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報曉之時,將士們都起來了,號衣齊整手持兵刃,一個個看起來都是精神抖擻,有了昨夜敖晟的一番鼓舞士氣,衆將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就想着生擒那齊篡天,好封官受賞。
王忠義一臉的得意,穿着明晃晃的軟甲,站在自己的戰船之上道,“都給我精神着點,俺們右翼要比左翼快啊!”
宋曉也在敖晟的帥船上督戰,聽了王忠義的吆喝,搖頭,道,“愣子,你悠着點兒,別忘了你他孃的是側翼不是先鋒,一會兒打起來了可別跑最前面去,壞了大事老子可軍法處置你!”
王忠義撇撇嘴,對宋曉翻了個白眼,道,“宋曉,你他孃的別得意,老子今天非第一個抓了齊篡天不可,到時候,俺讓皇上封我個官職,叫比你大一品,孃的就壓你一輩子!”
宋曉氣壞了,心說這二傻子,滿嘴噴糞。
蔣青穿上了敖晟給他的那一身銀白色軟甲,內裡襯着白色的袍子,黑髮高束,眉目間俊朗又有幾分冷冽。鄧子明不由暗自稱奇,這身軟甲是當年轅冽穿過的,蔣青穿上之後,少了轅冽的一份肅殺,卻多了一份俊雅,相同的是那一份不可褻瀆的威嚴之感……鄧子明突然省悟,這蔣青,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而與蔣青相呼應的,是敖晟的那一身金色軟甲,敖晟身材高大,軟甲穿在身上,說不出的威武,再加上他天生有幾分陰鬱的氣質、深邃五官配上凌厲眼神,說不出的煞氣,武帝之風,讓人不敢直視。
鄧子明看在眼中,心中不免感慨……當日轅冽之風,一代明君的樣子又出現在眼前了,何其相似,想當年轅冽上一刻還滿腹野心要平天下,下一刻卻爲了殷寂離扔了天下蒼生自己跑了……雖然有些事情不可請求,他轅冽也不是天生下來就非得爲了蒼生戰死或者捨棄一切的,但是對於鄧子明他們一衆忠臣良將來說,真是恨得牙都碎了。眼前敖晟也儼然一個大好明君,卻不知道能不能夠長久。鄧子明這幾日觀察敖晟,特別是他和蔣青之間的點滴,他都特別留意,發現雖然和當年轅冽對於殷寂離之癡狂一樣,敖晟也是對蔣青迷戀得有些入魔,但卻並沒有真的喪失理智,怎麼說呢,幸好敖晟性格之中並沒有那份毀滅一般的獨佔之慾。敖晟是理性的,聽得進勸說的……又或者說,很慶幸他戀上的是蔣青。如果殷寂離是個能惹人發瘋的人,那麼蔣青,就是一個能讓人安靜下來,理智思考的人。
鄧子明看了看手中的帥旗——莫非我日夜期盼之事,終於可以到來了麼?有生之年若是能看到晟青統一天下,那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缺憾了。
想到這裡,心中無限豪情,將令旗一擺,鄧子明大喊一聲,“起錨!”
隨後,落霞口停靠着的數千艘戰船都駛離了港口,分開陣勢,向茫茫的大海駛去。
蔣青欲跟齊贊一起下到最前頭的先鋒船上去,敖晟踏前一步拉住他的手,道,“青,多加小心!”
