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青回來的時候,敖晟正在御花園的石凳上坐着呢,文達趕緊去倒茶,敖晟對蔣青招招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笑問,“走好了?”
蔣青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坐下。
“這是名冊。”敖晟將名冊遞給了蔣青,道,“分別是今年秋試文武科舉的前三名。”
蔣青看了看名冊,問“第四名沒有麼?”
敖晟挑起嘴角一笑,“自然是隻要前三名,爲什麼將第四名也叫來?”
蔣青放下名冊,道,“你就說你叫了沒有吧?”
敖晟有些掃興地嘆了口氣,伸手捏起蔣青的一縷頭髮在手裡玩弄了一下,搖頭,“青,你總這麼瞭解我,我要誤會的。”
蔣青收回自己的頭髮,“什麼時候開始?”
“就現在吧。”敖晟對送茶上來的文達道,“讓他們八個一起上來。”
“是。”文達傳旨讓八人上來。
很快,八人排着隊走進了花園,分成兩隊,文一隊武一隊,按照狀元、榜眼、探花和第四名的順序排下去。進來後,先跪下給敖晟行大禮。
敖晟笑了笑,道,“都起來吧。”等衆人站了起來,他和蔣青擡眼打量這幾個新考進來的文武賢才,只看了一眼……
“咳咳……”蔣青剛剛走得急了些,坐下本想喝口水,但是猛的看到這幾位,他一個分神就一口茶給嗆住了,咳嗽了起來。敖晟難得見蔣青這個樣子,就先專心地盯着蔣青咳嗽,見他頰側微紅,敖晟也跟着心動了來。
蔣青咳了兩聲,見敖晟端詳他呢,就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看前面。
敖晟嘆了口氣,轉回臉來,心說也難怪蔣青被驚倒了,這幾個賢才……怎麼說呢,人都說青年才俊,這幾個絕對是青年才醜。特別是那兩個狀元。
敖晟點點頭,道,“橫着站吧,文的在左,武的在右,朕看看清楚。”
幾個人點頭稱是,分開了兩廂。
左邊是文試前四,右邊是武試前四。
敖晟先看文試這邊的,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新科狀元,甚是威武啊。”
也難怪敖晟會發出這樣的感嘆了,一般文人麼,大多都是身材纖瘦,斯文俊秀的,但是這位狀元實在是身材太偉岸了。蔣青和敖晟目測了一下,他身高接近一丈,上秤去稱一稱起碼得有個三百斤吧……皮膚也黑,往院子裡一站,他一個人就佔據掉了三個人的地方,而且偏偏還穿着文人的一身長衫,手上拿着一把扇子,三字上面幾個雋秀剛勁的題字——寬額裝日月,大腹容乾坤。
敖晟和蔣青不約而同點頭,好一個寬額裝日月,大腹容乾坤。
“謝皇上誇獎,學生姓汪,叫汪乾坤,表字如海。”狀元給敖晟行禮,聲音中氣十足。敖晟瞅着他挺帶勁的,轉臉看一旁的蔣青,就見蔣青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但是眼裡含了些好奇,這位有史以來最威猛的狀元爺,不知道有沒有真材實料。
視線越過狀元汪乾坤,敖晟看榜眼,這個倒是像個書生,只是樣子實在是醜啊,扁扁平平一張臉,皮膚也黝黑,穿着身長衫怎麼也看不出一絲的翩然來,不過跟汪乾坤比起來,他也算是不錯的了。
“榜眼呢?”敖晟問他,“叫什麼?”
“回稟皇上,學生姓李,名叫李一禮。”榜眼回答。
敖晟也點點頭,看探花,敖晟鬆了口氣,總算來了個正常一些的,看起來就像是個書生,只是長相似乎刻薄了些。
“回皇上,學生姓丁,叫丁十。”探花回答。
敖晟挑挑眉,看了蔣青一眼,蔣青自然明白他眼裡那一抹促狹的意味,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
最後是第四名,因爲沒有名列前三甲,所以那人顯然有些緊張,見敖晟看他,邊低聲回答,“學生姓葉,叫葉無歸。”
敖晟點點頭,這個第四名長得是不錯,只可惜實在太矮了些,怎麼看都只有五尺多一些,他跟汪乾坤一頭一尾,看起來也忒有趣了。
蔣青見他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就瞪了他一眼——不要以貌取人!
