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傲世此番南行,一是爲了避開齊堡的耳目,二卻是爲了南下尋找孃親的蹤跡,這麼些年來,儘管齊放也是明示了幾回,星塵已經是不在人世,但骨肉連心,他卻總覺得孃親尚在人世。
南行途中,他也算是見了不少奇人逸事,先前見了雲空道長,一壺清酒之間,就將他心底苦惱的事情都說了透,他才生了仰慕之情,跟着前來。
而見了這另外兩人後,傲世也看出這一僧一道只是文武左右臂,而這乞丐模樣的長者纔是正主,眼前的這幾人到底是誰?
看着傲世默不出聲,乞丐王還以爲他是否認了,眼底閃着的希翼之光黯淡了下去。
傲世對眼前幾人,心底還存着些懷疑,一時也不敢將自己的身世盤托出來。
這乞丐布衣裝扮,髮梢散落卻不帶點滴油污,眼神邃朗,見傲世否認,語氣不急不緩。
那扈圖和尚也仔細看了眼傲世,心底也是覺得這人和主母有些神似。
傲世再看三人,鄭重一拜,說道:“凝海王,齊傲世有禮了。”
旁邊的袈裟假和尚聽得兩眼顯先迸了出來,那乞丐王放下手來,避開了這一拜。
再看另一邊,那雲空道士眼裡隱笑,閃着幾分得色。
乞丐王搖頭道:“凝海王這名號早些年還有些響亮,這十年來卻無人再見過他。隨路碰見的破廟老乞,又怎麼可能是瞭蒼六大勢力之一的凝海王。”
傲世在旁說道:“凝海王的名頭十年只隱而不墜,雖因爲世子早夭,愛妻行蹤成謎,而逐漸沉寂了下去。但看着瞭蒼境內還有何人能穿得這身土布衣裳,周身龍騰之氣不減半分。”
大陸上曾有人做得一副對聯,正是溪河江湍入海洋,水勢漸漲拔山嶽,其中的溪河江湍入海洋就是指了其中的六人,分別是藍溪王,玉河王,邪江往,冥湍王,凝海王,曲洋王,而這最這六人組成的就是成了瞭蒼的各郡勢力。
乞丐王又說道:“此處算起來還是冥湍王的地頭,我若這是凝海王,豈會隻身冒險。”
瞭蒼曾有古訓,天下亂,六郡齊,天下寧,六郡分。這些年來,三帝國間相安無事,也無外敵異域來襲,這六人平日也是勢同水火,互不相容。
那扈圖見兩邊各不相讓,又犯起了糊塗病來,大刺刺道:“這寺廟香火不盛,裡頭只容得下和尚、道士、乞丐之流,可容不得你這樣的輕狂小兒。”
他聽了傲世的那幾句問話,也是心裡陣陣的難受。眼前的少年十五六歲,算起年齡,該是和少主差不多年紀,無外乎王爺險些曝了身份。
扈圖再看向乞丐王,當年凝波少主突然暴斃,星渺主母帶着屍骨連夜失蹤,噩耗傳來之後,王爺馬不停蹄,心火如荼,徹夜趕路之後已是華髮陡生,十年了...
這十年間,王爺不理政事。雲空和自己也脫下了軍師長袍和武將甲冑,陪着他寄情在了山水間。
昔年凝海王旗下的第一勇士,會爲了主子的一句酒後戲言:“扈圖猛且剛,只可惜性子太躁,易折損於人前。”
他二話不說,剃度出家,在了各個寺廟裡當起了苦行僧,柴刀代替了刀劍,袈裟蓋去了一身精壯肌肉,這幾年下來,連自己都要忘記了自己浩瀚軍第一元帥的頭銜了。
他的這番苦忍,總算等到了王爺說出要回凝海郡的那些話,這會兒,可不能因爲這嫩皮少年的一席話,就壞了王爺的心思。
他想到這裡,更惡狠狠地瞪了傲世兩眼,心底暗想:“我都守了三年的佛門清規戒律了,平日更連葷油星子都吃過一口,這人如果還要追問,就暗地了殺了,還怕死人爛嚼舌根不成。”
扈圖想到了這裡,手習慣性地放在了腰側,雲空道士忙對着堂上的神佛唸叨着:“莽漢無禮,神佛莫怪。”
“我自認這幾年,全身氣質修養已是不同,就算是家中的老臣到了眼前來也認不得了,你只憑一面,就認定我是凝海王。”凝海這番話的意思,已承認了自己是凝海王。
“傲世少時在家無事,熟讀的只有兩本書,正是國家志和人物列傳。”傲世淡淡說道。
扈圖在旁說了:“這兩本書連我都看過,這在外行軍打仗的人哪個不看,哪個不讀,也不光你一小兒纔看,就算看了,上頭對人的描述也只是幾筆,更無圖片細說。你怎麼就憑了人物誌上的話就斷定了王爺的身份。可是其餘五王派來的奸細。”
