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岢的出現,受傷、逃走,雖然引起了一片混亂,但卻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等衆人回過神來,一切都已經結束。怪鳥們都飛走了,一切恢復了平靜,若不是金殿之中那些帶血的屍體,以及漫天的焦糊味道,大家都不禁會想一下,究竟是不是產生了什麼幻覺了。
敖晟走到了轅岢留下的的那截斷臂旁邊,低頭看了看。轅冽從房頂上下來,轉身走了,殷寂離微微皺眉,追了上去,留下衆人在原地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敖晟沉默了一會兒,下令,“明日葬禮照常舉行,轅岢應該不會再來了,全國各地張貼他的畫影圖形,懸賞重金緝拿他,明日葬禮照常進行,後天一大早,四十萬大軍啓程,趕回樂都。”
衆人都得令,下去準備了,晟青的軍兵們其實早就盼着可以回樂都了,南部這兒雖然美女多,但是畢竟水土不服,吃不慣睡不好,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
衆將散去之後,蔣青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別院裡頭。
敖晟命人將轅岢的手先存放起來,然後匆匆追去找蔣青。
回到房間,就見蔣青坐在牀邊,倒也沒有皺眉不展或者滿臉不快,就是雙目低垂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敖晟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看他。
蔣青良久才擡眼看了看敖晟,敖晟笑着湊過來,問,“我在這兒坐了那麼久你纔看我一眼呀,青。”
蔣青有些無奈,敖晟卻笑了。
“這麼快就要回去麼?”蔣青問。
“轅岢傷得那麼重,顯然不管他之前有什麼計劃,都不可能在近期行動了。”敖晟道,“當然他也不可能再回到這裡來,與其在這裡等待浪費時間,還不如先回樂都去準備。”
“嗯。”蔣青點點頭,“我懂的。”
敖晟見蔣青心中有事,有些心疼,好不容易最近打了勝仗,蔣青也放下了重擔,時常都會笑呵呵地說話,跟他也是親近得一塌糊塗,晚上有時候連着幾天做,青也就是推拒一下,基本都默許的……本來準備回去之後就大婚的……只可惜現在,又要有事端了。
敖晟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悵然,爲什麼只有他和蔣青磨難不斷呢?原本以爲長大了,稱帝了,所有的事情也就都結束了,他只要將蔣青追回來,就能跟他天長地久……只是每想到,竟然還有事端在後頭跟着他。
轅岢的話再一次迴響在耳邊,轅氏後人,都會一無所有、永失所愛,死無葬身之地。
敖晟轉臉看蔣青,一無所有、死無葬身之地,這些他都不怕,但是一想到要失去蔣青,難以遏制的疼痛之感就涌上心頭。敖晟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恨……究竟是誰在幕後搞鬼,要讓他和蔣青分離?這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那麼多人,以別人的痛苦爲快樂,以別人的不幸爲幸福,真是不可原諒!
“晟兒。”蔣青叫了敖晟一聲,打斷了敖晟的胡思亂想。
敖晟轉臉看他,就見蔣青笑了笑,道,“我沒事,你不用太擔心,也有可能是弄錯了。”
敖晟有些意外,笑問,“可是轅冽和殷寂離的樣子的確是很奇怪啊。”
“那就直接去問他們?”蔣青道,“一問就能知道是不是弄錯了,還有……剛剛轅岢說的,詛咒你們轅氏的事情,轅珞好像是知道的,與其在這裡亂猜,還
不如去問問。”
敖晟想了想,點頭,拉起蔣青,“走,現在就去。”
“不吃了飯?”蔣青還沒問完,就讓敖晟拉了出去。
……
“哎呀,你別拉我。”木凌要往外跑,卻被秦望天揪住,“等等,你去不太好啊。”
“什麼好不好的啊?”木凌還是拼命往外跑,道,“轅冽和殷寂離遮遮掩掩的,而且還關係到蔣青,我心裡不痛快,要問個清楚明白!”
“你等等。”秦望天有些無奈,伸手將木凌抱住摟了回來,用腳關上門。
“幹嘛!”木凌道,“問清楚多痛快!”
“你會這麼想,敖晟和蔣青鐵定也這麼想,你就別去添亂了,讓蔣青他們自己問吧。”
“唔……”木凌伸手撓了撓腮幫子,問,“說得也是哦。”
“你現在去問反而不美,這事情我看跟敖晟和蔣青有關,而且牽連甚廣,我們先不要去打擾,若是蔣青他們需要幫忙,我們再出力就可以了。”秦望天邊說,邊扛着木凌回了房間,將桌上的食盒打開,道,“我給你弄的點心,嚐嚐。”
木凌坐到了桌邊,秦望天就拿了一個好看的點心塞進了他嘴裡。
木凌嚼了嚼點心,擡頭看秦望天,皺了皺鼻子。
“怎麼了?”秦望天也吃着點心問他。
木凌撇撇嘴,最近秦望天越來越成熟了,還經常給他出主意什麼的,倒反而顯得他沒用了起來。
想到這裡,木凌更加不服氣,小聲嘀咕了一句,“死相,一個死小孩裝什麼大人!”
