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原最中間正是紅衣冰川和三位長老的住所,沿路走去,間或可以看到一間間冰屋,總算有了些人住的跡象。最先經過的排排的冰屋都和五十的一般樣子,朝上開口,再走進南原中心一些,見到冰屋變成了冰壘,如正常的房屋一樣側開了門,走得更深些,冰壘由單間變成了兩三間的寬敞壘羣,有幾間還修帶了廄房。
“我聽人說過,冰原寸步寸艱,馬匹行走及難。這些是?”若兒看着曠着的廄房,裡面空無一馬半鞍。
“這不是馬廄,冰原除了北原,其他幾原養的都是馴獸。“五十有些羨慕地說道。“走到這裡算是真正進了南原的核心所在了,五十一人中,上位的十名弟子纔可以住上這一帶的大冰壘裡,我們平日沒要緊的事是不走近的,怕就怕…,除了這裡幾原之間也隔了很遠的距離,沒有代步的工具很難走的,平日裡被差使過去辦事傳命的師長們,都會驅使一些馴獸圖個方便。”
“馴獸和一般的馬兒有區別麼,”若兒想起了和翡衣外出那次的不痛快騎馬經歷,心裡想着自己是絕不要養馬的。
“馴獸就是導犬之後的輔獸,等到我們年歲大些,氣力靈識都有些提高了,導犬就沒有什麼作用了。冰之淵就是捕捉馴獸的地方,我們南原雖然處在冰原的外端,但下四原所在的外緣,獸類也還算溫順,捉到的也沒多大的用處,帶在身邊,也真只是代步或者是裝飾,只有越往上四原的方向,纔可以碰到真正有用的獸禽。冰之淵就是在東原和黃原的交界處。在天原更裡面還有禁之谷,那裡纔是冰原最險惡的地方,只是沒聽說有人進去過。”
“你都是聽誰說的。”若兒見她小嘴一張一合,講得很是歡快。
“前面的是從冰原紀簿上看到的,我告訴你,別說冰之淵源,除了冰狩的時候,我們會在圈出的狩場附近看上過幾次天原的人,平日我也就見過那麼幾個人,禁之谷的事情,是一天酒司喝了太多冰釀時,胡言亂語說出的,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哪來的別人,”若兒苦笑着。兩人將馬廄冰壘拋在身後,片片綠色跳入眼簾。扁葉苔蘚沿着冰面的一些裂縫長了出來,素色的小花吐着細蕊。
若兒這幾日早膩煩了這一片白色的冰原,只是看見了這麼些簡陋的地衣,她心裡因爲不公正待遇而產生的煩悶也少了一些。她快步走了過去,將五十落在了身後,眼前的綠意更加滴翠起來。身後的五十剛想出聲阻止,若兒的身影已經陷停了下來,五十又不敢走得太前,只好在一旁小心地看着。
腳下的苔蘚有了呼吸,遠處看着扁細的葉子抽長了出來,點在葉上的素花開始旋轉,腳被冰面吸牢住了,再也挪不動一步。若兒用力抽拉了幾下,冰面和苔蘚長在了一起,死泥一樣粘腳。
旋轉的花裡傳出一陣呢喃般的幻音:“心累,身乏,到這裡歇歇,擡起左腳,跟上右腳。”五十看着若兒擡起左腳,往前移了一步,又跟上了右腳,再往靠了一步,不遠處,正是一個豁嘴的大口冰缺,五十不忍看着若兒和自己當年一般摸樣,趕忙閉上了眼睛。
聲音還在若兒的耳邊低語着,靴尖已經沾到了冒着白氣的水面,水面泛起了漣紋,嫩綠的草汁濺到了白透的冰面上。剛纔還是呆愣的女童嘴角帶着冷笑,眼中金芒一閃,將淺長在冰表面的苔蘚整個踢飛了起來,素色的小花被她狠狠地碾進了冰裡。
冰面劇烈的顫動着,地下一個突兀的小角鑽了出來。若兒跳到了一邊,有些不解地看着那堆自己製造的殘跡。冰面上細亂的苔縫全部從裡面被撐的吐露了出來,圓錐形的冰頂穿了出來,再是四方的屋身,再是透明的窗欄,門框,一大間冰堡暴露在冰地上。
五十拉着若兒足足退了幾百米,兩人剛剛站定,頸部只覺得一陣冷風襲流而來,兩人哆嗦了一下,身後,一人不知何時立在這冰天雪地裡,她只着了一件靛紫的薄紗半身裙,光潔的肩頸上留着的點點霜花閃着雪色。眉間半指處點着一點砂痣,眼角半吊,鼻翼生肉,嫣色紅脣,好一名風流少婦。
五十看見她,臉上的肥肉抖動,似是看到什麼不堪的東西。美婦手腳奇快,一手捏在了五十臉上,調戲着半臉的軟*肉。捏了個過癮之後,她纔鬆下手來,她微移身姿,斜着瞄了一眼若兒,“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單一頭腦,愁瘋冰山臉,氣死文九章,羞死全南原的新來未掛牌五十一號?”