蔣青點了點頭,拍拍敖晟,道,“放心!”說完,轉身,和齊贊一起縱身一躍,上了先鋒船,帶着三千水軍和二十艘快船,一馬當先駛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敖晟在帥船上,看着蔣青白色的身影,在先鋒船上漸行漸遠,雖然知道只是去打仗,也知道蔣青始終都在自己的視野之內,更已經派了數十個影衛暗中保護他,但敖晟還是滿心的不捨。
怎麼說呢,大概是蔣青離去那次,對他的打擊太過大了些,他現在最怕的,就是蔣青離開他,遠去的背影,哪怕只是看一眼,都會心痛。
木凌和雀尾也在帥船上坐着觀戰,以木凌的性格是絕對要擠在前面去湊熱鬧的,但是秦望天說了,讓他在帥船上呆着,不準亂跑,不然他就該分心了。
木凌無奈,只好在帥船上等,眼看敖晟似乎心事重重滿臉的擔憂,就道,“不用擔心。”
敖晟擡眼看了看他,就見木凌灑脫一笑,道,“蔣青從十六歲開始,就是黑雲堡最能幹的副幫主,爲人沉穩處事周詳,多難辦的事情我跟司徒都叫他去幹過,他是強大到足夠保護自己的,你要對他有信心。
敖晟輕輕點了點頭——蔣青能幹,這一點他自然知道,確切地說,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得更清楚,也正因爲如此,他纔不甘心。作爲一個帝王,敖晟跟每一個男人一樣,想要將自己的摯愛征服,讓他臣服於己,爲自己癡迷。可偏偏自己愛上的,又是個無法掌控的強者,想要征服並擁有一個弱者,太容易,但是想要征服一個強者,已然太難,更何況是擁有。
“還有望望在後面掩護呢。”木凌提醒敖晟,“你放心。”
敖晟點頭,但是雙眼,還是不錯眼珠地盯着那艘先鋒船,看到站在蔣青身邊的齊贊,雖然明明知道沒有什麼,但敖晟還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嫉妒得要命,非常非常嫉妒,哪怕蔣青不曾多看齊贊一眼,他都嫉妒,因爲齊贊可以跟蔣青並排站在一起,可自己,永遠只能站在蔣青的前面,或者後面……真是讓人太不甘心了。
敖晟沉默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回到他一貫面對羣臣時候的樣子,卻是暗下決心,總有一天,他要蔣青可以挨着他坐在龍椅之上,也沒有一個人會說三道四,也總有一天,他定要徹徹底底地,將那個冷冽又彆扭得有些呆板的人,征服。
……
於此同時,齊篡天船上也是炮響連連,號角之聲隨着海上洶涌的碧波迴盪了起來,透着一種特有的喧囂。
蔣青站在最前面的先鋒船上,看着齊篡天的軍船排兵佈陣,心中瞭然,和晟青的不同,齊篡天那頭的水軍,擺的是一個凹字型,兩側兩路先鋒殺在前面,齊篡天的主戰船和大部分的水軍主力則是龜縮在後方。
這個戰術正應和了鄧子明先前的猜想,齊篡天的確是事先已經得知了那天敖晟在金殿之上說的幾句話,他之所以把主力部隊留在後面,就是怕晟青一方人多勢衆,到時候真的給他來個掐斷後路,甕中捉鱉,那齊篡天就難辦了。
齊贊看了看蔣青,道,“看來,朝中果然有內奸。”
蔣青點頭,也很是擔憂……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找到那個奸細……不知道鄧子明安排的那個一石二鳥的方法,奏不奏效。
“晟青帝!”
正這時,就聽到對過的戰船之上,傳來了齊篡天的聲音,敖晟微微一挑眉,就感覺這聲音之中,夾着幾分內力,可見,齊篡天的內功還不錯……能讓聲音傳出這麼遠來,不過畢竟年紀大了,聲音雖然洪亮,但難免有些發顫,敖晟忍不住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你小小年紀,昏庸無能。”齊篡天義憤填膺地痛斥敖晟,“性好男色而荒淫無度,魚肉百姓好大喜功,今日我齊篡天代表天下百姓,來推翻晟青,還天下以安定,你若是還有些良心,就自動退位吧!”
敖晟聽他講完,也不急着搭茬,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齊老好長的一口氣啊,就是說得急了些……還是說,說慢了,怕內力不濟了?”
敖晟一針見血,齊篡天連反駁都反駁不上。他雖然戎馬一生武藝高強,但軍人出身和武林出身,在內力和功夫上,是有天壤之別的。別看齊篡天剛剛只說了幾句話,着實說的他氣喘吁吁,想再接口,必須喘勻了這口氣才行。
而更令齊篡天吃驚的是,敖晟隨口說兩句,不動神色不緊不慢,但是聲音卻猶如在風中散開一般,飄灑開來,令海上幾乎所有將士都聽到了,衆人不禁咋舌……敖晟必然是有史以來功夫最好的一個皇帝了。早聽說晟青帝神功蓋世,還以爲是大臣們拍馬屁的呢,沒想到竟是真的……有這樣的皇帝,何愁晟青不勝?
因此,敖晟隨口的一句話,就已然大漲了己方的軍心,動搖了齊篡天的水軍,鄧子明連連點頭,讚歎,“甚好!”
蔣青心中雖喜,卻也有些納悶,爲何敖晟突然之間,感覺內力似乎精進了好些呢?
蔣青自然不知道,敖晟自從昨晚上看了那十絕的內力之後,便運用其中修煉內功的法門,運行內力疏通經絡,昨晚上睡那一個時辰,就運行了一週天,練完後竟然發現運用內力更加得心應手,好不歡喜。
正自高興,見齊篡天沒話講了,敖晟料想他應該是在喘氣,就道,“不過,話說回來,齊老,我要是退位了,誰做皇帝啊?”
