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至避暑行宮外,顧凝霜和韓錦雙雙下車,隨着引路的太監進了避暑行宮。
順着曲曲折折的長廊一路緩行,宮苑裡遍植奇樹,或香連翠葉,或紅透青枝;還有的結着離離朱實,籠煙帶火。想來大概是因爲行宮的緣故,不似帝都城內的禁苑的肅穆莊嚴,這裡處處透着柔婉秀美。
隨着內侍官一路前行,顧凝霜擡頭仰觀前方,但見蕭牆粉壁,雕樑畫棟,其中很多宮女內侍出入。進門是一帶羣房,進了二門,只見殿宇廊廡,紋窗雕檻,十分精緻。珠簾撩起,嬌軟之聲撲面而來。
“韓姑娘,顧姑娘,鸞鳳殿到了,皇后娘娘便在這一處接受各府貴女們的朝拜,二位姑娘請吧。”內侍官尖細的嗓音把顧凝霜的思緒喚回來。
“謝公公。”顧凝霜朝着內侍官微微一福,然後整理衣襟,和韓錦並肩進鸞鳳殿。
韓芊已經在殿內用茶,身邊坐着幾個華服麗裳的姑娘,一個個都是珠環翠繞,脂香粉澤,彩服明琅,一個賽一個的明媚,一個比一個嬌豔。顧凝霜擡頭看去,其中有幾個人她認識,是蕭蓮卿,衛曦月,姚娉婷還有定侯府的蘇瀾,另外幾個她不認識,但猜度這身份家世也必定不淺。
“臣女(民女)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吉祥如意。”韓錦和顧凝霜兩個人齊齊下拜。
“起來吧。”韓芊擡了擡手,笑道:“倒是你們兩個來晚了。快入座吧。”
“謝皇后娘娘。”二人起身,又福了一福,方纔入座。
坐在韓芊身邊的衛曦月起身上前拉了韓錦和顧凝霜的手把人送到韓芊身邊,並笑道:“剛剛皇后娘娘還唸叨你們兩個呢。”
“讓娘娘記掛,實在是我們的不好。”顧凝霜忙欠身道,“還請娘娘恕罪。”
“說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韓芊淡淡的笑了笑,又對旁邊的孫得福說道,“你去告訴陛下那邊,說本宮這邊的客人都到齊了。說本宮請陛下示下,問一問陛下那邊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咱們該去流芳臺了。”
孫得福應聲而去,沒多會兒便顛顛兒的回來,躬身回道:“回娘娘,陛下帶着翰林院的一一衆伴讀學士們已經往流芳臺的方向去了。”
“好。”韓芊點頭,微笑道:“那我們就去流芳臺吧。”
“皇后娘娘起駕流芳臺!”孫得福尖細高亢的嗓子傳遍鸞鳳殿的每個角落。
衆人紛紛起身,隨行的隨行,恭送的恭送,韓芊便在二十幾位美貌姑娘的陪同下,如衆星捧月般,離開鸞鳳殿直奔流芳臺。
流芳臺乃是避暑行宮的一處精緻,臨水而築,周圍種滿了各色花卉,時值七月出,剛好是葵傾赤,玉簪搔頭;紫薇浸月,木槿朝榮;蓼花紅,菱花乃實。
還未入朱簾繡帓的流芳臺,便聽到了一陣鶯歌漫語。待上了高臺,只見前方湖光瀲灩,水邊星星點點的燈光迎着各色花卉。雲水之間全是清明。一陣暖風吹過,水面斂起幾道波皺,秋山秋水淺淺地吻着,真正是流芳溢彩。
韓芊率先落座,旁邊的人也根據自家父親官職的大小排序入座。唯有顧凝霜被韓芊拉着坐在了身邊,這在旁人的眼裡自然又多了幾分暗暗地嫉妒。
“皇上駕到!”一聲高昂的呼喝打斷了所有人的心思。
韓芊起身,兩旁的鶯鶯燕燕也隨之起身,都跟在韓芊身後跪了下去。
“臣妾恭迎陛下。”韓芊待雲碩走得近了,方輕輕福身行禮。
“皇后起身。”雲碩不等她福下去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說着,他側轉了身子看了一眼身後的一種青年才俊,“今日千巧宮宴,朕把今年高中的青年才俊們都宣來了。大家湊趣做個詩會,以祝皇后雅興。”
那十幾二十個着翰林禮服的青年男子們齊頭跪拜:“臣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衆卿平身吧。”韓芊微笑着擡了擡手。
“臣等謝皇后娘娘!”才子們齊刷刷的謝恩。
皇上也朝着對面跪了一地的鶯鶯燕燕擺了擺手:“都起來吧。”
“謝陛下!”世家貴女們也齊聲謝恩,然後款款起身,各自以最標準的名門淑媛的姿態站在那裡,垂首侍立。
雲碩卻只是拉着韓芊的手一邊往上位上走,一邊說道:“這時候也不早了,可以開宴了吧?”