敖晟乖乖坐直了,對蔣青一拱手,“是,夫子!”
蔣青尷尬,敖晟笑了笑,又轉過臉,看武科的前四。第一名的狀元他剛剛就已經注意到了,不由驚歎,這世上竟然有人能長的那麼難看……可真的說得上是了不起了,那狀元的一張臉,比年畫上面的那些夜叉鬼魅可嚇人多了,絳紫色的麪皮,兩撇濃眉,小眼睛,朝天鼻外加佔據了半張臉的大嘴,滿口的黃牙,連鬢絡腮鬍子……身材矮胖,跟個冬瓜似的,卻是很結實。敖晟瞄了蔣青一眼,就見蔣青正微微皺着眉頭,盯着那狀元看呢,似乎很有些不解。敖晟自然知道蔣青在看什麼,他自己也是個武林高手,眼前的這個武狀元雖然外表剛猛,但是看得出來,他並沒什麼內功底子……再看他身旁的幾人,似乎各個都比他內力高,沒理由打不過他啊。
“武狀元。”敖晟叫他,“叫什麼?”
那武狀元起先還傻呵呵的,後來文達對他喊了一聲,“武狀元,皇上問你話呢!”旁邊的榜眼推了他一下,那人才回過神來,指着自己問敖晟,“你問我啊?”
“大膽!”文達狠狠瞪了他一眼,“竟敢對皇上不敬!”
敖晟卻對文達擺擺手,對那武狀元說,“對啊,我問你呢。”
其他七人都面面相覷,有些驚訝。
“哦,我叫王忠義!”武狀元一拍自己的胸脯,“是砍柴的。”
敖晟忍不住笑了起來,問,“砍柴的怎麼做上武狀元了?”
“嗨,那我哪兒知道啊,我娘死了,我出來闖天下,第一天到樂都就看有人在打擂臺,說是打贏了有飯吃,那我就上了唄!”王忠義咧着大嘴說話,聲音震的敖晟和蔣青的耳朵嗡嗡響。
“你是哪個門派的?”蔣青問他。
“門派?”王忠義眨眨眼,“啥門派?我家窮嘞,沒門,門板讓我賣了給娘製備棺材了。”
敖晟讓他幾句話給逗樂了,問他身旁的三人,“你們比武都輸給他了?”
“嗯……”那三人低着頭紅着臉,一個個耷拉着腦袋。
敖晟覺得這人忒有趣了,就問,“你學的什麼功夫,露兩手給我看看。”
王忠義虎了吧唧道,“我啥不會,就是力氣大!不過我跟個高人學過一招。”
“哦?”蔣青好奇,問,“怎麼一招?”
王忠義左右看了看,見院子中央有一塊兩丈多高的太湖石,就道,“我三年前進山砍柴,遇上一頭狗熊,我跟它大戰了三百合打不過它,這時候,樹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一個黑衣的年輕人,他教了我一招,我就把熊撂倒了!”
“是怎樣的一招?”蔣青問,“你使出來我看看!”
“好嘞。”王忠義對自己的手心吐了兩口唾沫,走到了那塊太湖石旁邊,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太湖石的上端,蔣青微微皺眉,他的第一勢是鎖喉……隨後,王忠義雙手一錯,抓住山石的肩部,往兩邊一挫,借力一拉……分筋錯骨!蔣青突然對一旁的衆人道,“都退後!”