齊篡天此時氣也喘勻了,就咬牙來了一句,“天下有能者居之。”
“哦……”敖晟點點頭,笑,“也就是說,齊老不要這皇帝位子麼?”
齊篡天冷冷一笑,道,“老夫勵精圖治,自然是會比你這黃口小兒做得好。”
“是麼。”敖晟微微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剛剛齊老說我你小小年紀,昏庸無能,其實要我說,是你老態龍鍾昏庸無能纔是。”
齊篡天這輩子,過了五十歲之後,就最恨別人說他老,本來麼,沒有什麼比英雄遲暮更加可悲的了,偏偏齊篡天還有顆不服老的心,因此誰說他老,就好像是戳了他的脊樑骨,要了他老命了。
不過敖晟這次沒等齊篡天還嘴,就接着道,“齊老,說到性好男色而荒淫無度,這點我可不如你……我二十來歲了尚未娶親,雖然愛上的是個男人,不過我可是一心一意,今生今世非此人不娶,也只愛他一人,天地可鑑日月可表……”
敖晟若無其事,臉不紅心不跳地光天化日之下講情話,蔣青卻是被他臊得滿臉通紅,回頭遠遠瞪了他一眼,心說你吃撐了?那麼多人,你胡說什麼呢?!
敖晟自然是看到蔣青的焦急表情了,覺得有趣,終於是停下了對他的表白,轉而入正題,“我始終如一,自然就說不到什麼荒淫無度,倒是齊老,聽說您有五十多房太太,年齡各有不同,老得四五十歲小的十幾二十歲,還有一百多個子女……齊老啊,分明是你荒淫無度啊,還有,年紀大了房事可要悠着點,女人四十猛於虎啊,二十多歲的就更別說了,您都半隻腳踏進棺材了,還能滿足得了她們麼?所謂兒多了怕丟,女多了怕偷,你若不是荒淫無度,莫非這一百多個子女裡頭,有一多半兒是便宜來的?”
“哄……”敖晟的話剛說完,晟青所有的兵將都大笑了起來,王忠義樂得在船上直蹦,指着齊篡天的船大喊,“我就說怎麼頂帆布是綠的呢,老頭兒感情就愛綠帽子。
“哈哈……”
王忠義嗓門多大啊,一聲吼,晟青兵將笑得前仰後合,齊篡天自己的部下也好些忍不住了,他身邊的副將,下意識地擡頭看頭頂上的帆布,心說這誰弄的啊?怎麼選了塊綠綢子。
蔣青簡直太佩服敖晟了,一代帝王,竟然當着三軍將士的面,跟一個老頭講起了葷段子……流氓啊!
木凌在敖晟的戰船上聽的嘖嘖稱奇,跟一旁滿意地捋鬍子的雀尾道,“乖乖,我還以爲望望是全天下最不要臉的人了呢,沒想到小狼崽子半分不差,還有更加不要臉的趨勢啊!”
“哈哈。”雀尾點頭大笑,道,“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臉皮算得了什麼,人人都有一張,不要了就不要了麼!肚皮夠飽夠實惠就行。”
木凌轉臉看了老頭一眼,心說,果然名師出高徒啊,大流氓帶出來的小流氓。
“敖晟!”齊篡天氣得臉發青,但是內力消耗挺多,要緩一緩才能說話。不遠處,他的兒子齊珏可受不了了,大罵道,“你少在這兒信口雌黃胡說八道,我們討伐你是民心所向!”
敖晟看了看他,不語,只是笑道,“齊老,這是你兒子?”
齊篡天看了看一旁的齊珏,點頭,“正是。”
“嗯。”敖晟點了點頭,對齊篡天道,“兒子都那麼大了,你置備家業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打仗做什麼,朕給你條退路,你降了,交了兵權,朕給你活命,讓你那一家人,都歡歡喜喜平平安安地到老,也不追究你們跟着一起造反的兵將的錯了,如何啊?”
“呸!”齊篡天冷笑,“敖晟,休要口上狂妄,我們刀劍底下見真章,說完,一舉令旗。
而與此同時,在敖晟船頭站着的一個發令官, 看了一眼下方帥船上傳來的號令,也是令旗一分,示意晟青的船隻,左右兩翼呈燕翅型分開,包抄齊篡天的兩側,蔣青也下令先鋒部隊準備弩箭和鉤杆套索,準備近戰。
齊篡天的兩個兒子則是呈鉗狀包圍了過來,表面上看來是分開兩路,直插晟青戰船兩翼間的空當,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齊篡天是想要包圍蔣青所在先鋒部隊的船隻。
蔣青微微一笑,“來得正好。”
隨着各方主帥一聲令下,雙方劍拔弩張,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