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藥廬,才感覺冰原的風雪嗅着竟有幾分涼爽,等着臉上的尬紅色褪了些,若兒就正經的找起了柴禾,她是當真不想和五十一樣,守着什麼葡萄。只是本以爲找着容易的柴禾原來還是個稀罕事,沿着寬敞的雪路,只是長着些低矮的地衣苔蘚。冰原其實並無良柴,如此的冰天雪地,一般的樹木很難抵擋的住風雪,更何況是要找到乾燥的禾木。
見大路上沒有多少收穫,她先是換了小路,再慢慢地偏到了冰原的內裡,雪積更厚了。
走着走着,前面有了幾個綠色的身影。幾名少年男女結伴走來,這幾人清一色都是翠綠厚襖,唯有正中的一名少女,穿着件中衣,腰間繫着一條墨綠帶子,身後巍跟着一隻黑毛大貓。她們看到米色的小娃還要往上走來,厲聲喝道:“這是黃原的地盤,還不退回去。”
若兒還想問路,被這話一堵,“黃原,南原不都是冰原的,叫做黃原怎麼穿了一身的菜綠,”
這話可是將整個黃原得罪了,當時初分八原,除了北原不循規蹈矩外,天原爲正金色,地原爲乾紫色,到了玄原時,竟然搶了黃原的檬黃色,黃原無奈之下只好選了柳綠,剩下的幾原依次選了梅紅,靛青,米白。尤其是一干男弟子,平日裡的皮帽是堅決不肯帶上的。今日竟然被一名南原的小學徒笑話,學徒在冰原大多數只能算半個人甚至比不上上位弟子的馴獸,剩下來的小部分自然就是天地兩原的入門學徒,原大勢深,也不敢輕易欺負。衆人二話不說就將她圍了起來,若兒說錯話還不自知,見被團團圍住才覺得有些不妙,這些人個個臉色不善,看着就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
“鎮定,”她在心裡默默唸着,腦裡又出現了第一天來時的狼狽模樣,眼前正是三男兩女,爲首的女子看來就是最強的,她氣息在五人中最平穩,眼神凌厲。此路不通,若兒腦裡飛快地轉着,前後左右的人站住了,沒有空隙,她心裡有些焦急。
虎月正是在場五人中唯一的黃原正式弟子,她雖然脾氣有些火暴,但做事還有些分寸,眼前的小丫頭是要教訓,卻也要留意些,同門無端相爭,有了個閃失還是要算在自己這個帶頭的弟子身上的。她清了清嗓子,眼裡帶着幾分玩謔,“我們可不能欺負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黃毛丫頭,以免落了有心人的口實,就讓我的巡虎來陪她耍玩一下。”
若兒見大家都退了開來,只是趴在一旁的小獸在雪地裡抓出幾道爪痕,昂起頭來額上的一個黑色的字跡在風雪裡看的分外顯眼,這小獸和人之思裡貓有些相似,她仔細地想着記得的一切細節,半是戒備的看着它還在雪地裡的利爪。
巡虎弓起了背,它還是一隻未成熟的半大硬脊虎,身子還沒有全部長開,但畢竟還是隻老虎而不是若兒認爲的大貓,在虎月手裡也養了半年左右,將一套欺軟怕硬的本事學了十足。它可以感覺得到眼前的小女孩身上沒有一絲武鬥甚至是道法的氣息,實在是個好捏的軟柿子,她就如同冰原上弱獸一般。
它已經很久沒有沾到熱血的味道了,虎月馴養了它後,從沒捨得讓它再自己捕獵過,那些送過來的獸屍大多已經乾硬了,咬到嘴裡時,獸屍血管裡的血早就不再溫熱,它想着那股幼時嘗過的暖腥味道,從喉嚨深出發出了渴血的低吼,四肢蓄足力氣一個撲咬。
虎月本還在一旁等着看好戲,聽着巡虎發出和平日不一樣的叫聲,黃黑色的背影在白色的雪裡拉出一條風痕,破開了這片死一般的白色,平日聽來還算悅耳的聲音變了味道:“巡虎,留下她的性命。”
風裡,巡虎的身影如同傾泄而下的巨石,往米色的身影撲去,它的腦裡再也聽不到其他。若兒的整個身子都映到了它的眼裡,野獸口裡的腥臭味傳了過來。若兒的眼裡,本來的一片清黑色,金色的身軀涌動了起來,佈滿金鱗的狹長獸臉在她的雙瞳裡越來越深,倒映進了巡虎的眼裡,她伸出手,指尖生出了堅硬的鱗片,血噴了出來,在沉積了千年的雪地裡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紅,前面的幾人全都呆住了。