衆人趕緊退到屋檐下,於此同時,就見那王忠義突然大喊了一聲,一個背身,拽着那塊巨大的太湖石拔地而起,“轟”的一聲,那塊至少有一千斤重的巨石被他一個背摔,丟到了地上,揚起四周塵土無數……他這一下子,讓四周負責守衛的將士都傻眼了。
塵土散去,王忠義拍了拍手,將那塊大石頭又抱了起來放回原位,見石頭不怎麼穩當,就踹了兩腳,跟種樹似地□□了地裡。
敖晟和蔣青對視了一眼——這莽漢天賦異稟,有千鈞之力,不過他剛剛那招兩人就心照不宣了,這是司徒的千鈞摔……沒有高人一等的內力是沒法做的,可是王忠義貴在有千斤的力氣。
敖晟突然失笑,幽幽道,“想不到司徒隨便教了個莽漢一招,就得了我晟青的武狀元。
蔣青看了看敖晟,見他似乎有些不服氣,就道,“即便是有力氣,但若是隻憑這一招,也不可能打贏所有人的,這幾個武人都功夫不弱。”
敖晟想了想,點點頭,問榜眼和探花還有那第四名,“爲何都輸給他了?你們不會連他一招都接不住吧?”
三人面紅耳赤,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呢,就聽王忠義道,“唉,皇上啊,不怪他麼,我贏的也不光彩,是耍詐的,我就知道打贏了能有飯吃,不知道做官這回事。”
“你怎麼贏的?”蔣青頗有些好奇地問。
“一個個說說。”敖晟問第四名。
“他……我還沒拉開架勢呢,他就突然大吼了一聲……我被他的氣勢一震,耳朵又一痛,下意識地去捂耳朵,他就衝上來了。”榜眼道,“王兄聲量大得驚人,那一嗓子,喊昏過去好多人!”
“是麼?”敖晟大笑,對王忠義挑挑眉,“喊一嗓子來聽聽!”
“哦。”王忠義站穩了,對衆人道,“耳朵捂住啊!”
衆人面面相覷,捂住了耳朵。就見王忠義深吸了一口氣,張開大嘴大吼了一聲……
一嗓子結束,再看衆人,就見文達和那四個文人都面白如紙,處了那偉岸狀元之外,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幾個負責守衛的官兵也有些受不住了,手一鬆,兵器掉了好些,趕緊撿起來。
敖晟和蔣青吃驚非小,這次是撿着寶了還是怎麼的了,當年張三爺估計也就這點嗓門。
“那你倆呢?”敖晟問探花和榜眼,“你倆怎麼輸的?”
“……也是因爲他耍詐。”探花無奈,“跟我比試的時候,第一次他說他要丟暗器,然後我就躲開,他沒丟。第二次他又說他要丟暗器……我還是躲開了,他依然沒丟。第三次他說要丟暗器,我就沒搭理他,沒想到他對我啐了口痰……啐了我一臉……然後就。”
敖晟和蔣青都聽的笑了出來,同時看榜眼,“你呢?”
“我……他跟我過招的時候,我都把他雙手絞到身後,眼看要贏了,他,突然就放了個臭屁。”榜眼無奈地說。
敖晟轉臉看蔣青,就見他一慣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然帶着滿滿的驚奇,還睜大了眼睛,說不出的有趣。
“呵……”敖晟搖着頭笑了笑,指指王忠義,“你這個武狀元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大概天意如此吧,不過你的樣子不像是認得多少字吧,武狀元比武完了還要文試的,你怎麼過的?”
蔣青問敖晟,“今年武狀元文試的題是什麼?”
敖晟挑挑眉,“我親自定的,如何做武官?”
蔣青哭笑不得地看敖晟,這題目也太簡單了,不過話說回來,越是簡單就越是難回答。
文達在一旁翻卷子,王忠義回答敖晟,“我就認得三個字,我娘當年就教了我三個字,娘說叫我一輩子就記住了這三個字就行了!”
“哪三個?”蔣青問他。
“名字唄。”王忠義笑呵呵,“我娘說第一個是我的姓,讓我正經做人,別給老王家丟人,後面兩個說是做人處事的,我娘說,記得這兩個字,就能做大事。”
這時,文達已經翻出了王忠義的卷子,遞給了敖晟和蔣青,兩人打開一看,就見那一串雋秀的標題“如何做武官”的下面,用重墨歪歪斜斜地寫着兩個字——忠義。落筆甚是用力,宣紙都破了。在忠義兩字的下面,有左相季思的硃砂親筆題字——棟樑之才。
“哈哈哈……”敖晟看完後哈哈大笑,將卷子放下,看了王忠義一眼,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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