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纏着他撒嬌,用這般軟綿綿的嗓音恭維於他,那情態自然是嬌憨至極的。換作平時,胤莽心一軟,大抵也就答應了,但眼下到底是特殊時期。
他這女妖精招搖的很,倒不是說她不仔細謹慎,實在是外頭那些個妖魔鬼怪時時刻刻對她虎視眈眈。真真是稍微疏忽半分,就能出個岔子。
現如今甚至都不是她一個人了,她肚子裡面還有一個。如此,即便是派了最精銳的兵士一路護送,胤莽同樣放心不下。
他低垂下頭,看着懷中小女人清凌凌澄澈的桃花眼,終是攬住了她的纖肩,沉聲說道:
“可以去校場,但得等朕過兩日清閒下來,陪你一起去。到了那邊你得寸步不離跟隨朕的左右,萬不得擅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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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容乘坐御架前往校場的這一天,風和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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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她懷上身孕的關係,萬事都得考慮周全。以至於也就一個時辰不到的路程,硬生生被置辦成彷彿長途遠行。
光是從旁伺候她的侍女,就有二十來個。各種瓜果,皇后娘娘喜愛吃的開胃蜜餞自然都是少不了的。
從馬車下去的時候,倚翠取來了早就備好的織錦狐絨披風,給娘娘披上。
掀開車簾,一襲玄色鎏金龍袍的晉元皇帝,身型挺拔。根本不消得轎奴動手,長臂一伸,就將自己的皇后直接給親自抱了下來。
帝后恩愛,親密無間。鳳儀宮侍奉的這些下人們早已經見怪不怪。至於校場上沿路經過的將士們呢,識得皇帝御輦,紛紛低垂下頭,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
覺得不好意思的,反倒是蘇婉容自己。從校場到達士兵操練的地方,需要穿過一條一人寬的小徑,這小徑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路上男人就這麼打橫抱着她,如同抱着個不會走路的娃兒,委實叫人感到有些羞臊。
小聲催促他趕快放下自己,男人根本不肯。冷硬着一張臉說什麼她身體虛弱,不易太過操勞。
可她不過懷了個孩子罷了,月份又這麼淺,何至於如此呢?如果最起初的時候,蘇婉容曉得男人所謂的‘寸步不離’的跟隨,指的是這個意思。她說什麼也是不肯與男人一道兒來這校場的。
蘇婉容美名曰是出來遛彎踏青,此行真正的目的,不必多言,自然是來探望跟着趙將軍修習武藝的胞弟徹哥兒。
然而過去操練場的這一路上,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以至於晉元帝及一衆隨從們就這樣突然停了下來。
“何人這般大膽!竟敢阻攔聖上御架!都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人給攆走了去?”
蘇婉容原本是面朝着胤莽懷裡的,這會兒聽見李公公尖細陰柔的嗓音,下意識轉過頭去。
卻見不遠處的瀝青石子路上,有一年輕婦人狼狽不堪地跌倒在了那裡,懷裡緊緊抱着一裹在襁褓內的男娃。
那婦人髮絲凌亂,衣衫破舊,面上極爲髒污,叫人看不清五官。懷裡的男娃收拾得倒是乾淨,約莫三四歲的樣子,生得眉清目秀。應當是被李公公厲聲一嗓子給嚇着了,白淨的小臉一皺,張開嘴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也不曉得是否是她的錯覺,這婦人明明是這般髒污的一張臉,蘇婉容乍一眼瞧看過去,竟覺得有幾分莫名的熟悉感,彷彿曾經在哪裡見過此人一般。
正這麼想着,就有幾個帶刀侍衛走上前去,看起來竟真要攆人的樣子。蘇婉容娥眉輕鎖,下意識出聲道:
“且慢。”
蘇婉容的嗓音輕輕柔柔的,並不怎麼響亮。可因爲她皇后娘娘的尊貴身份,無人膽敢怠慢她這輕飄飄的一道吩咐。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胤莽也低下了頭,皺眉問:“怎麼了?”