秦望天聽後愣了愣,隨後小了,湊過去親了他一口,抱起來就上牀去了。
“要死啊你。”木凌踹了兩腳,最後沒什麼反抗地就被拿下了。
敖晟和蔣青走到了轅冽和殷寂離的院子,就見書房的大門緊閉。
蔣青要敲門,敖晟拽了他一把,豎起食指示意他——噓!
蔣青不解,看敖晟——不去敲謾?
敖晟笑了笑——這麼老實?偷聽看看!
蔣青有些哭笑不得,看敖晟——不太好吧?
敖晟拉着他躡手躡腳走到了門邊,剛想聽……喀嗒一聲,大門打開,就見轅冽站在門口,看着兩人。
敖晟和蔣青都有些尷尬,一個摸下巴一個摸臉,轉臉看別處。
殷寂離也走了出來,看到兩人,就道,“皇上怎麼來了?”
敖晟道,“殷相,我們想問些事情?”
殷寂離看了看轅冽,就見他皺着眉頭,對他搖了搖頭。
殷寂離也有些爲難。
“果然有事情瞞着麼?”敖晟問。
蔣青也問,“殷相,究竟怎麼回事?”
殷寂離看了看兩人,道,“這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說明白的。”
“可以慢慢說。”敖晟問,“轅岢這次的行動,也跟那件事情有關係?”
殷寂離不語,只是看着一旁的轅冽,敖晟也看轅冽,“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緩一緩,就是那個詛咒轅氏後人的事……我覺得不放心。”
轅冽微微皺眉,道,“詛咒這種事情,不用去相信?”
敖晟見轅冽似乎心情很不好,就知道其中必然有什麼了不得的干係,但事關蔣青,他絕對不會退讓,就追問轅冽,“那你呢?你相信麼?”
轅冽不語,轉身進了屋子,敖晟想要跟進去,蔣青攔住他,示意他別急。
敖晟心裡堵得慌,轅冽究竟隱瞞着什麼,有什麼值得如此諱莫如深的?
殷寂離站在門口,蔣青問他,“殷相……什麼時候可以告訴我們?”
殷寂離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果能不告訴,我們便不會告訴你們。”
敖晟忍不住皺眉,蔣青卻是點了點頭,道,“那好,等什麼時候能告訴我的時候,記得告訴我吧。”
敖晟和殷寂離都一愣,轉臉看蔣青。
蔣青卻是釋然地笑了笑,拉住敖晟道,“晟兒,走吧,我們先回去吃飯,餓死了。”
“啊?”敖晟被蔣青拉着往回走,很快就出了院子,有些不解,“青?怎麼不問清楚?“
蔣青站住了腳步,道,“不想知道。”
敖晟仔細看了看蔣青的神色,不解,“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蔣青想了想,道,“嗯……殷相和轅冽是有一不想讓我們知道。”
“嗯,”敖晟點頭。
“他們都是好人。”蔣青轉身,邊緩緩往前走,邊道,“轅冽是你的長輩,他們有什麼事情必須要瞞着我們呢?”
敖晟嘆息,“鐵定是不好的事情。”
“嗯。”蔣青也點頭,“轅冽會那麼反常,是因爲他很不想我們知道,我們知道,肯定不不知道要難受……他倆也許有他倆的打算,準備暗中弄明白了,或者解決了,這樣我們就不用爲這些事情操心了。”
敖晟聽後,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青。”
蔣青擡眼看了看又要開始下雨的天空,道,“我想開心一點,起碼這幾天是。”
敖晟皺眉,道,“我們會一直開心下去。”
蔣青點頭,“嗯。”
“當真的,青”敖晟道,“我有這個能力。”
“我信。”蔣青認真點頭,道,“可是有些事情,最後應該只有我自己能解決……起碼,在事情真正到來之前,我想開心一點,這樣就算最後突然結束了,我也不會太難過。”
“別說傻話。”敖晟忍不住皺眉,“能有什麼事?!大不了天塌地陷,到時候咱倆還在一塊兒呢。”
蔣青點頭,“對。”
敖晟將他摟過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心頭的恨意卻是更濃,連一兩天快樂的日子都變得如此奢侈。青好像已經適應了開心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的生活……如果之前是因爲自己造成的,那麼他自己彌補。可如今是轅岢和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造成的,他敖晟一定要這些人付出代價。
敖晟和蔣青走了,殷寂離在房門口卻是愣住了,纔回轉身看轅冽,“剛剛……”
轅冽點點頭,“我也有些意外。”
“你好像很喜歡蔣青?”殷寂離坐到了轅冽的身邊,問,“很少看你爲了維護哪個人而大動肝火的。”
轅冽看着遠處,沒什麼表情,良久才道,“說不上是維護誰……只是不想我們的悲劇重演而已。”
“那個詛咒,也並沒有應驗啊。”殷寂離笑道,“你也不會相信真有詛咒這種東西存在吧?那隻不過是恨極了胡說八道而已。”
“我可以理解那種恨意。”轅冽道,“這種感覺我也有過,很痛苦,所以我希望沒有人再嘗這種滋味,無論是敖晟,還是蔣青!”
