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的十五,稀罕的沒有了月色,書房中早早地起了燈。
傲世推窗往外看去,竹林之中,似有人影嫋嫋約約而動。自從那一日後,幾日來,若兒再也沒有前來找自己,也沒有前去拜見兩位太上,只是在了自己的院落裡。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走入了竹林裡頭。
竹葉的新枝纔是剛吐,聽見了些蛐蛐兒聲音在了裡外響着。他過了竹林,心裡也是有些犯難,再走了幾步,卻是一愣。
春韭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這是,傲世四下一片尋覓,也不見若兒的身影,再往了前方院落看去,也是沒有人影。
春韭的兩眼紅腫着,說道:“齊少爺,小姐叫我將信帶給你。”然後行了禮,就要告退。
傲世接過信來,卻不打開,只是問道:“若兒她...”
春韭搖了搖頭,說道:“少爺只管看了信就知道了。”
傲世抽開信,上頭的卻是自己的筆跡,信角已經沒了一些,似是燭火燒過的痕跡,離字已經去了一半,唯一有些不同的卻是後邊若兒已經落了款。
他微一發愣,往了前方院落走去。兩人大婚的婚房早已褪去了喜色,屋子中很是清簡,冷色的月光成了裡頭唯一的裝點。
裡頭沒有絲毫人氣,他帶上了門,那頁離書卻飄在了地上。天空中,月突然出了臉,傲世擡頭看去,十五的月很是飽滿,只是不知爲何他的心間卻空了一塊。
春韭第二日就回了芳菲塢,臨走之前卻將那兩個杯盞送到了齊家兩位太上面前,這原本就沒有多少規矩的芳菲燒火丫頭鼓足了底氣,卻怒聲回道:“我們家小姐說了,芳菲裡頭,歷來是一花一葉一秋果,兩位老人家要配上多少個杯盞還請隨意。”
她說完就蹬蹬出了門,心裡又將這齊堡唾棄了無數遍。
纔是幾日的功夫,齊堡和芳菲塢的事就被有心人士傳了個全國都知,若兒成親當日,芳菲塢將整個帝都鋪滿花路,讓她一路而去。這會兒到了別人嘴裡就成了她是別人踩踏後也不要的殘花。
芳菲塢卻沒有人出來闢謠,整整幾日都是如此。秋葉飄零的季節裡,齊傲世迎娶了百里焰漪。全國上下,喜聲雷動,一樣的賓客前來歡慶,說得也是一般的道賀詞,齊傲世踢開新娘轎門之時,卻猶豫了幾分,裡頭的新嫁娘正襟危坐着。
他微微一愣,前頭的喜娘催促着跨火盆,他才伸手扶出了百里焰漣漪,那一夜,齊傲世卻是醉了。
齊堡的權利已經全都落在了傲世手裡,大婚之後,他依舊是忙碌着,炎帝對他也是越發信任,由了百里門的配合,他手中的事情也是進行的有條不紊,齊放索性將事情都交給了他。
離他心裡預計的心願越來越近,那一日,在帝釋宮中,他見了斐妄,兩人只是微微一顎首,正要告辭,卻聽得斐妄說道:“齊少爺,你過得可好?”
挺好的,一切都如同自己預期的那般,傲世在了心中默默說是道,帝釋宮中的楓葉在了風中搖擺,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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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的的洛水城中,白甲女子的嘴角抿了一口花茶,將茶盞擱在了案上,“這裡去瞭蒼還有幾日路程?”
青衣女子憤憤的再瞪了花販的方向一眼,招手道:“夥計,這裡到瞭蒼還需要多少路程。”
洛水樓是洛水城中最大的飯食場所,而洛水城也是玉闕國通往南方五省的樞幹之路,往來行人每日不下萬人,一個就中等規模的城部,有着及其繁榮的車馬路人。此時正是晌午時分,吃飯打聽消息的往來路人已經將三層高的洛水樓做了個滿滿實在實。吆喝聲,觥籌交錯聲不絕於耳,青衣女子的喚聲婉如鶯啼,奇的是沒有被嘈雜聲淹沒,十尺之外的小二聽來,卻是如同有人站在耳邊細語。
“兩位姑娘坐車的話還需五日,小店對面是洛水城中最大的車行,僱上一個好的車把式,保管您急事趕得了,閒事到得了。”熱心的小二趕忙上前招呼道
“我們騎馬可否在三日內趕到?”“騎馬!兩位姑娘,從洛水鎮出發到瞭蒼中間隔了五牛嶺,這五牛嶺先不論小道,就是官道也是崎嶇不平,大老爺們都覺得磕碰的很,你倆這是...”
“騎馬!小二哥,我倆有些急事,三日內可否趕到?”
