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若兒就趕到了武鬥館前,琢磨着這武鬥之課到底會是如何情景,她心裡憶起了翡衣那一堂別開生面的趕瞎子進櫻居的情景,所以當胡三無看到她時,小娃眼裡眉間滿是笑意。只是片刻之後,這樣的堆立在半人高的雪裡的情形讓她再也笑不出來了。若兒的整個身子已是動彈不得,胡三無正雙手做鏟,往她身上埋起雪來。“胡師父,”暗地裡,她還將翡衣,胡三無,暴雪三人都比了一番,現在看來,翡衣竟成了最是正常的一個,灌進脖裡的雪惹得她有些發顫,“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可知道那日,掉毛鳳凰輸在了哪裡。”胡三無嘴上說着,厚掌又是一陣忙活。鏟掌十幾下拍打,一個小型的冰堆顯了出來。
若兒吐開被胡亂拍進了口裡的雪塊,只覺得胸腔裡的氣體越來越少,人不禁有些暈眩起來,“她速不如你。”
“她的本源屬性是風,論速我比不上她。”胡三無這回倒賣起了謙虛。
“失了準頭。”若兒努力睜開眼,下身開始沒了知覺。
“那女人和紫鳳合修,百丈以內,鳳眼辨物於無形。”她見若兒臉色慘淡,脣都失了顏色,雙手做拳,在她身上胡亂再送上幾掌,雪被壓得更牢實了些。
若兒只覺得腰身往下再是一個猛扎入地,身子半個入了雪,四肢如鎖雪窖,她總算嚐到了那日虎月受得是什麼滋味了,四周的雪一陣陣的擠壓過來,
“那就是不夠師父您機敏?”若兒再說着,只覺得嘴裡出得熱氣多,鼻裡進的冷氣少,眼前看的都不甚清晰了。
“嘴巴倒是機靈,就你師父這個身子板,先天哪能有她靈敏,”話雖如此,胡三無下手卻是輕柔了不少,她見徒弟臉色慘然,氣息也有亂變微,正是這個時候,她方掌看似隨意,在若兒的眼,鼻,口,肩,腰,四肢各處輕拂而過。
雪裡正強撐着氣的小娃只覺得手過之處,雪似成了室中溫炭,將一身的雪暖的如同只覆了件薄襖,只是四肢手腳還是被牢牢壓縛住,眼前還是模糊一片,“那是師父苦盡甘來,後來者居上。”
“只懂得嘴皮子功夫,那日我在人前誇的你的天賦五感異乎常人,你可是樂呵了。”胡三無故意板起臉來,她臉本就看着生怖,這是血口倒掛,魚眼半翻,是有幾分惡師的味道。
“這不是天賦,”若兒有些不服氣:“是我千摔萬爬後得出來,”最後半句話還是沒能說出口,她整個人包括眼睛都被冰雪包覆住了,胡三無只是好心地給她個透氣鼻孔,還是隻留了個單邊右側。
“萬事忍爲上,那隻掉毛鳥兒自亂陣腳,輸在了忍字上。人之氣,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小到私人武鬥,大到兵法戰略,都是如此。搶先機爲制勝,如無必勝之法,則應退求察,求得妥善解決之法。”胡三無竟然有幾分文采,聽得若兒一愣一愣,嘴裡的雪化開了水都忘吐出來了。
似是感覺到若兒的質疑眼光,她嘿嘿兩聲,“我雖然只去聽文堂學過幾堂課,但方纔嘴裡所講的那一套文鄒理論,倒是我的師父藏拙日日念在嘴上的,聽得多了,就記下了。聽着雖然乏味,不過我試過無數次是百用百靈的。”
若兒吐之不得,只好將一口雪水吞了下去,“這和我現在成了這個摸樣有什麼干係?”
