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容自然是沒有送過蘇適雯什麼所謂的皇家令牌。
曾經蘇適雯對她所做的種種,就算是她多想,這一世的蘇適雯並未帶着重生記憶,光是下藥想要毒害她腹中未成形胎兒這一點,就足以讓蘇婉容對她趨之若鶩。
可是聽說那蘇適雯現如今正跪在宮門口,求自己見她一面。
蘇婉容黛眉一挑,卻是沒急着趕那人走的。
倒不是她心生憐惜,蘇婉容她並非活菩薩轉世,並沒有把禍害放進自家寢宮的興趣。只不過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蕭右相至今下落不明,她蘇適雯卻兀自活着回來了。
實在是叫人匪夷所思的。
說白了,蘇適雯這一世的命運,是死是活全憑她一人造作,原本與蘇婉容無關。
可她這會兒頷首,默許了侍衛把人給放進來,純粹是想探探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情,從蘇適雯口中是否能得到些許有關蕭右相的下落。
得皇后娘娘的許可,倚翠隨心存戒備,也只能領了命下去通傳。到底是放心不下的,格外悄悄囑咐了看護的侍衛,格外謹慎盯好了人,省得到時候有些人藉機作妖。
不出半會兒,走路一瘸一拐的蘇適雯,在侍衛一左一右的束縛下,身形狼狽地“撲通”一聲,直接半壓着跪在了蘇婉容面前。
……
蘇婉容半倚在鋪設了柔軟白狐絨的貴妃榻上,美眸微垂,打量着此時此刻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狼狽女人。
那女人蓬頭垢面,身上包裹的衣衫,或者應該稱之爲破布實在髒污的很。混着泥巴血跡,靠得近了一些,甚至能聞到些許實在無法令人愉悅的一股子惡臭味。
周遭打扮光鮮的宮女們厭棄不已,紛紛將繡帕掩在口鼻,以那種看着臭蟲一般的目光,嫌棄地看着蜷縮在地上又臭又髒的女人。
至於那蘇適雯自己呢,顯然也意識到她現如今這副落魄不堪的樣子,是根本見不得人的。
誰能想得到呢,昔日裡人人豔羨,風光驕傲的那個太師府二姑娘,如今卻淪落到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地上,穿着最破爛的衣裳,宛如叫花子一般跪在那裡祈求她同情的地步。
蘇婉容神色淡淡,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得這副景象竟然是如此似曾相識。
自然是似曾相識的。
畢竟上輩子蘇婉容臨死以前,也曾跪在那富麗堂皇的暖香塢前,妄想着自己那風光無限的貴妃二姐能夠同情她,接濟她呢。
雖然這一世的蘇適雯並沒有經歷前世自己經歷過的那些,不曉得右相府出事的這段時日,這個女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看她如今的這副樣子,落魄及狼狽的程度,恐怕也是並不輸於上輩子的自己的。
思及此處,蘇婉容脣邊溢出一絲嘆息。感嘆這世間的變化無常,一眨眼,彷彿便物是人非。
大抵就是這輕輕一道嘆息,鳳儀宮裡其他人甚至都沒意識到到時候,卻清清楚楚地落在了這會兒忐忑不安,心中揣揣的蘇適雯耳中。
她顯然誤會了蘇婉容的意思。
其他自打最後一次在御花園見面,蘇婉容神色自若地預測出觀景橋會塌的時候,蘇適雯心裡便已經浮現出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在蘇適雯心頭不斷琢磨,反覆,她越是思忖,越是覺得實在並非沒有可能。
重生這樣的事情,雖然荒誕可笑,但既然可以發生在她的身上,爲什麼就不能發生在蘇婉容身上呢?
所以蘇適雯有理有據地懷疑,蘇婉容也是帶着前世記憶的。恐怕回憶起前世一切的時機,甚至比自己還早,以至於未出閣的時候就對未來齊王展現出那般排斥,後來發生種種更加荒唐的事情,似乎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是啊,蘇婉容同自己一樣,是知曉下半生會發生什麼的。所以提前找好了下家,一個天底下最最偉岸威儀的靠山。甚至憑藉自己與生俱來狐媚子的勾人手段,魅惑了那個男人的心,讓殿上那個男人再次因她的美色產生癡迷!
蘇適雯她恨啊,她怎麼可能不恨?
原本蘇婉容享有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是屬於她的。
就算她得不到殿上那個男人的心,坐不上那個至高無上的鳳位。重生一世,蘇適雯也已經醒悟了,她不強求這個,丞相府夫人雖然說出去甚至遠不及前世的貴妃娘娘尊貴,也已經很好了。至少她有了自己的兒子,也能享有萬人羨慕的榮華一生。
蘇適雯已經精心盤算好了這一切,可是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連自己都尚未坐上丞相夫人的位置。她蘇婉容卻已經坐上了皇后娘娘的寶座。
甚至這麼過去久了,那個男人竟還沒有厭棄於她。即使是蘇適雯沿街乞討的這兩天,長安城大街小巷,還時常聽着那些市井小民津津樂道着當今皇后是如何的國色天香,如何的寵冠後宮。
每每回想起這些,蘇適雯的心口就是一陣刺痛。就彷彿原本應當屬於她的,一點點剝離了她,被那個打小她最最厭惡,最最瞧不起的庶出下賤胚子全部給奪去了。
蘇適雯低垂着頭,這會兒恨的乾裂的嘴脣幾乎被她咬的血肉模糊,但她卻絲毫不能顯現出來,即使已經恨的渾身發抖,但她依舊只能死死忍着。
她在賭。
她這個庶出的四妹妹一向頭腦簡單,善良的幾近愚蠢。
上輩子的蘇婉容,不就是那麼不顧一切地相信了她的麼?她在賭蘇婉容的心慈手軟,她在賭所謂的姐妹情深,可是會激起蘇婉容一絲的動容之情。
會的吧,
畢竟她這個四妹妹尚未出閣的時候,在太師府過着那般寄人籬下的日子,人情世故實在不好,走在哪裡都是受人排擠的。
只有自己這個溫柔如水的嫡親二姐姐,對她笑容和煦,偶爾興致好了,也會施捨她同情她幾分。足夠讓她記掛感恩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