“三日能到,只是姑娘,”
碧色拋過幾個子幣:“多謝小哥”,眼神也又若有所思地飄向了身邊的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此時看着窗欄外的各色食肆和鋪子。
再過幾日就是玉闕國主男女姻緣的拜蘭節。拜蘭節傳說是神女在世上留下的習俗,單戀的男女朝着心上人所在的方向,在天樞星唯一升到與月同高時的拜蘭節,焚香焚花,然後將殘灰收拾妥當,置放在貼身衣物中,可求得心上人的愛意。
若兒眼前,卻是再度浮起了一個藍色的身影,月下焚香,竹影斑駁,院落裡燃起的縷縷輕煙。心頭似有若無地劃過一絲酸澀,指尖輕輕地握上了項間的黑玉。
全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紅紗制的燈盞在午時就被節日裡早早準備的小販們疊疊掛上了五米高的竿子上去,遠遠看去,燈上墜下的長流蘇,在午後的風中搖曳起來,女子盯着紅色的紗燈,眼中霧氣濛濛。
小二接過賞錢,細細一瞧,軒轅大陸上最是鼎盛的三個帝國通用的的都是雲石制的子幣和水玉製的母幣。每幣又各有一錢,兩錢,五錢,一株之分,小二手上握的卻是十幾個兩錢的子幣,趕得上平日裡十來天的收入了,頓時喜色難掩,回頭再看了眼這二個出手闊綽的女客。
兩女選坐的朝向臨街,正是洛水樓的南向,由一個桃花紗屏和大堂隔了開來,旁人倒是很難看到這邊的風貌。小兒打量之下,隻眼前微亮。打賞的粉衣女子青絲如雲,粉腮玉頸,鼻直俏挺,兩眸含怒,半點朱脣嫣紅欲滴,身着一件粉色的薄襖裙,外罩了件銀色的軟甲齊到膝蓋露出一雙緊緻的大腿,小腿圓潤修長包着雙牛皮小靴。玉臂外露,上臂細細地纏着寸粗的青色環帶,好似臂腕。
又看上首的女子,卻是另外一番容貌,不若粉衣女子的雪肌玉骨,惹人嬌憐,白衣女子的長髮鬆卷,拖曳在腳踝兩側,略顯英氣的眉下端了雙慧譎靈動的眸子,適中的鼻樑,濃黑的睫毛似乎沾上了水汽,嘴角似彎非彎,微微上揚,漾得不甚起眼的蜜色的肌膚亮了幾分。
黑色的低領緊身綢服,平貼着件白色的小犀牛皮夾,豐乳纖腰,胸領雙側低開,春光隱約約可見,半高鸞皮短靴緊緊的包住結實的雙腿,將誘人的曲線拉的更是顯眼。女子領口半開之處,掛着塊黑色玉石,看不出成色,只見一道紅色的玉裂痕跡,自中翻裂了開來。
小二在洛水樓也是見識甚廣,只見兩女一人嬌豔如春桃,一人野放如魈花,心裡思量這兩人一定不是尋常的平民雜戶。看兩人約莫也就十七八歲,黑衣女子看着略長些,此時也發現了小二顯得有些熾熱的查量,也無心思喝阻。粉衣女子回頭一個嗔怒:“還不下去,記得給馬兒換了馬蹄鐵,喂上幾斤牛肉和燒酒。”小二卻是一愣,這“這馬是獒馬?!”
粉衣女子冷哼一聲,就一揮左手。小二隻覺腳下一輕,人已經到了三尺之外,“媽呀,這是術法,這位姑娘是道師’”小二這才發現兩女子的身份特別,不敢再多話,連忙出門張羅馬食去了。.
“碧色,我們再歇會兒,就該出發了,今晚得在青牛嶺前的棧樓過夜了。”
白衣女子嘴角一揚,掂過筷子,夾起了豆蔻餅,:“洛水鎮的豆蔻餅倒是好吃,將上等的綠豆碾磨成豆泥,和上蛋清液成形,蒸煮而成,清甜而不膩口,你先嚐上一個,若是喜歡,路上倒是可以帶上一些,就怕壓碎了,瞎折騰。”放到了青衣女子的碟子裡。
“若兒,”碧色接過話應道,打量着白衣女子的滿臉愜意。如果不是自己在齊堡裡頭安放了些薔薇花充做耳目,又怎麼會知道姐姐一人離了齊堡。
碧色心裡暗暗嘆了一口,卻也不好發作,只得惱火的一口咬上了綠色的糕點,覺得滿口豆香,含糊這說了句:“好吃”也就將不愉快暫時擱到了腦後。
兩人再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就騎馬離了酒樓,一路上,兩人也無言,各自想着心事,若兒似被滿目的山野景色吸了去,臉上春意濃了幾分,原先水亮的眸子此時卻透出了一抹綠色。
碧色則擺着個咋暖還寒的冬臉,恍惚間,日頭就落了五牛嶺後,樹影也漸漸的淺淡了,兩人見從山林中飛起了唧唧作響的幾羣夜蝠,就策馬趕往了最近的青牛棧樓。
棧樓這類設施在玉闕分佈不多,是由帝國六部十三省裡的行運省組建而成的。僅分佈在深山老林或者亂境荒涼處,就比如這五牛嶺深處。這類地方,尋常的夜亭食肆往往難以落地經營,只因爲生的偏僻,運輸很是不方便。在加上這裡也是最難管理的地帶,匪獸勾結,時有出沒,一個不好,連個殘骸都不落下。
士省就特設了棧樓這些黑暗角落,一爲的是行軍打戰探明前路地勢,二爲國中情報收集留下個眼線,三是爲了收拾些寶貝稀罕物。這收集稀罕物,古來就有個規矩,越是險惡處,來往的越是亡命天涯之人。這些人身邊往往帶着能脫手或者被迫出手的物品,這自然不是一般市面上可以尋到的物品。烏牛嶺就是如此,周邊的一般的草寇也被清剿了個乾淨,只是深山之中,還是羣獸出沒不斷,人跡罕至。
林立在玉闕國南邊的十數個小國的武者道師和國內的獵人都會在此經過,青牛棧樓只登記名錄,不細究客人的具體出處,只要付錢,就提供食宿補給,所以在全國倒是小有一番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