“你雖然五感甚敏,就是手拙腳重了些,又是心浮氣躁。我這招叫忍氣吞聲,雪窺之術。”她說着,又是一掌擊在了雪人身上,下手掌風極重,雪卻不見半絲抖落。
若兒進了雪裡有了些工夫,雖然身子是暖和了,還是感覺到全身的筋肌都凝結在了一起,胸腔內的空氣也是進得不甚暢快。胡三無再一掌下來,若兒是有心討饒,卻氣力不足了,還以爲胡三無就要這樣謀害了唯一弟子,哪知掌勢下來,手心腳底竟又有一股細流暖意直鑽而入,神識都跟着一清。
“乖徒兒,師父將一掌鬥氣送到了你身上,管你在定燈點起前,都是活蹦亂跳鮮活着的,你就在這裡杵着,謹記着心靜則耳聰目明,性忍則不屈不饒。”說完,她就搖擺着個矮墩身子走了個不見蹤影。
“師父,你,我”若兒還想問下這堆在這裡到底該做些什麼,聲音就被驟起的風聲吞了個乾淨。
“這才什麼時辰,大聲嚷嚷也是空費了力氣,”若兒心想胡三無方纔不知將自己帶到了個什麼鬼地方,真是前不挨屋,後不見人的。
知天命而安本分,說得只能是這種時候了。幸好身上的幾處要害位置果然是胡三無說得,身下會時不時地涌起幾陣暖意,她慢慢地鎮定了下來。風雪下了些,竟罕見的起了雪霧,風不再帶着細雪,只是伴着霧氣,使得若兒的視野又模糊了起來,悶厚的雪氣漫在四周,靜的只能聽到落雪的聲音。兩三隻沖天雀撞進了厚重的霧裡,方到了百米之外,似是被若兒厚重的呼吸聲驚了,撲騰一聲,就散了開來。
又過了一會,幾隻結伴而走的雪狸挨着跑了過來。若兒的脖子實在有些發酸,才輕輕動了一下,狸子就沒了蹤影。又是過了半刻,一對麋鹿踩着雪,嬉鬧着踱了過來,若兒從沒看過鹿的摸樣,這是兩隻毛色純淨的角麋,雪絨披身,乳色長角,短尾細蹄,淡棕色的眼纔剛覺察到若兒的眼神,兩隻角麋就是消失在了霧裡。
前前後後看了好幾次過往的獸類,若兒心想:“人說霧裡看花,我是雪裡看景,知不知道是獸驚了人,還是人擾了獸,”這一日,怕是要將冰原的常年過客們看了個齊全了。眼透過雪霧,看的更遠了些,耳裡似乎聽見了雪裡霧氣浮動地聲音,心底最後地一絲寂寞也被驅散了乾淨,只剩下一片純粹的雪地。前面又隱約出現了什麼,若兒不自覺地猜了起來,這些日子已經不再是初入冰原的小毛丫頭了,一雙眼被冰原紀簿教得是隻有沒見過的,沒有不認得的。糟糕,看着霧氣都擋不住的鮮豔顏色,冥青火狼,她已經被跳到腦裡的名字嚇出了一聲冷汗。
冰原動物都喜歡藉着白雪隱身藏蹤,植物也大多素綠地滋長着,但也有幾種異獸有些特別,雪裡青紅,冰原火狼。這狼應了它的名字,來去如幽冥,周身猶如火炙披身,雪過留痕,幾乎沒有獸類可以過得了它口裡爪下的燎燎火意,這和剛纔的顧自逃跑的溫馴小獸大不一樣。
若兒心裡早就滿鑼整鼓地狂跳不止,臉上卻是連抽都不敢抽動一下,發間更是幾縷驚汗滴流不止,鼻翼也停不住的抽扇着。對於這些特殊的種羣,譬如蛇,狼,獅,虎,縱是從從沒受過侵害的人,那種懼怕也就天生流淌在骨子裡了。她在腦子裡想着書裡隻字片語間有的零零種種,暗自安慰着自個兒連一隻活蹦亂跳的鐵脊虎都屠了,還怕這麼只只有一半大小的幹扁狼不成。火狼與狼族一般都是銅頭鐵尾豆腐腰,還有小黑小白,莫怕莫怕。只是,腳下原本還有些堆砌着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凍成了冰,手裡,指尖的那股子熱氣只能護着一口暖氣和靈識,整個人根本就沒了法子,這時,只能祈求自己是個真正的雪人。
閃着幾絲婪光的狼眼有些懷疑地盯着眼前的那個雪人,裡面隱隱有人的活氣傳了出來,“黑玉姐姐,”若兒心裡發出一陣陣慘嚎。
書室,上九陣中,黑玉身裡浮動着一條黑色的龍影,幾條金色亮影夾雜環繞,不甚清晰的臉上金黑兩色交陳,她的手上四肢脖頸上都長出了密密扎扎的鱗片,臉上悶哼了一聲,身子劇烈地抖了起來,她全身氣勢突地一漲,脖頸裡的鱗片和黑影都退了下去,臉上有漾起了幾份笑意,垂在腳踝旁邊的頭髮又長了幾寸,指尖最後的幾道鱗片也要退去的時候,若兒的驚呼聲隱約飄來。黑玉心神驚得一恍,黑色龍戾趁機反噬而來,幾道金光被逼得退到了一旁,膠着之勢再起,黑色的鱗片瘋狂地回長了過來,藍色的身影再度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她的臉上更是黑形龍身忽隱忽現,正在僵持不下之際,幾縷冷風穿陣而過,正擊打在正越發明顯的那道黑氣之上,暴吟破空而出,震得書架上的書跌落了一地。
“源之書竟然不在這裡,”聲如冷風,直刺而來:“上九陽陣,五龍一蛟,好個不自量力的陽木之靈。逆天而行,甚和我意,既然撞了正着,就再助你一力。”話音消停了一會兒,幾點青白之光憑空而現,書室被籠在了一片柔光之中,黑色龍氣身影一滯,黑玉趁機閃身進了項鍊裡,若兒的聲音已經沒了聲息,她急得又要起身,身影一散,整個靈體穩不住地渙散開來,身子已經虛脫了,這是怎麼了,黑玉心底一酸,藍影之中,幾道晶瑩水光初現。
“護住靈核,不要再多生事端,這惡蛟不是你一力可以壓制得住的,”洞中,只剩下項鍊依舊發着水光。
下章預告,因禍得福是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