韓芊回頭看了一眼孫得福,孫得福忙把手裡的佛塵一甩,高聲道:“吾皇恆壽,天重昌隆,千巧國宴,滿朝同慶。”
翰林院的學士們東臺入座,世家名媛們西臺入座。
正中高位上是帝后並坐,南面臨水,水上碧荷疊翠,細微的雨點淋在荷葉上,沙沙輕響,伴着輕微的風聲,恰是最動人的天籟之音。
便有宮女魚貫而入,在每個人面前的桌案上依次擺放果盤,點心,酒水,菜餚。
帝后同飲三杯之後,翰林學士之中今年的新科狀元譚林月率先舉杯向帝后祝願敬酒:“臣等祝我皇陛下龍體康健,祝皇后娘娘芳華永駐。”
皇上笑看了皇后一眼,微微一笑舉起酒杯把酒喝乾。
韓芊也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皇上,您說今晚以七夕爲題,請在座的才子們各自顯露一下絕世才華,不知這詩會何時開始?”
雲碩看向東臺的一干才子們,微笑道:“怎麼樣?皇后娘娘想看看你們的才學。”
譚林月再次起身朝着帝后深深一躬:“臣不才,願作詩一首,爲陛下和皇后娘娘助興。”
“好。”韓芊笑着點頭,又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一衆名媛們,“自古以來,才子佳人最是叫人喜聞樂道,今天這流芳臺上,我大雲才子齊聚,佳人麼,自然也來了不少。才子們吟詩助興,那佳人們便各顯才藝,也爲我大運才子的詩興添一份情懷,如何?”
“好!”雲碩微笑點頭。
“謝皇后娘娘盛情。”譚林月忙躬身道。
一時間,有內侍官擡了一張書案放到旁邊,筆墨紙硯等全都齊備。
那邊一譚林月爲首的學士們開始舞文弄墨,這邊韓芊回頭看了一眼顧凝霜,顧凝霜款款起身,朝着韓芊一福,低聲道:“小女願撫琴一曲爲陛下和皇后娘娘助興。”
“很好。”韓芊點頭道,“你去準備。”
顧凝霜退下去,韓芊又笑道:“本宮待字閨中的時候,母親常教導本宮,女兒家應以針織女工爲首要。時至今日,本宮依然不敢忘懷母親的教導。本宮也相信,在座的諸位千金也不乏女工高手。所以咱們玩個小遊戲,如何?”
“哦?”雲碩一聽這話,立刻饒有興致的轉頭看着韓芊,心裡猜測着這丫頭又要搞什麼鬼?
旁邊的衆女子已經站起身來,齊刷刷的福身應道:“臣女等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韓芊便柔柔一笑,說道:“千巧原是男女定情的節日,也是女子向上天祈求巧手的節日。今日夜宴,不如讓衆位姑娘們展示一下巧手,以搏陛下,列爲王公大臣以及才子們一笑。”
雲碩雖然猜不透他的皇后娘娘用意何在,但還是很配合的點頭道:“有意思,那便聽王后的,列位可要放開手腳,一顯才能啊。”
“是,陛下。”衆女齊聲應答。
韓芊看了一眼身後的孫得福,孫得福朝着身後一揮手,便有一溜兒小太監捧着托盤上前來,每個姑娘跟前站一個,分別把托盤放到她們面前的桌案上。
韓芊隨手挑起幾根彩色的絲線,笑道:“這第一輪啊,便是千巧穿針。請陛下與列位但飲薄酒,酒過三杯,再看哪位姑娘穿的針最多。”
“那朕就等着了。”雲碩說着,擡手拿起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了韓芊一眼,藉着皇后玉面桃色,把杯中之酒飲下。
水面上傳來一聲琴鳴,叮叮咚咚,清雅無上。
衆人忍不住循聲望去,但見一素衣女子隨意坐在碧波水閣之中,衣袂飄揚,臨風弄箏,低眉擡手,幽幽起弦,指尖綽注進退。音似盪漾,心若微顫,靈動,絃動,但奏《知音》一曲。
