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道館中這時卻是冰火兩重,長生大宮已是將剛得的旨意說完,館童裡的反應也是各不相同。這次的冰原之行,說是試煉,實則也是最後的評測,若是通過了,這長達五年的國道館童學習也算是收尾了,更可以晉升爲館生。作爲館童時,每月都是有一定的糧米布匹作爲貼錢,通過了評測期館生則是可以入朝爲吏,開始真正拿上子母幣的官家俸祿。對於軒轅兩門的童生而言,這次的冰洋之行倒是無關痛癢,靠着父母長輩的蔭護,他們就算不參加試煉,到了合適的年齡,就是順理成章的入了官籍。
但對於乾坤以及寒門几子來講,這卻是天大的好事,這幾年的清修,僅僅是耳聰明目,學了些養身之法,長久下來也不是個法子,這麼一趟冰洋之行,若是順利成行了,則可以討個好前程。
喬布衣正是歡天喜地中的衆人中的一員,走在迴路上,他也是扯着傲世說了個沒完。傲世這時只是低順着眼,就是看着路側散落的紅楓,他的身子骨高瘦了不少,眼神舉止卻也是如同星塵在世時一般,進退有度,日夜的道術修煉,讓他的眉目中多了股淡然之氣,藍衣蔚綸,更顯得丰神朗目,讓人一眼就是落下了印象。每日夜裡的水榭滌練是讓他的水陰之元渾厚了不少,只是體內兩股陽金、陰焰之氣也是日漸高漲,他心中只願一心修習水陰之元。只是在國道館的睽睽衆目之下,他纔在白日裡修習着玉闋正統的火元道術,可是用來也總是不順手,這樣的日夜交替下來,反倒是兩邊都落了個不討好。鮫珠,既然是聚陰之物,可能起上一些作用,這次冰洋之行是定然要去的。
烈明痕也是不在乎這次冰洋之行,只是看着眼前碎步小跟着的少女,似乎對此次出行很是在意,他卻不知道,百里焰漪只是心煩着不想回到百里門中。待到他們幾人走回中庭時,冰洋出行的篩選居然是就要定下了。
齊堡兩位大小少爺在內的大多數軒、轅兩門館童都是不樂意出試的,這時的緋雲城,秋意正濃,氣候也是舒適溫宜,哪家嬌兒貴子肯去遠冰洋那冰寒苦冷的地,都是各自託着幾口,不肯前去。乾、坤兩門還是好些,都是躍躍着要參加。長藥還是似睡非睡的坐在了正中,聽着旁邊熙攘的人聲,一臉的頹喪,前些日子他躲在側殿喝酒,又是被長生抓了個正着,就是挾持了他的寶貝酒葫,被威逼着擔下了這麼個破事兒。
他想着側殿的習習秋風,想着微涼潤手的青玉葫蘆,又是想着冰洋的蝕骨寒風和生冷食物,就是怒從心起,破口就是怒斥:“,缺胳膊斷腿沒心眼的都一邊去,這趟差事,也就選二十人,只帶有用的。”
他話音才落,就見一披金帶玉的小肥墩子藉着體態優勢,擠了進來。長藥平日雖是個沾慣了葷腥的主,卻見不得有人比他還要享受,這胖子一眼看去就不是清心寡慾的主,眼裡也是看不過去:“下去,下去,這一身子肉,船都被你壓沉了幾分。”肥墩子忙是伸出五個肉*腸手指,只見上面翡戒金環帶了個滿滿實實,“不重不重,中宮大人,就是加上千擔米,萬丈布也壓不垮這次的帝都闋船,你看這是…”。
長藥這才正經拿眼睛看掂量着眼前的肥肉共有幾斤幾兩,他這時也不怕了肥膩,“你是?”
“我是乾門的福添寶。”這人正是玉闋境內百餘家米店布莊福家的獨苗。
“‘錢’門是吧,那就早點搬過去,再命你家名下的布莊送些最上等的皮毛夾子,絲蠶暖衣,別拉了裘毛靴子各一百套。”長藥這時總算是豁然想開了,這青玉葫蘆是會有的,暖衣美食也是會有的,他消了些睡意,嘴裡就是訓了起來:“都給我聽清楚了,家裡是開着酒樓點心小肆,乾鮮生蔬的,一個個都給我站好,排好,漏了就是沒份了。”
他辦事也是利索,不消一會兒就選好了人,緋雲城中的食膾,醇釀,琳琅古玩,絲竹絃樂的各家小輩子輩都被選出了幾個。
就是這時,寒門的幾人也是陸續趕到了,除了先前碰在一起的四人,後來的般離和朱庖丁也都還是被矇在鼓裡,稀裡糊塗地就趕了過來,等到聽完喬布衣的一番嘮叨,兩人臉上也是神情各異。
般離心中想得正是臨出門時,向來出沒無常的般鳩就是截住了他,先是噓寒問暖的讓他起了一身雞慄,再是神情悽切的說道:“冰洋僻遠,要一路小心,細軟暖衣之類就是免了,該有的都會有的。”原來說的正是這事,般鳩做事雖是反覆,言下的意思,倒是示意他一定要隨行了。
朱庖丁這時也是記得他那“屠夫”師父早前就是讓他使喚了一套的“去皮削骨刀”,看過之後,嘴裡只是說着:“看着也是湊活,碰了一般的毛賊海盜都還能撐上一會兒。”說來也是苦着,他朱庖丁本一心奔着屠夫的路子走了十幾年,拜了這個師父之後,先以爲真能成爲本村乃至本城最好的屠夫,師父說是砍柴,一砍就是一年,師父說是火中取栗,他就埋頭苦練,師父說是要上陣練得氣驚山河,他就每日在山間河畔驚得水魚慌跳水鴨驚飛,這會兒師父說是要去冰洋練練手,他也就只能拼死力爭着這個名額了。
長藥前面已是站上了二十來人,心裡正怨着自己貪心了些。長生就是派了名館生送上了一張出行船圖,長藥這纔是長噓了一聲,“只是艘鷂闋,這針眼大的地方,塞不下這麼多東西,嘖嘖”。這時,烈明痕走了上去,低聲問道:“導師,我們幾人?”