一陣驚天的虎嘯劃破長空,巡虎的雪森森的牙縫裡滴着雪,黑紅色的血沾滿了黃黑的毛髮,若兒的整隻手插進了虎身,血順着胳膊,在血裡綻開了血梅點點,“陰陽!”童聲不再稚嫩,嘴角嘲諷地笑揚開來,黑白兩道玉闋再送了一程,巡虎的眼裡,滿眼的死意,匕首撞得虎身飛了出去。虎月似是感覺到了什麼,她一躍而起,只見半大的老虎的脖頸之間被拉出了一道大口,血正從裡面噴濺出來,虎身轟然落在了她的身側。
小女孩站在風雪裡,頭髮和衣服上濺落了雪和血的痕跡,米色的衣服上,血花點點,她的頭髮並不長,被帽子蓋住之後,只有一小截被風雪吹亂了留在在外頭。血跡一直延續到她的腿間,陰陽匕首發着銀色的光芒,激抖着退了回來,她的眼裡只是一片死寂,不哭也不鬧,只是平靜的看着在雪地裡轟然倒下的馴獸。
虎月退了幾步,身後的四人見有些不對,走上前來,看清了雪地裡的情景,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虎月。虎月臉上已是一片慘然,這隻巡虎是她成爲正式弟子的時候,和交情好的上位師長求了半天才得來的,她不會理療,看這樣子,是一定活不了了。很快,她臉上的恐慌被一陣涌起的恨意代替了,短時間內,她是再難到冰之淵找到合適的馴獸了,獸引又會耽擱上好長一段時間,她本就是最新的弟子,這樣如何在新的一輪冰狩裡殺出一條明路,這又怎能不讓她生恨。她鼻子裡冷哼一聲,身後的四人聽到聲音,都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又圍了上來。
若兒猛地激靈回來,眸裡又恢復了特有的清亮。腳下的雪已經浸成了淡紅色,她順着靴子往裡一看,心裡已以爲又是匕首救了自己一命,這地上的大頭貓的氣息越來越弱,原先的五人又要圍了上來,最早出聲的女子臉上更是一臉恨意。恨,是可以感覺的到的最強烈的情緒,若兒總算知道自己是得罪了這羣人了,她不等五人站好,朝着堵在東北方向的最瘦小的男孩身上撞去。
男孩見她一身血污,哪肯讓她往自己身上沾,連忙一個側身,正好被若兒鑽了這個空隙。她腳下鼓足了勁,就一頭紮了過去。男孩見她往東北跑去,一掌橫劈,就要攔住她的步伐,若兒聽到的掌聲,心頭一動,兩道銀光從腳上平滑了出來,她憶起剛纔滿地的血污,低聲說了一句:“割他幾根頭髮,讓他不帶帽子。”黑白匕首輕輕地頓了一下,直直地往男孩頭上削去,男孩只覺眼前一陣銀光閃過,頭上就是一輕,掌風一偏,擊了個空。
虎月在五人之中,身手最是了得,見他竟然在南原新丁面前失手,剛想就罵,哪知黑白匕首如同不過癮一般,直直地往後繼續削去。她個子比那男孩還要高些,銀色的光芒就要直入她的眼睛。弟子和學徒的區別在這時候發揮地淋漓盡致,她名爲虎月,其實爲虎躍,只是嫌棄這名字不夠女氣,這才改成了虎月。
人如其名,正說的如此。她雙肩內吸,腳如彈弓半彎,韌腰倒掛,雙腿往後一蹬,雪下的冰面一陣崩裂,身體剛好落在了一棵雪松之下。身後四人趕忙上前,大家都是一臉的戒備。若兒聽到身後的凌亂腳步遠了些,也不擔心那兩把越來越古怪的匕首,低下頭就直往前面衝去。兩把匕首越靠越近,銀光再閃,雪松齊腰而斷,留下一個棕黃的鬆口碗子。
等到虎月將剩下的人從鬆雪堆下拉拔出來的時候,東北剩下的最後一道腳印已經被綿綿下着的雪蓋了個精光。虎月只得上前查看了下巡虎,這半會兒功夫,鐵脊虎已經死透了,最後一絲暖氣也沒留下。她氣急敗壞地丟下虎屍,身後衆人連忙跟了上去,幾隻蒼鷲從高空中俯視着那一灘紅色,發出陣陣搏翅聲。
下章,哇咔咔,重要角色即將登場,千年愛戀,自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