若兒聽全了她嘴皮如連發冰彈子,一口氣說完的句子,回味了一下,確定說得就是自己,“你先頭說的,後頭說的不大像我,中間說的那事我倒是做過的。”
美婦咯咯笑了起來:“你可知,文九章在聽文堂門口立了一個偌大的排匾,上面寫着巡獸和目不識丁者,慎入,”她說話間,細心的注意着若兒的臉部表情。
若兒也是自小練就了無比堅韌的抗嘲笑能力,這話說來她聽着只癢不痛,也懶得還嘴,轉身伸出雙手,輕輕地搓揉着五十的臉頰。五十的臉頰剛纔被這人捏得有些紅腫,正抽痛着,臉上的火辣痛意在若兒的手裡,只感覺一點點地舒涼了下來。
美婦眼裡水光疊起,她懷裡鑽出了一個紫色的小鳥腦袋,她愛溺地撥理着懷裡的禽鳥,嘴上隨意地問道:“你們倆來這做些什麼。”
若兒這纔開始正耳聽着,五十忙在一旁幫腔:“鳳見長老,若兒,也就是五十一是過來拿她的備裝和書籍的。”
鳳見是南原三長老中資歷最淺,偏也是手段最狡詐的那個,她一不管內務,二不溝通外事,正是個閒事長老。她本是地原長老鳳九天的女兒,老一輩的人都是看着她長大的,小時還只是一般的耍鬧同門,氣氣師長。一日,在冰之淵裡撿到了枚通體發紫的巨蛋,她本想烤着吃了,擔心半夜巨蛋凍成了冰蛋,就連人帶蛋都帶上了牀,裡知道第二天破蛋而出蹦出了這隻紫鳳,她就成了冰原裡爲數不多的不用馴獸的人之一。
她因爲和紫鳳合修,身法詭異如鳳飛凰穿,眼神精準,平日最喜擅長觀人顏色,品人心語,從此地原折騰的雞飛狗跳,原裡上下不勝其擾。地原原長受不得同門的反覆哭訴,就欺南原原小聲弱,一氣將她連人帶紫鳳都遣到了南園當這不上不下的長老。她來後的十幾年間小到導犬拉稀,大到藥廬藥鼎走火,那裡有着騷亂,那裡就有她的身影。
五十剛入原時,可沒有若兒這麼好運,凍成了個胖冰墩子,從水裡被人拉了出來。她一路走來,也是高度警惕,已經儘量想避開了可能碰見鳳見的地方,只是這通往慎言長老的居室是必然要從這條路上過的,那不起眼的冰洞和藏在地下的冰堡更是成了無數剛入原的弟子的噩夢之一,當然,僅僅是之一而已。
“那冰山臉這般小氣,連一個剛入門的學徒的份額都要剋扣,來來來,我這就帶你們倆去找她理論,”五十知道這人要是同去,只怕更要辦砸了事情,連忙擺手讓若兒推脫掉了。鳳見於是拉起若兒,紫影一閃,鳳去人空。
若兒心裡也想早些拿到紀簿,五十的聲音在後面越離越遠,哪知風見長老才往前走了一陣,又停了下來。懷裡的紫鳳整隻爬了出來,這鳥兒長得一點也不如它的名字氣派,說是鳳凰,通身的毛只是溼漉漉地粘成一團,額頭的一條長毛從頭頂往下掛,直垂到爪子旁。它喙呈焦色,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只是它的眼才只有豆粒大小,這麼的的視圍,讓它看上去如同害了白眼病。
害完白眼病後又它跳回了風見的懷裡,“啾啾”地叫了兩聲。鳳見看着眼前的小孩,“又沒了?那你方纔怕成那樣,真是拂了我的臉。五十一,你方纔爲什麼沒有跳進冰洞裡”。
“我又爲什麼要跳進去,我只有身上這一件衣物了。”若兒想也不想。
“難道你聽不見鳳歌麼?”
“鳳歌?”
“就是鳳凰之語,地紫有了語之靈,鳳凰之語又稱天靡,摧人鬥志,迷人意念,你又怎麼會不受影響,可是百試百靈的,快說!”她一掃剛纔的嬉笑樣子,眼角隱出了狠意。
兩個身影模糊在雪中,空中陰暗了下來。紫鳳探出了溼漉漉的腦袋,往鳳見的身上蹭了一下,往若兒方向叫了兩聲,小喙理起了額前的長毛。“我家地紫剛纔還怕的厲害,這回似乎又很喜歡你的味道,除了我,它平日是不搭理別人的,今日竟然連着主動出來了好幾次。算了,可能是最近外涅的緣故。我也懶得和你這麼一個未掛牌的小毛娃娃計較。”鳳見自顧自的說着,“我就發上一次好心,帶你去找好話不好說的老好人慎言。”
她又拉起若兒,飛走而去,眼前出現了一座冰橋,橋下的河面凍成一片看不到底下的暗流。河的對岸又是一座冰屋,和剛纔從地上直穿出來的冰堡相比,只能算得簡陋。鳳見一旦起了熱心,就喜歡將事情做的徹頭徹尾,急促的腳步將橋上的積雪震了下來,幾隻停在上頭的雪雀被驚得飛了開去。
她纔將若兒拉到門前,突然一個收腳,又往河邊衝去,河面上儼然又是一個冰洞,只是比剛纔的小上一些,只有拳頭大小。這人咋的還是不肯死心,只是若兒此時手中被她緊抓住,一時也難以鬆脫開來。
直到衝到了河邊,“噤聲。”一旁的雪人出了聲音。
下章預告:慎言慎言,真藥成“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