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的男人是個護犢子的,那蘇適雯敢對她下手,打從蘇適雯被押進天牢第一日起,蘇婉容心裡就清楚的曉得,這一回,饒是有誰人來勸阻,男人都容不得她繼續留在世上了。
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若是放在身邊的旁人身上,蘇婉容許是也會惋惜一番。可若是這企圖害她,害她孩子性命的蘇適雯。蘇婉容只覺得這就是惡有惡報,是蘇適雯自己作出來的,實在怨不得別人。
與此同時,晉元帝領兵戰勝東夷的消息很快傳遍長安,百姓面上紛紛喜上眉梢。其中或許有對於新帝的擁護者,或許有持觀看態度的,亦甚至有從前看不慣新帝的粗莽好戰的。這場勝仗以後,所有的人都對晉元這位年輕的皇帝,徹徹底底的肅然起敬。
晉元的皇帝實在是個灑脫的性子,原本身爲帝王,是不可以隨意親征的。但自登基以後,每場大仗,晉元帝就不曾缺席過。
光憑這麼一點,不論最後戰事的結果如何。皇帝親征,總是極大程度上地鼓舞軍中兵士士氣。幾場戰役下來,無論是新兵老兵,無人不打心底地對這新帝服氣。
更何況了,晉元帝驍勇善戰,所向披靡,先是橫掃了北疆,而後平定了西夏。此一番殲滅東夷,用時不過四月有餘,怎不讓人心生敬畏?所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過如是。
世人偶爾茶樓小聚,談論起此事時,不免感慨,此番勢頭持續下去,晉元王朝一統天下的時刻真的就要到了。
可是就在這時,便彷彿原本晴空萬里的天色,忽然捲來一陣猛烈的狂風,一夕之間,將長安城上下喜氣洋洋的氛圍盡數給吹散了。
原來是一則不知道哪裡得來的小道消息傳遍了百姓耳中。
道是當今晉元帝根本並非先帝什麼流落民間的皇子,先帝去世之前未曾染上什麼致命的舊疾,一夜之間忽然暴斃而亡,本身十分蹊蹺。
更有人言,當年先帝甚至根本沒有留下什麼遺詔。那封所謂將皇位交予三皇子之手的詔書,上面的筆跡瞧看起來彷彿與先帝有七八成相似。但實際上是有人效仿先帝字跡,臨摹出來的一道假詔書。
這個消息不曉得誰放出來的,幾日以後,傳的人盡皆知。可是沒有由頭的事情,又事關當今聖上,無人敢妄加議論。直到不曉得由誰第一個指明,倒是那晉元帝雖然相貌極爲英俊,但長相與先帝,甚至前朝的任何一位皇子都沒有一分相似之處。這些個百姓之中,也有少數,曾在晉元帝登基,舉國同慶之日,目睹過天子真顏。對比幾十年前,先帝年輕時的儒雅俊朗,這個五官粗獷的新帝確實尋不出一星半點建和帝當年的影子。
如此一番對比,彷彿當真印證了那乍一看彷彿空穴來風的傳言。原本也是,先帝在世的時候,哪怕太子是個不爭氣的,那般苦心栽培,朝堂上也數次提及欲意把皇位傳給太子,望老臣悉心輔佐之類的話語。這繼位的人,怎麼就說變,就變了呢?
