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說陪着她在庭院裡散步這件事情,那便是百般小心謹慎的。
男人身軀英武魁健,平日裡步子也大。可爲了配合她的速度,那便是扶着她的後腰,護着她的肚子,一步分三五步來走的。
往往有些時候,就連挺着大肚子的蘇婉容,都嫌走得實在太慢,下意識想要邁開步伐,胤莽都不允許。擰着一雙劍眉,像是斥責一個不懂事理的孩童那般,厲聲制止她。
蘇婉容從前是最不喜歡別人管着自己的。可是逆着陽光,擡頭去看男人緊繃的一張俊臉,鬢若刀裁,面上滿是不容拒絕的嚴厲。
這麼一個在朝堂之上位於權力巔峰的帝王,私底下不厭其煩地叮囑她諸多類似於這樣的小事。
蘇婉容非但不氣,心裡面竟還覺得有些甜甜的。
溫順地低低“嗯”了一聲,柔軟的一雙小手,便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男人扶着自己的手臂上。
蘇婉容的這雙柔荑,是即使懷了身孕,也是根根纖細瑩白,細膩粉潤的。搭在胤莽粗壯結實的小臂上,愈發襯得精緻小巧,兩隻手一併用上,才能堪堪環住了他。
小女人柔順乖巧,胤莽低頭看她一會兒。繼而大掌一伸,就反握住她白嫩的小手。半摟着她嬌軟的身子,繞着庭院的假山,繼續緩步往前面走。
此時雖是正月,只這幾日天氣晴朗,接連幾天長安城都未有雨雪。這會兒在花圃中散步,蘇婉容出來穿得厚,又有午後的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宜人。
涼亭閣樓,琉璃石雕之間,有紅梅映湖,暗香疏影。
懷了孕的女人家,身子骨都是容易乏的。即便是步伐邁的小,走路也不急。就這麼繞着花圃遊廊,走了小半圈,蘇婉容就感到有些疲累了。
恰好路過澄觀亭,就想着去亭內坐着歇息一會兒,一面賞梅,一面用些暖身的滋補羹湯。
這邊胤莽扶着蘇婉容,正徐步伐邁上石階,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鐵靴踏地的沉穩聲響。
蘇婉容下意識回眸去望,就見一身戎衣的輔國趙將軍,高大挺拔,神色端肅。他手握着貼身佩劍,就這麼朝着澄觀亭的方向闊步而來。
趙將軍一襲戎衣鎧甲,風塵僕僕,似是從校場那邊匆匆趕來。堂堂輔國大將軍,這個時辰特地往她鳳儀宮裡跑,神色又是這般凝重,顯然是軍中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急需親自與帝王商議。
可是行至近前,見帝后雙雙都在觀景亭中,趙將軍便駐足下來,孤自直立在澄觀亭不遠處靜候着。
便是關係再如何親密,後宮都是不得參政的,更莫要提一些重大的軍中要務。蘇婉容如今貴爲皇后,自然懂得這些道理。趙將軍原本有事稟報,卻遲遲不曾上前,想來就是顧忌她也在場吧。
原也沒什麼的,蘇婉容能夠理解這些。
只,既然是軍中要務,男人商議起來,沒個幾個時辰大抵是處理不完的。今日早便答應好的午後賞花,怕是就要這麼耽擱下來了。
蘇婉容倒是覺得有那麼幾分可惜的。
“朕有事要與趙將軍商議,下午怕是陪不了你了。你先跟着侍女回去,朕晚些去你寢宮陪你用膳,恩?”
