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找了個熟悉地勢的領路人,繞開了喧鬧的市集,揀了條僻靜道,往了城外綠林河畔走去。
花溪城這時正值鬧春時節,城中的幾條主幹河道都是水漲春意滿,羣鴨嬉戲,彩蝶翩飛。
離了城,綠河引路,車輛直往了林間行去。春芽繞枝,花團爛漫,幾人進來都是被眼前的景緻吸引住了。
再往裡頭了些,前方林木疊障,陽光暖融,若兒看着也該是黑口中所說的草木充裕的地方,就命車伕和領路人在外頭等侯,一人攙着傲世往裡頭走去。
傲世眼前不明,下腳還是猶豫幾分,直到若兒喚着他脫去鞋襪,兩人進了水裡。他腳下踩着鵝卵石,原本扶着自己的手突然一放。
傲世突然失去了依託,也是有些驚慌,若兒在旁看着他有些無措,鼓勵着:“傲世,你先靜下心來,這會兒,還需要你先心平氣和下來。”
水衝着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傲世覺得自己全身起了寒意,旁邊似有人盯着自己,這人絕不是若兒。
黑玉浮現在了林木之間,她先前吩咐着若兒站到了一旁,兩人都是遙遙看着河中的人。
那少年先是有些驚慌,但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在了瀲灩水光裡頭,臉上生了分警惕,準確無誤地往黑玉所在的位置看去。
“這人,危險,”她眼裡多了一份凝重之色,她的身上那股黑龍戾氣昭顯了幾分。似是有心較勁一般,傲世身上的靈圖也蓬勃而動。
原本的森綠仙境之地,這時一青一黑兩道龍氣對持而立,互不相讓。
若兒在旁看得也是提醒吊膽,她這時也不敢出聲,只是快步走到了溪水中去,水花激盪,溼了她的裙襬,一把拉住了怔立在了水中的傲世。
兩人身上的金光環繞而生,兩旁的林木,腳下的河水都歡騰了起來。
綠林之中,清風過境,送來香花千瓣,碧水波面,春花相逐。
黑玉盯着齊傲世,再看着一旁的若兒,那兩道龍氣漸漸平息,她心中低嘆:“因果緣孽,只怕早就不是自己一力可以干涉。”
黑玉身爲樹靈已有近千年,她不懂人間情愛,但她卻知道,冰原的這年裡,眼前的少女的蛻變和眼前的這名少年休慼相關。
她再凝神看着眼前的少年卻有豐玉之姿,他這時該是發現了自己的存在,身子卻毫不退讓。這是個謹慎的人,年少而知隱忍,進退有度,黑玉看着他,似有了千年那般漫長。
河流兩旁的林木悉數有了感應,黑玉手間晶光亮閃,五股翻騰的龍氣先出現在了她身旁。
若兒看在眼裡,握着傲世的手又緊了幾分。傲世全身的氣血也跟着沸了起來。
這幾日那道入體的水汽,一直停留在了他的胸口,他引導不得,又壓制不下,而今日,這道水汽似乎又動了起來。
耳邊傳來了樹葉飄落之聲,若兒只覺得左手一陣熱意,手心之中,似有幾道氣流往了傲世身上傳去。
那萃水在了這幾道純粹的木元的驅動之下,往了傲世全身衝去。
只是一瞬,傲世只覺得心目一清。萃水可洗滌世間不淨之物,明心明目,自此凡塵俗念不可輕染其身。
腳下細流之中,更有綠汁漫出,他還有些陰沉的臉上也好看了幾分。
黑玉疏導之後,身心乏軟,靈體回到了若兒脖間。
回到百花樓時,木卿君再來查看,更是喜出望外,先前淤塞的那股水汽,已經蕩然無存,傲世的身體之內,多了股綿綿水元。
若兒似真似假的將那河流裡的情景都說了一遍,幾人聽了也是半信半疑,只以爲是傲世體內的水汽蓄勢已久,今日正是決堤使力之時。
眼見傲世的身體已經痊癒,幾人已商量着,下一站又要往何處而去。
果酒雖好,卻一時在了當地難以打開局面,當地人獵奇嚐鮮的心思過後,生意還是大不如前。
百樓主見了這個情景,再加上商頭的一陣搗鼓,就生了遠銷果酒,在他處另闢一新樓的心思。
果酒好制,這百花樓的第一間分號卻不好早。百樓主也是個利落的人,就索性帶了幾名酒釀師父跟着商頭四處尋找起來了。
若兒和傲世尾隨着商頭一路邊行邊聊,講起了各地的風土人情。
百樓主這纔想起來要將那果酒的主意錢取了給若兒。
若兒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只是問道:“商頭,我前些時候就是問過你了,這行商有什麼講究,也不見你回答。只怕是你起了‘惜售’的心。這會兒,我有了本錢,就用這主意錢和你換了行商的訣竅,這可合適?”
