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再望向大廳時,老者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擡頭一看,只見星河彷彿都向北面移去,若兒這時神識一鬆,遮目的枝葉立刻消散了開來。她心裡想着堂上一行人的話語,心想這離開帝十餘日,就出了什麼源之書。源之書已去其二,這事,也不知會驚起怎麼樣的驚濤駭浪。三堡,若兒的手卻是無意識的又摸了下頸上的殘玉,心底亂成一片,回到了房中...
清晨的官道上平靜了一陣,又響起了陣陣轆車疾馳的聲音。四物輛轆車在黑夜中偶爾折出一絲金屬的色澤。車身用一些煙雲絲綢層層蓋住,風聲劃過,表面更是吹不起一絲褶皺,明眼人見了,就知道這是內裡包了上好的箔金,只怕普通的刀劍是砍不下分毫。車下也不是尋常的四個輪子,小巧的三個輪子平穩地滾動着,輪子的軲轆比尋常的窄了兩指有餘,用鉚釘包裹之下輪胎飛快地在翻滾,山路顛簸,車身行的很是妥當。
轆車上的車伕大都三旬上下,根根大脊椎蹦的筆直,兩側猿臂緊握馬繩,雙腿釘立在車上分紋不動。疾行的馬兒通體雪白,不見雜毛,額前留下的汗水微微發亮色,在晨曦之下顯得瑰麗非常。
忽然,遠處的山裡傳出了一聲刺耳的嚎聲,山間的幾塊碎石滾了下來,纔剛到轆車十米開外就一下子彈了開去,激打到一旁的草叢中,驚起了幾隻夜梟。一雙修長的手掀起銀灰色的車簾。一名藍衣青年男子探出身來,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白玉般的膚色在黑夜中熠熠生輝,青白色的綸巾在風中划着漂亮的弧線,黑夜中,只見他星目微閃,如同浩瀚星空,閃着幾分璀璨的精芒,聽得突然地聲響,男子劍眉一楊,眼神卻是望向了漆黑的深山之中。
“少主,這是”旁側一輛車上一名中年男子聽得聲響,也是探出身來。
“木叔,我們來的正是時候”男子微微一笑,上下脣抿成了一條好看的弧線。
“傲世?”女子在車內喚到。
“焰漪,怎麼?可是被聲響驚動了,睡得不穩妥”男子聽得車內聲響,柔聲問道,放下了車簾。
車馬繼續行走在山道之上,又過了些時刻,車就到了青牛嶺下,遙遙可見青牛棧樓的幢幢樓影在黑夜裡晃動。
當首的車伕一聲輕嘯,車隊停了下來。車上的幾人行了下來,這行人有男有女,齊傲世和一名霓衣女子最是惹眼。百里焰漪自打靈瑙被毀之後,又貼了幾分嬌弱之美。
她今日墨染雲鬢上墜着幾點翠玉琉花,豐肌弱骨,娥眉淡掃,瑤鼻之下,半點櫻脣。七色的雲紗霓裙下纖纖身姿,柳腰微顫,盈盈難能一握,行走之間,雲袖流轉,步步生香。
只見男子回身扶下女子,喚女侍遞過的錦披,給女子披上,女子接過披風,卻是乖巧地半偎在青年身上。
一青衫文書先生和另外一名四旬男子連忙走上前來。“二少爺,這山上就是青牛棧樓了,這棧樓修在了上山的必經之路上,將一座青牛山從中截成了兩半”。
四旬男子和文生的文弱打扮截然不同,他生的是面紫虯粗,牛眼如鈴,兩臂大張,大如蒲扇的手掌上武繭遍生,正是一個外功高手。
此時,東方以現紅色,夜梟往叢林深處飛起。“這一路行來,除了滿路的泥巴還是泥巴,這三天車路,俺苦膽水都要顛出來了。說出去也被同輩笑話,老融啥時候也和婆娘一樣了,要躲在車馬裡面,”紫面男子嘟嚷。
“融伯伯,這到都怨侄兒,這車輛設計的還不夠精細,顛到你了。”,藍衣男子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霓衣女子聽得臉上一饈。
