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賤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好妹妹蘇婉容。
而且這輩子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明明她纔是被選入後宮的人,那個蘇婉容應當是和她的齊王爺兩情相悅,最後是註定受夫家冷落排擠的悲哀命運纔對。
蘇適雯恨蘇婉容,上輩子恨,這輩子更恨,這種恨已經深深地鑽進了骨子裡,化成血水,生生世世都忘不掉。
憑什麼一切好東西都落在那個蘇婉容的頭上?即便是死了,也有人日夜惦念着蘇婉容,拉了那麼多人同她蘇婉容一道兒陪葬。
可是最終她得到了什麼?她得到了當時全天下女人豔羨,最高貴,同時也是最虛無的,所謂貴妃娘娘的身份。被一杯毒酒無情地賜死,屍體潰爛在荒郊野地,真真是死無葬身之處。
那個女人奪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新仇加上舊恨。既然老天讓她找回了上一世的記憶,即便不是最佳的時機,她必然是會好好把握。
她原本就比這裡的人高人一等,她擁有前世的記憶,她纔是這個天下的先知!她定然要好好利用這一點,報復上輩子害過她的人,讓前世她恨過的、她怨過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當蘇適雯想明白了這些的時候,彷彿心裡面一下子就豁然開闊了起來。
她眼下是右相府新納入的一名小妾。
這樣的一個身份,在今生今世的蘇適雯眼底,自然是卑微低賤,侮辱她高貴嫡系血統的一個存在。
可是,找回了上輩子記憶的蘇適雯,卻並不這樣認爲。
此時此刻的蘇適雯覺得,以蕭相姨娘的身份,重生一世的自己是因禍得福,實屬好得不能再好了。
已有家室又能怎樣?
換做了旁的人也許不曉得,但,蘇適雯仗着自己前世皇貴妃的身份,對於諸如蕭正元這樣的一等大臣,他的事蹟,他後院的那些事情,她從前可是聽過不少呢。
蕭夫人與蕭右相夫妻恩愛,相敬如賓。可是蕭夫人身體不好,自誕下小女兒以後,身子骨日益衰弱,大約是在距今不久的短短几年以後,因爲一場惡疾,最終慘死過去。
但凡好好抓住這一點,那就是她這輩子翻身的機會。
重生一世,蘇適雯在賭。賭她前世耳中聽到的一切,賭這個蕭右相的爲人品性,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仁厚。
如果蕭夫人死後,她可以後來者居上,順利得到這個右相的心。那麼正妻的位置,還不是得落在她的手上?
當初是她傻,想不通。
其實被一個權傾朝野的年輕丞相,真心相待,照樣是享盡榮華,富貴一生的。怎麼想,都總比頂着一個貴妃娘娘的虛名,最後被那個冷血狠戾的殘暴帝王一杯毒酒賜死的好。
而且這個蕭右相乃是相族世家長大,能文能武,相貌堂堂。這種從小養成的矜貴傲骨,與那個即使披上龍袍,骨子裡仍透着最最卑賤的鄉野氣息的粗蠻帝王,截然不同。
上輩子的有些時候,蘇適雯也曾憤恨地想過。也許就是因爲這種天生的卑賤,即便已經有了九五之尊的身份,內心裡還是偏好蘇婉容那一款的吧。
庶出的低賤丫頭,配上鄉野出生的野蠻帝王。
怎麼想,實在是怎麼登對。
不過登對了,又能怎樣?上輩子這對狗男女害的她受盡苦楚。她既然回來了,他們兩個,誰都別想好過。
所有人,乃至於她的貼身丫鬟都覺得她被逼瘋了。只有蘇適雯自己知道,她正常的很。
她拋下了所謂的尊嚴和骨氣,開始不顧一切地討好蕭右相,甚至主動伺候在蕭夫人左右。
當蘇適雯全身心地付出,每日迎上去給那蕭相噓寒問暖,可是對上的總是蕭相那張無動於衷的冷臉。當她在庭院裡散步,聽見相府的丫頭背對着她,指指點點,嘲諷取笑的議論聲時。蘇適雯也曾退縮過。
她捫心自問,真的值嗎?
爲了給前世的自己出一口氣,這樣的孤注一擲,真的值得嗎?
就在蘇適雯最迷茫彷徨,猶豫不止的時候。因爲一個意外,她懷孕了,她竟然懷上了蕭相的孩子。
蘇適雯不知道,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能不能徹底幫她改命。但是她卻清楚,因爲她懷上蕭相孩子的緣故,這一定是她今生的一個關鍵的轉折點。
畢竟她才嫁入相府多久啊,蕭相院內,還有一個爲他孕育了一雙兒女的結髮妻。哪那麼容易徹底接受她呢?