敬畏膜拜了四五年的新帝,也許是個假的。光是僞造聖旨這一條,那便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甚至有人大膽猜測,若這晉元帝當真是個假皇帝,也許從一開始設計太子,謀權篡位,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早有預謀的。
此一個連環套,當真是細思極恐。畏於皇位,百姓依舊不敢人前隨便談論,但少不得人心惶惶,私底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此一番流言在長安城裡傳得沸沸揚揚,甚至蓋過了前段時日晉元大勝東夷的喜慶。
一傳十十傳百,到了後來,就連那右相府裡足不出戶的玉兒夫人,都從小廝嘴裡聽說了。這一日這玉兒夫人便乘着馬車,特意前往皇宮拜見皇后娘娘。
自打蘇適雯死後,蘇婉容同這個玉兒倒是來往頗爲頻繁,這倒是蘇婉容從前並沒有預料到的。
最起初這玉兒夫人入宮,蘇適雯剛死不久,無非也就是談論有關蘇適雯生前的事情。這兩個女人,一個是險些中了蘇適雯下的毒,另一個人呢,更是險些死在蘇適雯手下。都是經過同一個人禍害的受害者,兩個人湊在一道兒自然是有許多共同語言的。
一來二去,兩個人自然逐漸熟稔。再加上這玉兒夫人又是個性情淳樸直爽的,蘇婉容也願意同她聊。
蘇適雯再如何可恨,畢竟是已死之人。後來的話題,也就漸漸脫離了她,也會聊些其他的。譬如玉兒剛剛嫁入相府不久,年紀輕輕的姑娘忽然成了人妻,又操持着這麼大個府邸,自然有許多需要請教的地方。
至於這蘇婉容呢,是大家出生,這些官府後院的瑣碎,她自然是經驗頗深的。於是便常常以過來人的姿態,對這玉兒提點一番。每每都惹得玉兒崇拜不已。
可是玉兒夫人此次入宮面見皇后娘娘,倒不是同娘娘討教持家之道的,卻是爲了近日裡宮外傳的風生水起的那些個流言蜚語。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玉兒夫人這麼個旁觀的,都覺得心急。可是入了鳳儀宮以後,卻見皇后娘娘端的竟是一派氣定神閒。
皇后娘娘現如今已足八個月的身孕,雖說四肢依舊是纖細勻稱的猶如少女,可是大腹便便的到底不方便。這會兒就倚在鋪設了上好兔絨毛毯的貴妃椅上,脣邊挽着一絲笑,逗弄着坐在一邊,咿咿呀呀扭着肥嚕嚕小身板兒不知所云的惜兒公主。
那模樣,玉兒夫人險些都要以爲,皇后娘娘被保護的太好,風聲怕是都沒傳到娘娘耳中。
如此看了一會兒,實在有些按捺不住,便委婉地問了一句:“如今市井小巷傳道的那些流言,娘娘可曾聽說過了,若是聽說過了,娘娘是怎麼看的?”
晉元的帝后,夫妻之間素來和睦至極。如今皇帝在民間的風聲這麼差,娘娘您就……一點不着急嗎?
惜兒這個時候已經一歲兩個月了,這麼大的小孩,不如從前那麼貪睡了,白日裡精神頭也足,看什麼都稀奇。
這會兒瞧見孃親手裡,正給尚未出世的小寶寶縫製的肚兜,顏色紅紅的鮮亮,好看極了。惜兒就有些坐不住了,肉呼呼的小胖爪子直往蘇婉容手裡夠,嘴裡着急又奶聲奶氣地“娘”、“娘”地喊着。
蘇婉容見親閨女手舞足蹈的急切小模樣,忍不住抿脣笑出了聲。見小傢伙長大了嘴,就有清亮的口水滴答滴答往下面掉。
她把手裡的紅兜兜放置旁側的繡籃內,用絹帕輕輕給惜兒擦拭口水的間隙,彷彿這纔想起來要回復玉兒夫人方纔那個問題。
她甚至不曾擡眸,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大家都曉得不過是無中生有的流言而已,無論是本宮,或是皇帝,又何須因此事浪費心神?”
蘇婉容這麼一句話,一道兒回答了玉兒的兩個問題。其一,外面那些有關晉元帝僞造先帝遺詔的流言,她確實聽說了。其二,她未曾當真,亦是未曾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不受外界那些傳言的影響,玉兒夫人自然替娘娘微微鬆了一口氣。卻彷彿依舊有些放心不下,免不得蹙眉又道:
“都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現如今市井裡的那些流言傳的實在難聽,人云亦云,就怕有損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聽了這句,蘇婉容手上的動作倒是略微一頓。她擡起頭,看了憂慮重重的玉兒夫人一眼,曉得這夫人也是好心,纔在自己跟前分析了這麼許多。她便是笑容淺淺,一雙美目看着這玉兒夫人,嗓音清潤地說:
“皇帝心繫江山社稷,自繼位以後,他對長安子民的所作所爲,他的付出,更是不可估量,若沒有他,哪裡有晉元今日的太平盛世?皇帝一世英明,又豈是這等空穴來風的流言蜚語,片面之詞可以輕易撼動,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