“我的少爺,這話我可不敢說,這三輪軲轆車可是我見過最靈活的馬車了。前些日子,我們在山路上碰到的不長眼的山匪,就是因爲這車身靈巧,車轅比一般馬車短了半截,纔沒着了那些賊匪子設下的暗阱。我是無所謂,只是一折騰就要趕不上這山上的好事了。”融復海見少爺臉上溫如春風,心裡一陣服氣,早將這幾日的胃裡醞釀的酸水消了一乾二淨。
一旁的木先生笑着提醒衆人接下來的行程,大家看了下山上燈火還很明亮,就先讓家衛在山腳紮營等待一會。
忽地衆人心神一動,隊形一散,將幾名女眷護在身後,連忙擺上戒備。
夜色中,只見幾個身影快速往這邊行來。近裡一看,赫然正是秦之然幾人。這人此行可謂是狼狽不堪,手下的半獸兵死傷過半,回去定然是不好交代,更加上丟了宗內秘製的幾副丹藥,秦之然此時身上的傷已經是疼痛難耐,又想到以後的艱難日子,步伐更見了幾分蹣跚,幾乎是跌撞着一路下了來。
攙扶的獸兵因爲半獸血的緣故,已經沒有人的大半心性,動作生硬,根本不懂體貼傷者。一路奔跑中,又聽得山間的聲響,衆人猶如驚弓之鳥,秦之然更是被落下的山石狠狠地砸了幾下,就要到山腳空曠之處,就見前面又多了些車輛行人的蹤影。
半獸人羣腳下一慢。秦之然藉着月色,只見除了一粗壯漢子和幾名家衛以外,其他人都是文弱打扮,心下一喜,這雖然是官道但依然是山路陡峭,這一路獸兵粗拉硬拽之下,怕是到了最近的洛水城,自己的身子也是會落下老傷殘病,這代步的車輛,倒是自己送上門了,秦之然只覺今晚老天還是有幾分憐惜自己的。
心裡想着,他手下連忙撈出半殘的玉管,變了些聲音的短嘯響起,幾名半獸兵一振,奮力往車輛衝去。只見這幾道猙獰的身影往車隊前的衆人迎面重來,幾名家衛哪敢遲疑,不顧驚嚇,抽出隨身的刀具,搏了起來。藍衣男子安撫了幾下身側的麗人,很快就被纏鬥在一起的身影吸引住了。
來勢洶洶的幾名狼狽男子,個個眼裡無畏,用赤鐵四肢橫生生的擋下了一衆家衛。
這幾個人之前行的跌撞,身形也因爲慌亂顯出幾分笨重,哪知停了笛聲後動作矯如脫兔,偶被家衛擊打中,也只是身軀一震,臉色不變的交纏下去。藍衣男子這一行人出來,本就隱蔽,所帶人手有限,所以挑選的自是一干家衛中的中上者,此時卻和對方的幾名下手糾纏如此,可見對方也不是一般人物,他若有所思的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男子。
秦之然本只想快攻之下,強搶了車輛,早點離開,哪知這幾名看上去尋常的家衛居然可以和自己的獸兵纏鬥這麼長的時間。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再往後一看,只見那剩下的幾名弱冠之中。當中之人眼如日月,風貌絕然,側立在旁的兩名中年男子,一臉悠然,似乎這一干惡鬥絲毫不幹其身。被圍在最中的一名女子,衣袂飄飄,容顏清麗絕俗。
秦之然平日裡也是個欺男霸女的種,也從沒見過如此不流俗的風流人物,心下暗想不妙,嘴下的玉管聲已經破亂了。
齊傲世等三人看着秦之然的變化,依舊冷眼看着,又是過了半柱香時間,只見場上獸兵仍沒有疲軟的樣子,三人互視一眼,最後落在了蠢蠢欲動的壯漢身上。融復海這幾日早已技癢,幾天下來窩在車廂裡沒人喂招,早就按耐不住。得了暗示,他雙手握拳,單腿橫掃一個臥踢,只聽得空氣裡傳來一陣呼嘯聲,拳氣已打在到半獸兵士身上,獸兵體內傳來陣陣斷裂之聲,他一鼓作氣,拳拳如長了眼睛一般,接連依法炮製,拳氣呵成。一口氣斃殺了三人。木先生十指連動“嗤嗤”數聲,幾寸金芒破空劃過,一眨眼兩個巨大的聲形又倒了下,原先圍斗的困頓局面,幾個呼吸間就轉換了過來,秦之然臉上的血色再次蛻了個乾淨。