胤莽看了一眼靜候在不遠處的趙龍,神色也是一凜。視線落回懷中小女人身上時,再度柔和下來。他垂下頭,凝視着小女人白嫩精緻的臉蛋,這般低聲問道。
蘇婉容聽他說這樣的話,彷彿是自己多盼着他回鳳儀宮陪着她一般。雖然內心裡大抵也有那麼幾分意思吧,不過到底是不想他太過得意,面上是不肯承認的。
就別過臉去,撅起嘴輕聲嗔道:
“你去便是了,鳳儀宮的丫頭們也個個伶俐的很,叫她們陪着我也是一樣。眼下有點冷了呢,我原本也想回寢宮去了。”
話雖是這麼說的,可這嗓音嬌嬌的軟綿,嘟起紅紅的脣兒,斜睨着他,分明就沒講實話。倒有點像小女人嬌滴滴的埋怨。
胤莽的眼神一下便暗了。又聽她說覺得冷了,便攏了攏她的兔絨披風,捏住她的軟嫩小手,啞聲說道:“好,你先回鳳儀宮歇息,朕今日早些去你的寢宮,再替你揉揉腿腳。”
懷了身孕的蘇婉容,這兩個月間,雙腳總是容易浮腫,軟綿綿的提不起力道。也是同御醫特意請教過的,這些時日入睡以前,胤莽總是會替她稍稍按揉幾下,鬆乏筋骨的。
後來蘇婉容在倚翠的攙扶下,慢慢朝寢宮的方向去了。胤莽負手立在原地,一直目送她離開。直到小女人盈盈嫋嫋的背影消失在眼際,他這才收回目光,視線微移,沉聲喚趙龍上前。
一襲戎衣鐵甲的男人,眉目剛毅。趙龍略一俯身,語氣恭敬地稟報:“啓稟陛下,人已經尋到了,此時就藏身在綿州。”
胤莽身姿挺拔地負手立在原地,周身的帝王氣勢威儀懾人。他沉默了良久,方以鼻腔冷冷地恩了一聲,淡道:“……朕知道了,軍中吩咐下去,隨時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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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家懷了身孕,再加上月份逐漸大了起來,總是希望自家男人能夠陪在身邊的。
可是尋常人家的男人需要在外幹活養家,更莫要提蘇婉容的這一位,到底是個帝王。平日裡私底下再如何與她親密無間,照樣是心繫朝政,日理萬機的一國之君,萬事不可能隨了一己私慾。
於是就在這一日,胤莽即將親自前往綿陽巡視。夜間夫妻倆躺在榻上的時候,胤莽與蘇婉容提起了這一件事。
“朕這次出去,少則半月,多則一月,不會太久。你這肚子大了,朕不在宮中的時候,你就乖乖呆在寢宮裡面,安心養着身子,別處哪兒也莫要去了。若是需要什麼,就直接吩咐宮人替你去取,別再給朕惹事,可是曉得了?”
聽男人言語間的意思,彷彿她平日裡就是個不安生的,時常惹麻煩一般。這話蘇婉容就不太愛聽了,軟軟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仰面看向他,嘴裡嬌哼着道:
“這畢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呢,我能不注意着麼。我又不是三歲小娃了,這點事情,心裡總歸還是有數的,哪裡需要你操心着呢。”
確實不是三歲小娃了,卻是個不知安分的笨妖精。都已經是做母親的人了,還照顧不好自己,稍稍一個不注意,就能捅婁子出來。此次離開以前,胤莽心裡頗有些放心不下的,不免就多說了兩句。
“御醫每隔兩天會過來一次,開的那些滋補藥膳,你每日按時去用。其餘的人等,沒有朕的手諭,都不得擅自進入鳳儀宮的,朕不在你身邊,你也莫要放雜七雜八的閒人進來,這,你可知曉了?”
都說女人家聒噪,若是一個男人唸叨起來,婆婆媽媽的程度,是絲毫不輸女人的。
最起初的時候,蘇婉容還耐心地聽着,越到了後面。男人一徑嘮嘮叨叨的,她倒是恨不得他趕緊離開,換她耳根清淨呢。
蔥白的玉指就適時按住了他削薄的脣,她軟綿綿地覷了他一眼,口中道:
“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了,左右鳳儀宮裡,近日大大小小諸多的事,都有周嬤嬤照看料理着,我也放心……你若是還不安心的話,索性你就別去綿州了,留下來親自看着我便是。”
這話自然是故意說的。
若非情勢緊急,也無需胤莽這個做帝王的親自走一趟的。
至於那個周嬤嬤,雖然胤莽平日裡總嫌此人礙事。但在照顧小女人的事情上面,實在也是個小心謹慎的人物,倒是能夠讓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