“王爺可是忘了,這人物列傳上,各有一句本人對了自己的評斷,王爺可曾記得自己上頭的那句話。”傲世笑着問道。
凝海王也記起,自己還真是寫過這麼一句,正是一眼盡亂世,一筆罄天下。當年自己正是年盛,氣勢大成,曾有一統瞭蒼的決心,寫得自然還是豪氣。
只是這時,他嘴上帶着幾分嘲意,身上的破爛衣裳,腳下的灰土草鞋,哪裡能看出當年的氣魄,他半是自嘲,半是勸退,說道:“你若是有了成大事的心思,還是投了別人去了,我這般樣子,連多養只活物都難。”
傲世在旁笑道:“王爺眼神堅定,步履沉着,行走之間早有了得天下的其實,又何必再三搪塞。”
這話卻驚動了一旁憋着的那莽尚,就見拳出如風雷,身如蒼鷹,迅雷不及掩耳往了傲世襲去。
他平日一拳下來,碎石裂金,這時也無害人性命的意思,只是想擒住傲世。
眼前青藍水光晃動,扈圖只覺得自己的雙拳如同擊上在了水中,力道立刻被卸了一空。
水陰之元,傲世正要收去水牆。突地看見凝海王朝了那和尚點頭,原本正要撤身的扈圖也不敢輕慢,又再蓄足了拳勢。
凝海王和雲空退後了幾步,仔細地看起了傲世兩人的這番較量。
扈圖的那雙拳頭這時還嵌在了水牆裡頭,這水似生了吸力般。
少年臉色自若,身上更無絲毫尋釁之氣,這...扈圖平日也是跟人鬥狠慣了,一時見了這樣的風平浪靜的爭鬥局面,心裡反而沒了鬥志。
武鬥一流,鬥志昂則氣勢不竭,鬥意消則氣衰竭,扈圖只得滿臉苦色地看着在一旁看戲的不良主僕二人。
凝海王看着少年的清冷神情,眼裡依稀又出現了星渺的身影,心底顫動。他本就晚婚,愛妻喪子之後,就飄然離去,十餘年沒有音訊,即使他踏破了百雙草履,行遍了萬水千山,也是音訊全無。
而眼前的這名少年,不只相貌和星渺有些相像,但這音容笑貌,說話的口吻都有些神似。
凝海王這時也放下了心防,問道:“你今年幾歲,家中父母又是在了何處?”
傲世見他滿臉奇色,只得回答:“姓齊名傲世,家住玉闕緋雲城,父親爲齊堡齊放,母爲南國星家塵女。”
聽得星家兩字,一旁的雲空和扈圖都是訝然。當時雲空在旁看了這少年的面相,只是覺得眼前的少年面相生貴,閒聊之下,又覺得他眼聰口靈,是個可造之才,才帶了回來,哪知卻是誤打誤撞,碰見了本家。
這時的凝海王也是大喜,“賢侄莫要客氣,你可知我的亡妻,也就是你的姨娘。算起來我是你的姨丈。”
傲世一聽,也是大驚,自己從未曾聽星塵提起過,自己有了這樣的一門生疏親戚。
凝海王嘴裡忙說道:“星家一脈遺孤,在了南邊近乎絕跡,蒼天有眼,今日竟讓你我叔侄二人在了這裡相遇。”
凝海王這些年難享天倫,這時見了親人,更何況此人眉目之間和自己的妻子星渺很是相似,他之所以疼愛亡子,也是因爲愛妻心切,這時見了傲世自然是多了幾分親近。
傲世見了親人,就將這些年在了齊堡受了排擠的事和此番出門歷練的心思說了出來。
這幾年三國之間少有戰事,但齊堡的在了陸上也是小有名氣。凝海王自然也聽說過一些風評。他遊走在了全國各處,正是有了一統的決心,彌補了十年前的遺憾,這時更是有了用人之心。
瞭蒼國這幾年來,幾王間的爭鬥越發厲害,似乎是暗地裡的股勢力在了幾王間挑撥,他雖身在郡外,卻一直關注着天下大勢,這會兒算算時候,也是該回了凝海郡了。
至於他爲何扮作了乞丐,凝海王笑道:“你若是天生生在王侯家,也是會嚮往這以天爲蓋,以地爲鋪的逍遙日子的。”
雖只是第一面,凝海王對眼前的少年的印象卻很是良好。先不論他的氣質和相貌都是一絕,就算自己的孩兒還在世,也難以與之相媲美。
單看他在了亂境之下,榮辱不驚,無論自己是乞丐還是王侯,他都是一般的神情語氣。甘爲人臣,而不卑下,如此品德實屬罕見。
他想到這裡再問了一句,“傲世賢侄,那你可是願意隨了我去凝海郡?我願以世子之名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