藍衣男子盯着地上氣絕的幾具失了血色的屍體,只見這些人表皮堅硬,五官似獸如狼,“你是幻獸宗門下。”
秦之然見青年一臉的笑意,彷彿和舊友賞月談天的神情,心裡浮起了縷縷懼意:“秦之然,是幻獸宗宗主秦奧的長孫,。”
幾名女子見那秦之然說話之間,雙腿不停抖如米篩打,只覺得一陣好笑。
“南幻獸,北幻禽,這些就是小有名氣的半獸兵了”木先生走上前俯視一下,
“這位爺好眼力。”
“這可是你們的全部實力。”
“小的不敢隱瞞,這只是些半成獸,還沒有全部獸化”秦之然連忙搖頭。
藍衣男子眼裡興起了幾分興趣,“將獸兵的事細細的說下”。
“...”秦之然心想,這一晚上,倒是要說多少送性命的秘密,罷了,不說的話小命現在就沒了,還圖以後回去的事做什麼,“獸兵是宗裡專抓了些有靈識的熊,狼,獅,豺等走獸與人相合而生,所以有些人的意識,從小是圈養起來的,只是定時喂些食物,到了最後,就再不投食,只待它們同類相殘後,每圈留下最後活命的十獸,再找上三品以上的武者,日夜訓練而成。”
“那什麼是真正的獸兵?”
“成爲真正獸兵必須能夠在最後的考覈時候,單獨殺掉訓練他們的練筋大成的武者。”
“如此兇悍的獸兵,貴宗又是怎麼控制的”青年好奇的問道。
“這...是我幻獸一族不傳之秘”秦之然遲疑了起來。
木卿君插話道“據說您在尊上膝下還有兩位幼弟?”
“正是,這位公子您這話...”秦之然忙答道。
“甚好,我也有一兄一弟,今日和秦少爺一見,談意正濃,可惜這天色發亮,我等還要去辦些事情,看您今日腳下也是有些不便,不如由我這些護衛好生照料着,等方便的時候,我們再一起把酒夜談。”青年笑道。
秦之然乍聽之下,卻是如墜雲霧,“這是…”
藍衣青年再次說道:“看我們疏忽了,在下齊堡齊傲世,這位是百里焰漪姑娘,這兩位是家叔。”
齊堡,聽得這兩個字,秦之然心裡一驚,自己這番真是剛下了賊船,又進了狼窩,對青年剛纔的話語一下子也想得分明瞭起來。他雖然四肢不達,但也是個頭腦通達的人,剛纔一番問話之後,哪能猜不到對方打得是什麼算盤。他也知自己雖是宗中長孫,宗裡歷來是能者居上,自己本就因爲資質一般,在武者裡算得箇中流,道法也是一知半解,不如二弟的孔武有力,也比不上三弟的道法精妙,在宗裡早就受二三脈排擠,再加上幾個旁支,這番出來本就是要立些功勞,以爲可以奪得青蛇蟒的靈丹,誰知道反而折損了自己的核心護衛,只怕回去,定然更是要受到責難。他這一路上下來時,早就心憂膽戰不止,齊傲世的一番話,讓他下定了決心。
傲世見秦之然臉上轉憂爲喜,心下知道他已經有了歸順的心思,就命幾名家衛將秦之然送往洛水城。秦之然早就聽說過這齊堡二少,年歲比自己還要小上一截。齊堡早些年也只是個人丁稀少,在大陸上排名中等的世家。這幾年不知爲何有了崛起之勢。小輩裡聽說更是風流人物輩出,眼前這青年剛纔一番激戰,思前顧後,滴水不漏地作風,看來齊堡勢必要後來居上,和天下盟一爭高下了。
他於是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好意,更索性推個順手人情,如實將自己爲何這般狼狽,棧樓裡隱藏的老頭強手的事情說了給衆人。
齊二少等人也正是爲了這驚世帖和青牛蟒而來。這時天邊魚白翻現,衆人思量之後,三女五男一共八人動身往棧樓所在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