,纔多少兵力?會和晟青一較高下麼?明知道會輸還要打?這有可能麼?”
秦望天微微皺眉,問,“殷相的意思是……他的兵將有問題?”
殷寂離點了點頭。
“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秦望天問,“按理來說,殺了蔣雲的是轅冽,可蠻王爲什麼詛咒的是轅氏子孫?而且我覺得,他恨敖晟遠勝過轅冽,也就是說,他恨的其實是轅珞?”
殷寂離忍不住笑了,搖搖頭,道,“你真聰明。”
秦望天不解,問,“迎因在裡面?”
殷寂離嘆了口氣,“嗯。”
“能說麼?”秦望天問。
殷寂離搖了搖頭,淡淡道,“往事不堪回首。”
秦望天皺眉,點頭表示理解,道,“那我不問了。”
殷寂離笑了笑,道,“你多陪陪敖晟吧,旁敲側擊地告訴他這些,讓他儘量忍耐。”
“我懂了。”秦望天笑道,“其實殷相自己也可以告訴敖晟。”
殷寂離似乎有些出神,半晌才道,“我不討人喜歡。”
“怎麼可能。”秦望天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我聽說了,所有人都喜歡你。”
殷寂離看了看他,搖搖頭,“喜歡我的,都不是人。”
秦望天一愣,擡眼看他,殷寂離站起來,端着酒杯到了院子裡頭,道,“有些事情,早有註定,我當年側掛問天,算到的是,大廢二十年,大亂二十年,然後再大興近百年。”
“那麼今年是哪一年?”秦望天問。
“是地大亂的第二十年。”殷寂離道。
秦望天一喜,“也就是說,這件事情結束後,便是那大興的百年了麼?”
殷寂離點了點頭,道,“對的。”
秦望天心中甚喜,道,“那是好兆頭!”
殷寂離不無擔憂地說,“但是算命測卦,都是兩說……如果這大亂二十年不能挺過去,那到時候可能會天下大亂,改朝換代。”
秦望天皺眉,這一丈的確重要,他可不想看到生靈塗炭。
“對了。”殷寂離道,“敖晟是紫微星。”
“嗯,那是,他是皇帝麼。”秦望天點頭,“自然是帝星庇護的。”
“你是天魁星。”殷寂離卻接下來說了一句另秦望天吃驚的話,“是敖晟命中的貴人,也是他最大的助力。”
秦望天伸手摸了摸頭,失笑,“這我倒是沒想到。”
“你最後的決定,肯能會影響整個晟青的運勢。”殷寂離認真道。
秦望天哭笑不得,“這個……我有些緊張了,說笑的吧?”
殷寂離搖了搖頭,道,“不是跟你說笑的,我是說真的,你要挺住,做正確的判斷,最後,也許蔣青和敖晟都需要你來救。”
秦望天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聳肩,“我能做什麼?除了功夫好些,還能怎麼樣?”
殷寂離挑眉,“你是敖晟的大哥,他自然是最信任你,到時候,最重的擔子就在你身上,你擔不擔心?”
秦望天伸出一根手指搔了搔腮幫子,道,“擔心倒也說不上,兄弟有事麼,我這個做大哥的幫幫忙是應該的,再者說了……我覺得你們想事情都往最壞的那面想,容易緊張。我比較喜歡往好的一面想,那我最後能幫上忙那是最好了,其他的麼……只要不動我家木木,都無所謂。”
說完秦望天問,“我還是先回去了,殷相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殷寂離搖頭,道,“沒了。”
秦望天跟他告辭轉身走了。
殷寂離看着秦望天遠走,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來,走進了房間裡頭,將許久未用的卦符都拿了出來,開始推演。
秦望天回到了敖晟的院子裡,就見敖晟還在那兒焦躁,就走過去,蹲在他對面,跟他對視。
“大哥?”敖晟擡眼看他。
秦望天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道,“殷寂離跟我說,蔣青可能能說服蠻王,讓你耐心給他點時間。”
敖晟一愣,半晌,才一拍秦望天的肩膀,道,“老東西怎麼不早說?!”
秦望天聳聳肩,道,“他說他自己不討人喜歡不過我單純覺得是因爲他xing格比較特別。”
敖晟失笑,道,“是特別還是惡劣啊?”
秦望天想了想,“其實還不算討厭。”
敖晟鬆了口氣,道,“是我氣糊塗了,忘了青了。”說完,站起來,道,“走,喝酒去!”
秦望天起身,和敖晟一起去院中的草垛上喝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到時候,你若是有什麼想要託付人做的爲難事情,就交給我好了。”
敖晟微微吃驚,轉臉看秦望天,秦望天摸了摸下巴,道,“不用客氣。”
敖晟看了他一會兒,一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