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晉元帝及輔國將軍趙龍駕馬奔騰而過,二人馬頭相差不遠,兩道身影前後幾乎持平。
沒有比較以前,諸多朝臣其實並沒上過戰場,只聽聞晉元皇帝自己原本也是個驍勇善戰的人物,總覺得那是晉元帝大獲全勝,多少有些美化成分,總是敵不過武將出生的趙將軍的。
誰曉得,晉元皇帝對上紫禁城內武將的一把手,氣勢上完全也是不輸的。
若是仔細瞧看,一身戎裝的輔國將軍身姿英武,渾身緊繃,他俯在馬上,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反觀那晉元帝呢?馬步穩健地跟在將軍身邊,手裡鬆鬆攥着繮繩,看上去反倒更像是留有了一些餘力。
眼看着離終點只剩下一段不遠的距離,武教統領已經在前面等了。然就在這麼緊張的關頭,二人策馬之間,眼前忽然掠過一隻體型約有半人高的花斑角鹿。
風聲在耳邊呼嘯,臣子們屏住呼吸的間隙,又見晉元皇帝在保持縱馬速度的同時,黑眸微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背後長弓,擡臂將箭尾扣入弦內。
卻只聽得“咻”的一聲,箭羽破勢而出,發如飛電,當即帶起草場風聲獵獵。
下一刻,耳畔傳來一道銳物入肉的聲響,正要竄入草叢的角鹿應聲倒地。
晉元皇帝的射技極其神準,又力大無比,就見那隻箭羽,不偏不倚地直直插入了角鹿胸口致命之處以後,破膛而出。
圍觀大臣張目結舌,也就是在同一時刻,武術教頭一聲喝起,由晉元皇帝的黑馬率先衝過終點。因了衝力實在太大,突破終點以後,馬匹撒蹄繼續往前跑了一段,這才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終點處,領先其他將士十丈有餘,一前一後翻身下馬的兩道挺拔身影。
在場圍觀衆人鴉鵲無聲,彷彿還未從方纔激烈的騎射之中緩過勁兒來。一陣詭異的靜謐以後,也不曉得是誰最先揚聲高呼了一句“吾皇萬歲”。
隨後應聲迭起,百臣簇擁而上,皆在喝贊吾皇陛下威武迫人,武藝蓋世無人能敵。得此君王必然能夠耀揚國威,從今往後百戰不敗,實乃晉元之大幸。
這幫老臣都怕他輸,胤莽曉得自己身手如何,卻顯然也不會爲了在臣子面前證明什麼,而非要去爭這個第一。
事實上,除了在戰場上以外,胤莽自己盡興的基礎上,他懶得,也沒有必要事事爭先。可今日不同,即使他沒有特意去看,也曉得身後的席位之中,有個總惹得他情緒失控的倔脾氣姑娘,一定也在人羣的某一角落關注着他。
這種情境之下,胤莽便不想輸了。彷彿從前在他眼裡沒什麼意義的事情,在這麼一刻,也開始變得有意義起來。
如此想着,胤莽的視線不覺就略過黑壓壓的人羣,筆直落去帳帷的方向。
毫不意外地,他的目光立即與蘇婉容的對上了。
胤莽料想的並沒有錯,剛剛跑馬的時候,蘇婉容確實也在關注着圍場上的動靜。
好奇心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來講,方纔男人在馬上矯健英武的身姿,以及精準利落的那一箭,在蘇婉容心底留下的震撼確實也是不小的。
太傅府到底是個書香世家。蘇婉容兩輩子見到的男子,約莫都是如蘇太傅,或者薛硯之這般,儒雅雋秀的人物。
眼前的男人,不多說自然與她從前見過的都要截然不同。
他若是一隻兇狠貪婪的猛虎,而她便猶如此時倒在地上,只有腿腳尚能微微抽搐的可憐角鹿。
落入虎狼之口,奈何人微力薄,她苦於掙脫,卻是連半點反抗的能力也無。
男人的目光穿過人羣,落在她的身上,一動不動。
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輝,就這麼定定地望着她,裡面有着近乎狂妄的自信,也隱隱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
卻也不知怎的,遠遠瞧見男人面上的這番神色。蘇婉容鬼使神差地,竟是聯想起從前徹哥兒剛剛習字,每每描好一張字帖以後,總是會興高采烈地討她讚許的幼稚模樣。
男人隔着衆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察覺她神色微動,男人削薄的脣角便稍稍勾起了一個弧度。可是這個時候的蘇婉容已經緩過了神來,她抿緊了脣瓣,繃住一張俏臉,面無表情地扭頭,立時收回了視線。
南苑狩獵由晉元帝與以輔國將軍爲首的將領們,一場酣暢淋漓的跑馬拉開了序幕。
方纔的那一場賽馬,場面着實看得人熱血澎湃。落座席內的,有些從前也學過騎射的大臣心中也有些躍躍欲試。晉元帝對此也不拘束,就帶着所有想要同行的一干文武百臣,重新跨上馬背,往圍場深處的樹林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