蘇婉容搖搖頭,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將自己放下。
待到站穩了腳以後,蘇婉容才輕笑了一下,她擡起一雙美眸,對着身側的男人說道:“原也沒什麼,只是感覺有些奇怪,校場原本是將士們習武練兵的地方,好端端的,如何會出現一對母子呢?這可是軍中哪位將士的家屬?”
“這纔不是咱弟兄們的家屬,這女人低賤的很,髒的很。給兄弟們提鞋都不配,玩玩也就罷了,哪能娶回家做老婆呢?”
說話的人是一名戎裝扮相的小兵,應當也是校場裡面的兵士,方纔聽皇后娘娘問起,便順勢回了一句。
至於那蘇婉容呢,聽了這樣一句,難免蹙了蹙眉頭。
“這是怎麼一回事?若非將士們的家屬,何故在此?”說着這話時,視線再度落向地上那對母子身上。
後來經小兵一番解釋,蘇婉容才曉得。
這婦人喚作月娘,實在也是一苦命人。家裡原本經商,做一點小本買賣。後來生意虧空,實在走投無路了,這月娘的父母也是個狠心的,將自己的女兒賣作了軍妓,換來一點過活的銀兩。
說起來這月娘年紀其實不大,不過十八九左右,從前也有幾分姿色。但在軍營裡日夜飽受搓磨,時間久了,自然而然被糟蹋成這副樣子。
一個軍營裡苟延殘喘的女人,每天被不同的男人玩弄。肚子大了,都不知道懷的是哪個軍士的子嗣。
聽說月娘從前也懷上了好幾個,但都沒能保住。好容易留住了這一個吧,孩子生下來以後,母親的身子卻徹底壞了,月信從那以後就沒來過,往後即使想生,也再沒有辦法生育了。
那兵士是以近乎鄙夷的口吻說道的這些事情的,此時聽進蘇婉容耳中,卻覺得一陣悲哀。
一個賣身爲妓的女子,這輩子怕是就這樣毀了,可是偏偏又生下了一個孩子……
胤莽見小女人微微攏起了一雙黛眉,自己的眉頭也跟着擰了起來。
男人多,將士多的地方,原本就是很亂。諸如這樣髒污不堪的事情,胤莽從前帶兵打仗的時候,見得多了,自然不覺有他。可是小女人卻不一樣。
小女人是自小嬌養長大的高門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更不諳人間險惡。她眼裡的事物應當都是毫無污穢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就這麼將他的小女人一直嬌養下去。倘若知道今日在校場裡,會遇見這樣的事情,胤莽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帶蘇婉容過來的。
她現下還懷着身孕呢。
“可是嚇着你了?”
胤莽揉揉她的腦頂,這般溫聲問道。
蘇婉容搖搖頭,卻是嗓音輕柔地說:“嚇倒是沒被嚇到,只覺得這婦人的身世怪是可憐的。今日一見,也算是一種緣分了,我倒是想將這婦人一道兒帶回鳳儀宮裡去呢。”
帶回鳳儀宮去?
胤莽皺緊了眉峰。
“這不過是一名軍妓,便是帶回了宮中,也沒那個本事伺候你的。你若是覺得可憐,朕吩咐一句,給這婦人尋條好的出路便是了。”
一名入了奴籍的女子,又帶着一三四歲的孩子。就算從校場裡出去了,能有什麼好的出路呢。
蘇婉容當下便笑着說道:“我只說要帶她回鳳儀宮,卻沒說過要提攜她從旁伺候於我。倚翠你上前來。”
倚翠一直恭恭敬敬地立在旁側,此時聽見娘娘傳喚,忙上前恭聲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蘇婉容問:“近日鳳儀宮中可缺人手?”
倚翠想了一會兒,低着頭如實稟報:“回皇后娘娘的話,除卻專門伺候娘娘的侍女以外。鳳儀宮有廚娘三名,粗使丫頭五名。因了喜兒那丫頭近日抱恙,寢宮倒是還缺一浣衣丫鬟,用來頂替喜兒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