長藥這纔想起了自己下面還掛着六名便宜弟子,嘴裡連番叫着:“可是說了,漏了什麼,爲師都要受凍挨冷去了,能留下你們閒散着,”他手中連指:“船滿了,這最後的十人,都不要去了,剛纔答應的東西,可是要照常搬上去。”
這次隨行出去的,除了長藥身爲中宮之外,更還有坤門的導師長盤,他見砍掉的幾個名額都是出在了坤門之內,也是不肯了:“長藥,你這可是偏私,將我的門下一併子去了大半,便宜了你自己,這算盤可是撥得響亮,我要稟告長生大宮”。
長藥聽了,也是哼了一聲,這次也不知長生老頭爲何做了這番安排,長盤平日就是不服管自己,一人是主事,一人是副主事,這真的上了船去,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只可惜,今個兒的茬子可是失算了。他走到了還是踟躕着不肯離去的坤門幾人之中,就是一瞪,身上忽的起了一層電光火花,那離得近些的人,都是“哇哇“叫喚着,躲閃開去。
“我這二十之人中,八名乾門,八名坤門,六名寒門,三門算來,也只是平分秋色,哪來偏私一說。”他說這話時心不跳氣不急,也不管三門之中,人數幾何,長盤又要發作,乾門的長岸就是說了句公道話:“長藥師兄方纔也是說了,‘管用’才能隨行,我看不如就是比劃一番。”
原先被刷了下來的十人連忙圍了上來,軒、轅、乾、坤、寒五門這些年都是各自授課,除了軒門是由着長生親自指教,平日管教甚嚴,旁人對其所知不多。餘下的四門學習修煉都是都是攤在了光天化日下。正是名師出高徒,懶師出散徒,寒門的六子之中,除了烈、百兩人在入門的第二年都有了各自的火器,其他幾個或是在了冥想庭裡清修,或是出門學武,或是鋤禾日當午,或是水榭小憩,這比上不足,比下卻是綽綽有餘。
長藥聽罷,也不反對,就是搬了張太師椅,找了處陰涼處瞅着。長盤心裡大定,纔剛走上一人,就聽長藥問到:“你會些什麼?”坤門這子高聲回到:“我能以一敵三,府中的家衛都是不能近身。”
“庖丁,”長藥半闔起了眼,“茅將軍可是有教你陣前禦敵?”朱庖丁連忙上前,就是說道:“兩年前就是教過了,師父說是以一擋一,是常人,以一擋三爲武夫,以一擋十是茅家軍,以一擋百纔是他的正名分徒兒。我這會兒,纔剛做了個茅家軍得跑腿小兵。”坤門的第一人就是灰溜着下去了,誰也不敢真和洛天戰神的親傳弟子比上一場,朱庖丁就是入選。
坤門的第二子也是抖擻着上了前,就是說道:“我銅皮鐵骨,上陣禦敵最是擅長。”“一身銅皮鐵骨,可不就是那日燒得和塊烙鐵的那廝,”長藥輕描淡寫地說道:“再是銅皮鐵骨也是一人之用,此行出去,二十餘人,你可是護得幾個?般離,你日日冥想卜筮,可是算得出天機人命?”般離心念一怔,自己每日在冥想庭所做之事,正是占卜星筮,卻是一絲不拉的落了長藥眼中。那名烙鐵般的少年,臉色一黯,又是退了開來。
不等坤門第三人上來,烈明痕就是往前一站,右手纔是虛晃,只見一把炎色長矛就是臨空而立:“明痕聽得家裡長輩時常說起,冰洋一帶除了飛禽水族,更有各類匪徒海盜,船行洋上,短兵相接不易,我這把蚩矛,這些日子下來,已是能長能短,海上交戰,最是靈活。”他今日這身藍衣雖說不襯,但一身桀驁熱氣,也是逼得人退後三尺。長盤也是受不得這陣子熱氣,嘴上剛是說着:“是該去,是該去。”
身前突是一涼,一股子舒心水汽圍了過來,衆人只覺得,早秋的燥熱消了不少,齊傲世說道:“百里姑娘,可否請你也一併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