彈至第二遍,一聲幽遠的笛音傳來。管絃相和,韻律克諧,清越絕響。微笑在嘴角飛揚,細細弄弦,以心奏之。
商音哀哀,角聲清清,絃音嫋嫋,笛音幽幽。《知音》一首共知音,明月西顧,晚來風輕。
隨着最後幾縷撥絃,餘音嫋嫋,在微雨中迴盪。
那邊,十幾位才子們各自或捏着酒杯沉吟,或搖着摺扇思考,或走到案几之前揮毫而就,或站在一旁指點品評,總之,一個個都不甘落後,要在這乞巧宴上展露風華。
“露白風輕微雨涼,燈昏階溼西樓上。隻身孤影憑斜欄,遙憶霞影落黛江。漁歌對月輕吟唱,不雲相思自輕狂。如今少年卻白頭,卻惑何處是故鄉。”
翰林院侍讀王雲嶺筆走游龍寫下七言一首,便把筆一丟,轉身去樂師那裡拿過一管竹簫來,和着琴聲,用心吹奏。
簫聲起時,琴聲不自覺得一頓。繼而自然的跟上,卻比之前更多了幾分纏綿。
韓芊笑看了一眼雲碩,讚道:“想不到翰林院裡還有此等才子。”
“此人叫王雲嶺,是今年頭榜第一十二名進士。這樣的名次也就罷了,最難得的是他剛剛弱冠之年便有此等成績,着實不容易。”雲碩簡單的跟韓芊介紹。
“原來是王雲嶺,我原是知道這個人的。只是幾年沒見,想不到他竟大變了樣。”韓芊湊近了雲碩的耳邊,小聲說道。
“哦?”雲碩慵懶的眼神立刻泛起一絲凌厲之色,“皇后也知道此人?”
“嗯。”韓芊親笑道,“前些年我在江南遊歷的時候,曾跟此人有過一面之緣。”
雲碩的臉色立刻不好看了。
韓芊輕笑道:“那時他只是個秀才,家中有幾畝薄田和一個老爹,他爹是廩生,只是屢試不中,以至於家道中落。我知道他有個心儀的女子,是富家女,只是那家人瞧不上這王秀才的窮酸,所以隔斷了有情人。”
“噢。”雲碩喝了一口酒,只覺得這香醇的美酒也好像是帶了幾分酸溜溜的味道,“皇后知道的還真不少。”
“十二歲的秀才可不多見。這王雲嶺的確是才華橫溢,滿腔抱負之人。”韓芊輕笑着拿起酒壺給雲碩斟酒,“臣妾還要恭賀陛下得此良才。”
“多謝皇后。”雲碩酸溜溜的說道。
韓芊失笑,卻也不再多說。
琴簫合奏,一曲知音到了尾聲,漸漸收住,卻餘音嫋嫋不絕於耳,流芳臺上一片安靜,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曲聲中不能自拔。
雲碩率先鼓掌,零星的掌聲特別的突兀。接着,衆人都附和着叫好,流芳臺上方一片譁然。
孫得福手中佛塵一甩,高聲道:“紫韻舍人之孫女,江南顧氏女顧凝霜琴技卓絕,才情出衆,皇后娘娘特賞玉簪一對,玲瓏玉佩一對。顧氏凝霜姑娘謝皇后娘娘賞!”
顧凝霜在水閣上款款起身,朝着流芳臺上的帝后盈盈下拜,朗聲道:“小女顧凝霜謝皇后娘娘賞,謝陛下隆恩。”
“翰林院侍讀王雲嶺,文采斐然,詩詞音律都極好,皇后娘娘特賞珍珠一斛。翰林院侍讀學士王雲嶺謝皇后娘娘賞!”
王雲嶺忙整裝上前,朝着帝后恭敬的叩拜:“臣王雲嶺謝皇后娘娘賞!”
韓芊微笑擡手,朗聲道:“都起來吧。現在讓咱們看看這千巧穿針的成績如何?”
“榮安縣主衛曦月,八根。”內侍官高聲報數。
“榮靜縣主韓錦,九根。”
“靖海侯福蕭蓮卿姑娘,九根。”
“定北侯府昌華郡主蘇瀾,十根。”
……
十幾個名媛貴女們的成績被一一報上,竟然是定北侯的嫡長女蘇瀾拔了頭籌。
“定北侯府蘇郡主果然賢淑,女工針黹不錯,賞。”韓芊淡淡的笑道。
“賞——定北侯府郡主蘇瀾,玉簪一對,珍珠一串。”孫得福高聲宣喝,“定北侯府郡主蘇瀾謝皇后娘娘賞!”
