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婉容的這一席話,卻給蘇太傅留下了頗深的震撼。
他自女兒嬌美的面龐緩緩移向她明亮黑澤的雙眸,卻見女兒眸底澄澈水潤,隱隱流露出幾許不符她現下年紀的沉靜與睿智。
皇上意欲罷黜之事,原本知曉的只有朝中包含他在內的幾位重臣。他方纔有些不解自己的女兒又是如何得知,但聽她解釋說是淑妃告知與她,他倒是深信不疑。
只是僅僅憑皆這麼一處,設想謀算了之後那麼許多,蘇太傅心中卻是十分驚怔的。
女兒其實同自己想到了一處。
他也曾思量過,若儲君之位多出了其他競爭者他又該擁護誰?無論擁護哪一方,無可避免的他都將在朝中樹敵。
他身爲一國太傅,從前也曾職掌輔導太子重責,太子敬他禮如恩師。太子若有野心,於情於理,就算不念及三皇子,他也應當支持太子。
可正如女兒所言,太子性情過於軟弱,當個親王尚可,實際不適合殿上君主之位。幾個皇子暗地的爭奪,他原本不想參與,但聽皇上定奪。
而女兒的意思竟是聖上心中對於儲君之位,竟是已有了更好的人選?
這一點就連輔佐在旁幾十年的自己,都是不知曉的。可或許也是淑妃告知女兒的?淑妃到底是皇上的枕邊之人,再加上他離京接近兩月,有些消息總是還來不及傳至他耳中。
於是蘇太傅沉思了許久,這纔再復擡眸望向女兒,蹙眉點頭道:
“婉婉,你說的卻是有幾分道理。可如今這情勢,卻不是我想要避而遠之,就能避而遠之。都道君心難測,這些年我雖一直輔佐聖上左右,可聖上的心思,就是爲父也難以琢磨。此事爲父自當放在心上,待明日下了早朝,同左右丞相再仔細商議一番。”
蘇婉容心中清楚,父親近幾年正得建和帝恩寵。
建和帝年歲已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中許多擬訂或是決策的軍國大事,現今皆由父親和左右兩位丞相打理。
想要置身事外,或是憑自己意願徹底疏遠個誰,又談何容易。
只是好在,方纔那一番話,父親多少是聽進去了的。蘇婉容當下也不再多言,擡起眸來,認真凝視着父親,卻是藉此機會,道出重生而返後自己記掛的另一樁心事。
“另有一事,則是關於徹哥兒的。徹哥兒本心不壞,可他現下這個年紀少不經事,善惡是非觀念尚未成形。徹哥兒每日身邊接觸的人總是要小心謹慎些纔是。免得近墨者黑,被旁人帶入歧途。”
蘇婉容見父親斂眸點了下頭,似是默許的模樣。就放下心來,挽脣又道:
“因了這個,葉婆子一家背地裡原本是好口舌之輩,也不知那婆子同她家榮哥兒胡言亂語說道了什麼。竟敢同徹哥兒拳腳相向,而後又查出她肆意篡改府中私帳,挪作己用,實在不知規矩。女兒一氣之下,就擅自將葉婆子一家趕出了太傅府,還望父親不要責怪纔是。”
蘇太傅每日忙於政務,後院家事鮮少過問。
此時聽聞府中一個婆子背地裡竟是敢做出這等偷盜行徑,面上已是沉了下來。
再加上其教子不當,繼續與徹哥兒相處,怕是會影響自家小兒,心中更是厭惡。聽得女兒這般處理,蘇太傅只覺女兒手腕果決漂亮,深得他心。
“我政事繁忙,對徹哥兒的關心就疏漏了一些。難得你這個做姐姐的這般上心,處處爲徹哥兒考慮。你既是我的女兒,也就是太傅府的小主子,往後諸如此類的事宜,你不必請示我,放手去做就是。這家大業大,後院的雜事一多,總是會出一些嬌縱不服管教的惡僕,委實不知天高地厚。”
蘇婉容聽得父親這般沉聲說完,心中便猶如大石落地,自然歡喜應下。
不過父親此時提起府中人雜,疏於管制之事。卻是讓蘇婉容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同樣不知天高地厚,膽大妄爲至極的粗莽男人。
方纔一直記掛着父親的仕途,以及徹哥兒今後的前程。竟是把那個男人的事一下子全給忘記了。
憶起他此時此刻還在五房姨娘的庇護下,心安理得地藏匿於太傅府侍衛隊之中。再想到前些時日,父親不在府中,那人恬不知恥,待她無禮至極的種種行徑。
僅僅只是思及此處,蘇婉容不禁擰緊秀眉,胸臆間又被怒意充斥。就準備趁了四下無人,同父親好好說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