蘇適雯有也有自知,猜的出這位蕭右相之所以娶了她,大抵也就是奉了父命成婚,莫說是真感情,怕是連丁點的夫妻情分也沒有的。
可是俗話都說母憑子貴。無論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因爲這個意外的驚喜,蕭相便是看在他未出世的親骨肉身上,日後想來也不會虧待了她的。
事實證明,蘇適雯的猜想並沒有錯。
自她懷上身子的消息,從東院傳出去以後。蕭相對待她的態度同從前相比,漸漸變得沒那麼疏冷了。
秀春說的沒錯,蕭相確實還是不常過來看她。可但凡他偶爾過來一趟,也會開始給她一些好臉色。
記得前次蕭相宿在東院的時候,試探着伸出手撫摸她小腹的時候,那張冷硬的面龐,甚至流露出一抹幾乎稱得上是溫情的神色。
這真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她懷了身孕,在相府的地位一下就高了。也就在一夕之間,府邸裡再聽不見長舌的丫鬟或是僕婦,對她的任何閒言碎語。
也就是這麼一刻,蘇適雯發現她離自己精心盤算的美好未來,近了一大步。
她覺得自己的這場賭局,是值得的。就這樣繼續堅持下去,等待着她的,是無盡的榮華富貴,是丞相夫人的寶座。
幻想着觸手可得的未來,蘇適雯內心裡喜不自勝。可是她面上卻並不顯現。
人前她依舊是那個相府裡文靜溫順的東院姨太,即便也懷上了身子,卻還是堅持每早去蕭夫人的南院敬茶,給尚在月子中的夫人捏肩捶腿,恪守本分,日日不曾懈怠。
也不會因爲蕭相十天裡面,有八天都宿在南院,而拈酸潑醋。老實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東院,閒下來了就看看《女誡》、《內訓》之類的書籍,修身養性。
這一切的一切,都被蕭夫人清清楚楚看在眼底。蕭夫人雖沒有明說,卻見這蘇適雯並未因爲懷上身孕,從而變得嬌縱自傲。甚至是一日比一日溫順識大體了。
到底是太師府出來的名門閨秀,即便是因爲種種原因,淪落爲妾室,骨子裡的溫婉大方還是有的。
漸漸地卸下心防,連帶着看這個偏房小妾,也有些順眼起來。甚至有些時候,會主動邀蘇適雯過來,以主母的身份,爲她指點指點她所閱覽的書籍裡,任何晦澀難懂的地方。
當然,蕭夫人對她態度上的轉變,同樣也是蘇適雯自一開始,就精心設計好了的。
蘇適雯落水的前一刻,也看見了蕭夫人身邊的那個爾容。應當是那個爾容推她下去的不錯,可是蘇適雯卻確定,絕非蕭夫人指使。
畢竟她蘇適雯是誰?
上輩子的蘇適雯,那是掌管六宮的貴妃娘娘。
早便見識過了深宮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後宮裡的妃嬪個個心機深沉,工於心計。最後還不是鬥不過她?
論起城府或是心機,這個相府的蕭夫人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只消一眼,蘇適雯便看出來了。雖然這個蕭夫人身段放的很高,心腸並不惡毒。
況且,就算是想要弄死她這個礙眼的小妾,以她當家主母的身份,原本有更爲隱晦高明的方式,總也不會做的這麼拙劣明顯的。
於是,蘇適雯便推測,將她推下水的這件事情,是爾容自己的主意。
這樣沒有眼見,膽大包天的賤婢,待她成了相府主母的那一天,必然是要收拾的。可是現如今,她爲了在人前營造自己純善本分,不驕不躁的溫婉形象,不能因了一個小小的婢子,亂了大局。
這個蕭夫人也實在是個蠢的,已經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了,也絲毫不察。
她可是當朝太師的長房嫡女,上輩子更是做過皇貴妃的人物。諸如《女誡》、《內訓》這樣的書籍,哪裡需要區區一個丞相夫人替她解說?
故意裝傻賣蠢,還不是爲了讓這個蕭夫人對自己逐漸放鬆防備。
果不其然,對待蕭夫人這樣中規蹈矩的婦道人家,從女子三從四德的討論入手,就是一個切入點。她們很快有了更多的共同話題,
而她之所以能夠跟着一道兒參加宮宴,並非蕭相主動邀約,其實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呢?這樣的機會,自然也是她憑藉口舌,從蕭夫人那邊爭取過來的。
前日她去南院和蕭夫人嘮家常的時候,偶然聽見了宮宴這回事情,她靈機一動,便拉住蕭夫人的手,說欲要與夫人一起,一同前往。
那借口自然是光面堂皇的。
道是心疼夫人剛出月子尚沒有幾天,哪受得住這一番勞頓?便想要一道兒前往,宴席上多少能從旁仔細伺候着許多。
要知道蕭夫人即便是有自己的貼身侍女,可那些個侍女都是些未出閣的丫頭,服侍起人來,哪有蘇適雯這般自己也懷了身子的已婚婦人得心應手呢?
而且這個蕭夫人,是個典型的深閨婦人,平日裡就不大愛出遠門的。入了宮也不認得什麼人,這宮宴一開就是幾個時辰,暫且不提她身子受不受的住吧,夫君是左相,入了席自然是要與同僚說話的。她一個人過去,想想就有些乏味無趣。
也正在愁着呢,如今聽說蘇適雯願意跟着從旁伺候,一方面覺得這實在是個溫順懂事的,一方面覺得若是蘇適雯跟着過去了,多少能陪着她聊天解悶兒。自然也同意帶着蘇適雯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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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擦黑,蘇婉容梳妝完畢。
到底是天生的花容月貌,即便僅僅只是娥眉淡掃,嬌美的五官依舊是天香國色。
宮裝紋飾簡單,裁剪卻極爲精細,襯得她身姿曼妙,柳腰纖細。戴上皇后的鳳冠,倚翠挑起早前備好的燈籠,蘇婉容在凝香的扶持下,往御花園的方向緩步走去。
紅籠點點,光暈昏黃而閃爍。蘇婉容小心拎着裙襬,沿着長長的遊廊一直往前走。行至盡頭,正準備拐歪兒,一道巨大的陰影猝不及防從背後籠罩下來。
蘇婉容嚇了一跳,下意識準備回頭,手腕兒就被人給一把捏住了。
下一瞬,她整個人被抓進了一具強壯結實的懷抱。鼻息間縈繞的雄性氣息極其熟悉。她錯愕地擡眼,於是就對上深夜裡,胤莽野狼一般深幽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