蘇瀾款款起身,理了理衣領袖口,離座後,端端正正的朝着帝后跪拜下去:“臣女謝皇后娘娘賞賜。”
“起來吧。”韓芊略擡了擡手,“下面進行第二項,結扇墜兒。結的好的,本宮不但有賞,還准許你們從哪些才子的詩詞裡挑出一首來拿回去。”
這就是赤裸裸的牽紅線了。
一時間,名媛貴女們一個個都嬌羞垂首,而那些翰林院的才子們卻都躍躍欲試。各自思量着自己的詩詞要被對面的哪家名媛選中,從此結一段良緣,傳一世佳話。
然而這躍躍欲試的衆人之中卻沒有王雲嶺。
一開始的時候雲碩沒注意,喝了兩杯酒之後,不經意的一瞥,發現那邊一羣人中獨獨少了他。於是回頭看了一眼韓芊,淡淡的問道:“若有人無故離席,皇后娘娘可有責罰?”
“這要看是什麼事兒了。”韓芊輕笑道。
雲碩淡然一笑,沒再多問。
此時,不用想也知道王雲嶺這傢伙定然是跑到一旁的僻靜地方會佳人去了,因爲雲碩往西臺那邊掃了一眼,沒看見剛剛以一曲《知音》打動了所有人的顧凝霜。
不管怎麼說,韓芊居然跟王雲嶺認識,這事兒就足夠皇帝陛下喝一罈子醋的了,況且想想當初韓芊認識王雲嶺的時候是跟慕堯一起在江南遊歷之時,這一罈子老醋就越發的醇正。
“朕去更衣。”雲碩冷着臉起身,往後面去。
韓芊淡然一笑,決定不跟鬧脾氣的皇帝陛下一般見識——乞巧宴好歹也是國宴,總不能帝后都離席,丟開這一羣人去鬧意氣。
想到這些,韓芊頓時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好皇后了——嗯,要母儀天下,不能跟某人一樣動不動就鬧脾氣。
雲碩離席,去了後面專門收拾出來給皇帝和皇后娘娘盥手的小間裡,吳緲忙叫人端了溫水進來服侍皇上淨手。
“陛下,皇后娘娘叫人送了醒酒湯過來。”吳緲笑着近前,小聲問,“您要不要用一點?奴才也瞧着陛下這臉上有些酒氣了。”
“朕哪裡就醉了?要你個狗奴才多嘴。”雲碩不悅的哼道。
“是。”吳緲忙賠笑道,“陛下海量,這麼幾杯花釀哪裡就醉了。即便皇后娘娘這幾日身上一直不是那麼爽利,也頗飲了幾大杯呢。奴才瞧着娘娘今兒心情倒是極好,竟也沒多少醉意。”
“哼。”雲碩不滿的斜了吳緲一眼,終是起身往前面去,“走吧,別把她一個人丟那裡,又喝酒沒個數了。”
流芳臺上,觥籌交錯,笑語喧譁。後面的木槿花叢之中卻有人輕聲嗚咽。
“凝霜,別哭了。讓來往的內侍官們聽見,可不像樣。”王雲嶺手裡拿着帕子,往前送了送,卻始終不敢觸及顧凝霜的手。
而顧凝霜心裡的委屈卻如滔滔江水決堤,一瀉千里不可收拾。聽了王雲嶺的話,便賭氣啐道:“你怕擔了干係,只管回去喝酒作詩。留在這裡作甚?”
“凝霜,你別這樣。”王雲嶺焦急的轉了個圈兒,又勸道,“今年春天我中了進士,原本想着回家去,託人向你父親提親的。可又聽說你們家把你送進了忠毅侯府。我想着,即便是回去恐怕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留在帝都城再作打算,或許還可見你一面。如今……上天憐我,終在今日讓你我在這流芳臺上相見,可見你我是有這個緣分的!”
“那又怎樣?你說有緣,可緣分這東西,誰又能看得透?我今日來這避暑行宮是奔着什麼來的,你該是明白!”顧凝霜壓抑着心裡的悲傷,低聲哽咽道,“只怕過了今晚……你我終究是有緣無分了!”