那商頭聽罷,跟着笑道:“你身邊就跟了個經商好手,還需要問我不成?”
若兒也是不解,她身後哪來的什麼人,只有秋膘一人,咂巴着喝着果酒。
商頭但笑不語,原來早些時候,他和百樓主正商量如何在花溪城推廣這果酒,那秋膘湊上前來,討酒喝。
兩人也懶得理會這閒漢,只是商量了半日也想不出什麼法子。
只見秋膘在旁嗑着酒花生,貌似無心的說了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這東西沒長腳,人生了胳膊跟腿,四處都走得的。”
真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商頭兩人同時想到了,這酒水推銷難,還不如將人送了出去,這店裡店外可是都培養出了好些人手,到了各地,紛紛而立,也可以在全國創下了名號。
商頭和白樓主都是些老練之人,立刻都是看出了這人是深藏,這秋膘纔算是個真正的經營好手。
三人寥寥幾杯酒,就定下了這接下來的目的地。等到兩人道謝之後,秋膘才商頭求道:“商頭,你經商多年,秋膘只求你能教教那丫頭,懂些經商的門路就好。”
秋膘經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心裡也是明白了不少,這時對了若兒反倒是多了幾分誠心,只是他先前卻已經答應了傅瑤,嘴上不能再反悔。
他少時習武成癡,只是在了這上面卻並沒有多少天賦,苦練多年身上也無半點武鬥之氣,蹉跎了大好光陰。
而北原原長早發現秋膘經商眼光很是獨到,比一般人不知要強上多少,只是他心不在此,重來都是敷衍了事。
那一日生死之間,他突然明白了過來,人生在世,猶比白駒過隙。他癡醉武道,卻非自己能力所及,還不如順心經商,還可造福冰原。
商人最重承諾,他平日雖然懶散,但答應了他日心上之人,誓必要做到,只得是委託了商頭,希望他能面傳心授,教導若兒通曉些商道。
商頭既然得了別人的示意,這時候,也存了真心教導之意。傲世在旁聽了,也是躬身想問,他本好學之人,只可惜身旁幾人雖然都是武術道術奇才,章博淵也是通曉各種知識,但卻沒一人知道經營之道。
商頭這時有心考驗,就說道:“這經商如同人生在世,一言難以說盡,我們還是走着看着,前方爲避暑城,我們到了那裡,再好好說說。”
車輛往前走,這商頭也隨口講了些避暑城的由來。
離了花溪之後,已算是徹底入了瞭蒼的地界,風俗人情和玉闕相比都已經截然不同。
這車隊落腳的地方,名爲避暑城,也正是商頭和百花樓主選定要開辦百花樓的第一家分店的地兒。
商頭也知這開店需要費了一番力氣,索性在城中租了間民宅,獨立院落,小巧別緻。
再領着衆人城中閒逛,熟悉起當地情況。
避暑城和了花溪相比,雖無花團錦簇,酒樓飄香,卻也有另外一種味道。街道整齊,來往行人衣着光鮮,城中氣候舒宜,早晚都是一般的暖涼,更是陸上各國避暑療養的聖地。
商頭前後都看了一圈,再問道:“此處果然是風光別緻,只是街道衆多,市集分散,也不知何處纔是合適的酒樓之地。”
商頭再笑道:“你們青年人腿腳利索,我就給你們三日工夫,你們每人各選個合適的樓址給我。如是對了,我就誠心教授你們經商要訣。”
他說罷,就拉了另外幾人,四處找酒、嚐鮮去了。
若兒和傲世被刻意落在了後頭,兩人都是奇怪商頭這會兒安了什麼心,但既然說明了三日,那兩人只得選出個合適的樓址才行。
傲世想了片刻,和若兒商量道:“我們分頭行事,但有着一點,無論最後誰的主意更合適些,商頭教授的東西,我們都要共同分享。”
頭幾日,兩人都跟着穿梭在了大街小巷裡。商頭倒還真放下心,和百花樓主也不急着找地方,而是在了住處開了棋盤,閒逸着下起了棋。
若兒心裡也是茫然,一時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纔好,只得她四處遊蕩着。
傲世則顯得有分寸些,他就往人流密集的地方找去,穿梭在了閒漢牙婆最多的地盤。
走了兩天之後,若兒依舊是毫無收穫,只認了個城中道路。
這到了第三日,她也是有些急了,在了城中最興旺的幾家鋪前,看了半晌。
她心裡合計,這選址自然是選在了最是繁榮的地方,這些店鋪旁,女眷穿着華麗,男人披金戴銀,準是選在這裡最合適了。
她心裡琢磨着,也該是這樣的地兒,百花樓開着才合適,正要轉身之際,突然看到了前方坐着名老乞丐,盆中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