殷寂離伸手,輕輕拍了拍轅冽的後脖頸,笑道,“我明白的。”
轅冽伸手,輕輕擡起殷寂離的下巴,道,“等這裡的事端結束,我們走吧。”
殷寂離笑了,道,“你不是要走很多年了麼?能走到哪兒去?小黃的時候回來了一次,如今又回來了,兜兜轉轉,都四十多年了,還能逃到哪兒去?”
“前面的五十年如果逃不掉,後頭的五十年,我就帶你去一個沒有別人的地方。”殷寂離淡淡道,“再沒有紛擾,就我們兩個人。”
殷寂離笑着點點頭,伸手掐了把轅冽的臉,道,“桃源還是亂世,都不要緊,我們慢慢來,欠下的債,早晚會還清的。”
轅冽將他摟過來,緩緩合上眼,問,“那他們欠你的呢?誰來還?”
殷寂離搖搖頭,“被欠的債不要緊,大不了不要了麼,欠的債就不一樣了,你說呢?”
……
當完,敖晟和蔣青拉着木凌與秦望天一起吃了一頓好的,木凌見兩人開開心心的,就和秦望天交換了一個眼色,也放下心來,看來應該並沒有什麼大事情。
敖晟問秦望天,“大哥,你們不回一趟漠北麼?”
秦望天笑問,“怎麼,嫌我礙事,要趕我走啊?”
“不是!”敖晟趕緊辯解,秦望天笑着搖頭,道,“放心吧,到事情結束的時候,我們自然會走的。”
敖晟點頭,他活那麼大,最走運的除了有蔣青這樣一個情人之外,就是有了秦望天這樣一個大哥。
木凌抽了個空,揪着蔣青到了一旁,問他,“那兩個老傢伙算計什麼呢?”
蔣青搖搖頭,道,“別那麼說,殷相和轅冽這次爲了我和晟兒,也算是勞心勞力。”
“我知道的。”木凌擺擺手,道,“就是好奇罷了。”說完,拍拍蔣青,道,“你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啊!”
“嗯。”蔣青點頭。
隨後,衆人喝酒,相談甚歡,敖晟和秦望天一旦喝起來,不到天亮是不肯罷休的,木凌喝得少吃得多,吃飽了消消食,就跑去睡了。
蔣青也喝得多了些,有些睏倦,就別過敖晟和秦望天,先回屋子去休息。
洗漱之後躺倒在牀上,蔣青覺得很累,不多會兒,便睡着了。入睡之後,原本被他熄滅的燭火卻悄然地再一次燃起。
有人將手中的火摺子收起來,揣入懷中,輕聲走到了牀邊,坐到了蔣青身旁,低頭細看蔣青的睡臉。
蔣青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間,就感覺有一隻溫熱的手,正在撫摸自己的臉。
隨後,有人輕手輕腳給自己蓋被子,動作很是溫柔,蔣青想睜開眼,但是實在有些累,就叫了一聲,“晟兒。”
那人在他的牀邊坐了很久,直到蔣青完全沒有了意識,睡熟了,他才站起來,熄滅燈火,關上大門,離去。
那人一個縱身躍上牆頭,很快就離開了皇宮,落入了近郊的一片密林之中。那裡正停着一輛碩大的馬車,八角的車頂上,銅質的鈴鐺正隨着微風輕輕地震盪。
掀開車簾,馬車裡頭有兩個人,一人端坐在門口閉目養神,另一個,則是躺在裡頭,少了一條胳膊,雙眉緊皺,滿臉的痛苦,是轅岢。
那人走進了車裡,並沒有看兩人,只是坐定,對車伕道,“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