王雲嶺聽了這話,頓時心涼了大半截兒,喃喃的後退了兩步:“你……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一個女兒家,這種事情由得了我怎麼想?”顧凝霜說着,又嚶嚶的哭。
“如此說來,你是要聽你父親的安排了?”王雲嶺失望的問。
顧凝霜猛然擡頭,藉着花叢中微弱的風燈燈光看着那張自己朝思暮想的臉,苦笑道:“那不僅僅是我父親的安排,而是整個顧氏家族的安排……我的祖父,我的姑母,還有……大長公主和忠毅侯府……”
“我明白了。”王雲嶺苦笑着點了點頭,“你不必再多說了,我明白……”
“你……”顧凝霜看着王雲嶺忽然轉身而去匆忙而踉蹌的背影,忽然急了,“你別走!你站住……你,不要走……”
“凝霜,你們顧氏想要的,我王雲嶺給不了。”王雲嶺背對着顧凝霜,微微仰着頭,任憑七夕的雨絲落在臉上,冰涼冰涼的,一直涼到心裡去。
顧凝霜一時愣住,看着王雲嶺消瘦的背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流芳臺上,結扇墜的活動也已經見了分曉,獲勝者又是定北候府的郡主蘇瀾。
韓芊笑眯眯的看着蘇瀾,說道:“蘇郡主果然心靈手腳,聰明慧敏。來人,賞蘇郡主美酒一杯,和田玉佩一對,東洋珠釵一對。”
蘇瀾忙起身上前,叩拜謝恩:“臣女謝皇后娘娘賞賜。”
韓芊微笑道:“還有,本宮說過,那些翰林院學士們的詩詞你可任選一份,現在,你去選吧。”
一時間,不少學士們都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蘇瀾,世家之女,父親雖然沒什麼作爲,但她至少是個郡主。這對這些靠着寒窗苦讀十幾年纔有今日這番光景的讀書人來說,簡直是一架登天的梯子。更何況,這架梯子玲瓏剔透,還好看的不得了,是一架金玉之梯。
誰不喜歡?誰不想擁有?誰不想做定北候府的女婿?
然而,蘇瀾卻正眼也沒瞧那些學士們以及那些整整齊齊擺放在書案上的詩詞。
“回皇后娘娘,蘇瀾才疏學淺,不通文墨,不敢在諸位學士面前放肆。諸位大學士的佳作,蘇瀾都想要,但又都不敢要。”蘇瀾跪在地上恭敬地朝着韓芊磕了個頭,“請皇后娘娘恕罪。”
蘇瀾身爲定北侯府的嫡長女,自幼便接受琴棋書畫的薰陶,與文墨之上雖不敢說有多高深的造詣,但起碼的鑑別之道還是懂的。她說不敢挑選當朝大學士之作,不過是委婉的說法,實則不屑罷了。
“這何罪之有?只是本宮不明白,你爲何不敢要?要知道這可是咱們大雲朝拔尖兒的才子們的文墨,就算你不懂,隨便選一幅拿回去,也可以裝裱起來裝點一下你們家的書房了。”韓芊微笑着問。
其實,韓芊這話問的頗有幾分爲難之意。要知道定北侯府乃是累世富貴之家,定北候的書房裡懸掛裝飾的那都是珍品古字畫,當朝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們的作品,即便是好,也不夠格掛進去。
“皇后娘娘說的甚是。”蘇瀾再次叩首,“只是蘇瀾才疏學淺,不敢唐突放肆,蘇瀾斗膽,想借陛下和娘娘慧眼,替蘇瀾從這珠玉之作中選一幅佳品。”
韓芊呵呵笑了:“你倒是會算賬。”
恰在此時,王雲嶺冷着臉回到了席間,剛好被雲碩看見,於是皇帝陛下長臂一指,說道:“王雲嶺的字不錯,詩作也好。”
蘇瀾回頭看了一眼一身孤寒的王雲嶺,平靜的磕頭,朗聲道:“臣女謝陛下隆恩。”
王雲嶺傻乎乎的沒弄清怎麼回事兒,就接到了同伴們或羨慕或妒忌的目光。
風吹雲散,不過須臾之間,微雨竟然停了。被雨洗過的夜空分外清亮,一彎月牙,點點星辰,點綴在冥藍色的夜空中,分外明亮。
韓芊笑道:“都說七月初七這日在葡萄架下可聽見牛郎織女的竊竊私語,這麼多年了,本宮年年去聽卻也沒聽見過。”
雲碩忽然笑了:“那是因爲沒有朕陪着你。”說着,雲碩把酒杯放下,伸手拉着韓芊的手起身,“走,今年的七夕,朕陪你去聽神仙的私語。”
“……”韓芊一下子把原來想說的話給忘了,傻傻的被皇上拉着離席而去,丟下一種名媛貴女和學士才子以及王公候伯文武衆臣們,走了。
“顧姐姐。”韓錦回頭,看見顧凝霜低着頭緩緩走來,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關切的問:“你怎麼啦?好好地怎麼哭了?”
