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今日,便是出城了,蘇婉容不情不願地來到南苑這座離宮。還有人據說是依了聖命,拎東西過來她眼前。
轉眼已經七月中了,天氣燥的緊。四周不如皇宮有綠蔭環繞,南苑這邊朝陽,白天裡豔日照在身上,愈發讓人感到悶熱難耐。
此番就有宮人特意送來一塊尚冒着騰騰白霧的藏冰。
蘇婉容知曉皇宮內院建有窖冰的冰井,並設立官吏管理此事。每逢夏日,再將冰塊取出,分發給達官貴人享用。
然而在這裡,這冰顯然是極珍貴的。
晉元帝決定出宮狩獵,旨意下的倉促。運來南苑備用的冰塊原本不多,此處又沒有適宜存儲冰塊的地方,故而運來的這些冰自然是專門留着給皇帝用的。
是以,伺候蘇婉容的宮女瞧見這麼一大塊幾乎半人高的藏冰,一個個都驚歎不已。唯獨蘇婉容自己面上沒見什麼喜色,她甚至蹙了下眉,有些不想收那男人無緣無故的恩惠。
蘇婉容不想受恩,總覺得那男人一徑討好她是別有目的。
可是面對一干笑容和善,頂着暑氣將冰塊運來這裡的無辜宮人,蘇婉容發不了脾氣,也不想因爲自己的關係連累了他們。故而,只得隨了他們滿臉堆笑地將藏冰擱置到她入住的寢閣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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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容閉着眼睛都能猜到,她半逼半迫地隨着那人的龍輦來到圍獵場,總不可能由着她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寢房裡,再不出去了。
次日晨起不久,宮女們伺候蘇婉容剛剛用了早膳。門外就已經整整齊齊站了七八個侍衛扮相的男子,他們身後停靠着華美精緻的軟轎,便是蘇婉容昨日坐過的那一頂。
晉元帝又派人過來了。
原來是那晉元皇帝早間興頭忽然就上來了,特意邀了輔國將軍隨之跑馬,再於草原上暢暢快快地切磋一番射技。
皇帝也邀了蘇婉容一同前往。並非是參與跑馬,而是坐在席位上爲他打氣助興。
消息是宮人通傳的,話卻是那男人的原話。蘇婉容聽完以後,甚至忍不住想要嗤笑出聲。
爲他助興?
開什麼玩笑?她纔不願意去。
那人都對她,對他們太傅府做出了什麼事情?以及那天在鳳儀宮中對她的威脅恐嚇,他以爲時間一長,這頁就可以直接掀過去了嗎?是有多麼幼稚可笑,竟還有有臉請她過去爲他助什麼勞什子的興?
蘇婉容以爲,她依了他的吩咐,隨大軍一道來了這南苑,已經算是極給那男人顏面了。
她不想去,自然找各種理由搪塞應付。
就道皇宮與南苑相隔甚遠,她不習慣坐馬車,身體不適,現下正需要好生靜養。
蘇婉容怕帶話的宮人不信,她甚至黛眉淺蹙,假裝撫摸着額頭,做了個樣子。
可若是論起狡猾精明,蘇婉容顯然比不得那個,此時已經到達圍獵場的男人。
她的這點心思,包括她聽見旨意以後將會作出如何反應,顯然盡數都已經掌握在那男人的預料之中了。
“供娘娘歇息的涼亭軟椅早便準備好了。陛下說了,倘若娘娘身子骨還是不舒服,就將娘娘屋裡的牀榻一併搬了過去,娘娘一會兒便躺在榻上爲陛下助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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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場設立的地方距離宮並不遠,其實走兩步便到了,遠不至於八擡大轎地擡過去。
而蘇婉容的這架軟轎,又是極精美華貴的。
且不說點綴其間,幾乎算得上誇張奢侈的瓔珞珍珠之類,光是個頭,就比尋常達官貴人家裡的寬敞了五成有餘,四面橫木又有少說七、八個奴僕小心扛在肩上。
光是蘇婉容出場的陣仗,一路上就惹來許多人好奇注目。
現下這樣的場面,顯然並非出於蘇婉容的本願。實際上此次出行,蘇婉容壓根不想讓任何人注意到她,她不希望任何誰有機會認出她的身份,再傳出太傅府四姑娘與晉元皇帝私底下有了什麼沾染。
但凡是同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任何有關的事情,她能避則避。即使明面上忤逆不了他,也不想讓旁人知曉她與那人牽扯上了什麼干係。
奈何“身體有恙”的藉口原是她自己想出來的,轎子已經在屋外侯着了,蘇婉容咬着牙也硬是要踏上去的。
當蘇婉容的軟轎抵達圍獵場,卯時剛過。現在的時令原本已至盛夏,卻因了時辰還早,偶爾又有柔風吹拂花樹颯颯作響,天氣尚不如正午那般燥熱難耐。
圍場如草原一般無垠,青草如毯,中間敞闊的空地,已經有三四匹烈馬正撒蹄狂奔。
剛繼位的年輕皇帝首次親臨圍獵場,聲勢自然浩大。同行的皇家軍士,個個整裝待發,他們英武矯健,一身戎裝在圍場右側一字排開。
看熱鬧的人很多。即便如此,由左右兩名侍女攙扶着剛剛下轎的蘇婉容,她目光只是微微一掃,幾乎便是在下一刻,立時在草場另一邊臨時搭設的帳帷下,瞥見了那個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