顧凝霜忙搖頭道:“並沒有。是剛剛不小心被風沙迷了眼,揉的。”
“皇后娘娘被陛下拉着去聽牛郎織女說私房話呢,咱們就隨便走走吧,過一會兒這宴席也該散了。”韓錦說道。
“我眼睛還是有些疼,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就不能陪妹妹了。”顧凝霜低聲說道。
韓錦藉着燈光看顧凝霜的眼睛的確還紅腫着,因道:“罷了,我且陪着姐姐去休息一下吧。對了,要不要叫個公公請個醫女來給姐姐瞧瞧?”
“不必了。過一會兒就好了。”顧凝霜搖頭。
“那我陪着你去沁芳閣吧,剛我問過蘋果兒姐姐,她說我們今晚住在那裡。”韓錦說道。
“也好。”顧凝霜點頭,和韓錦挽着手臂一起往沁芳閣的方向走。
下了流芳臺,轉過木槿園的時候,剛好遇見幾個人湊到一起說什麼,聽上去很是喧譁熱鬧,好像是恭喜什麼人。
顧凝霜有心事,便多留意了一番。剛好聽見一個人笑道:“王老弟,這回真是恭喜你了!”
“孫兄說笑了。不過是一字一詩偶然入得了陛下的眼而已。諸位才華皆在王某之上,王某不過是湊巧罷了。”這是王雲嶺的聲音。
“話可不能這麼說。”另一個人笑道,“有陛下這一句話,定北侯府必定高看你一眼。那蘇郡主也是好樣貌,王兄若是得此佳人,必定青雲直上,可以說是兩全其美呀!”
青雲直上,兩全其美。
這八個字對顧凝霜來說就好比一把冰刃緩緩地刺進她的心口,徹骨的寒冷甚至讓她覺不到疼。
“顧姐姐?”韓芊覺得顧凝霜的身子僵直了,便詫異的問:“你沒事吧?”
“沒事。”顧凝霜用最後的一絲理智撐着自己,緩緩地擠出這兩個字。
“你剛不在,沒見着蘇郡主那八面玲瓏的樣子。”韓錦好心的給顧凝霜解釋,“剛剛結扇墜,蘇瀾又拔了頭籌,皇后娘娘讓她去挑一幅大學士們的詩詞作爲獎賞,她居然不挑,說是自己不通文墨,讓陛下幫她挑。”說完,韓欽冷笑了一聲,語氣和神情都帶着鄙夷,竟毫不掩飾。
顧凝霜吃了一驚,她想到過蘇瀾會恃寵而驕,卻沒想到她會做到這種程度。
定北侯府顧凝霜並不陌生,相反,顧家跟蘇家的三老太太交往多年,對定北侯府的淵源瞭解的非常透徹。正因爲這樣,素以蘇瀾的表現讓她異常吃驚,甚至都忘了王雲嶺給她帶來的悲痛。
“皇上就把王大學士的那首七言律詩給了她。”韓錦也察覺了顧凝霜的異樣,一邊看着她的臉色,一邊繼續說下去,“皇上這樣做,差不多就等於賜婚了。想來若是那王大學士趁機讓人去定北侯府提親,定北候也不好駁了這面子。所以,那些人都在那裡恭賀王學士……”
後面韓錦再說什麼,顧凝霜根本就聽不進去了。她只是呆呆傻傻的往前走,一直走到水邊猶自不覺。
“顧姐姐!”韓錦忙一把拉住了她,驚訝的問:“你怎麼了?!”
“呃!”顧凝霜回神,看着腳下的泠泠碧波,也嚇了一跳——再往前一步,她就栽進去了。
韓錦關切的問:“顧姐姐,你怎麼了呀?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沒事,沒事……”顧凝霜喃喃的轉身往回走,輕聲嘆了口氣,自嘲道:“能有什麼事兒?沒什麼事兒。”
“姐姐,天色不早了,我們回沁芳閣休息吧。”
“好。走吧。”顧凝霜失魂落魄,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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