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府。
此時已經是黑夜了,而李忠的書房還亮着。
“咳……”李忠猛烈地咳嗽,以前的病現在又犯了,臉色蠟黃蠟黃,躺在睡塌上喘着粗氣。
此時只有魏青書陪在他身邊。
“魏先生,你現在還有什麼主意嗎?咳……”李忠猛烈的咳嗽着。
魏青書坐在塌沿,爲李忠拍着胸口道:“如果不是馬安和張定邊兩人爲討太子歡心,事情也不會發生到現在這地步。自古以來,最大的誘惑莫過於皇儲之位,更讓我擔心的是,太子自以爲得到寶了,卻不知道這是一把雙刃劍,搞不好被殺的就是自己。現在我也不知道怎麼辦,這大理寺現在看守的比皇宮還要嚴實,裡面看守的人都是從城衛軍調來的,那可是從呂家軍裡挑出來的人,想從他們那裡探消息簡直就不可能。這冷無爲要真審出一個四五六來,那天可就要塌了。”
李忠好象很痛苦,喘着氣道:“我也知道這事情越來越棘手,從上次聶榮的事情看,皇上已經把我和太子綁到一起來,萬一太子出了什麼事情,皇上是不會姑息我的,再說就算他能姑息我,那林天遠和蕭貴中也不會放過我的。不過,好在他們還不知道,我的另一邊還挺着八爺。太子就是倒了我也有東山再起的時候,魏先生,雖然八爺最近和我有些生疏,但你要多多聯繫,八爺很看重你,已經派人很多次向我把你要去。我一直在拖着,不過現在我要放你走了。我一生最大的錯事就是沒有保住前太子,讓當今的皇上登了基。現在我的舊病越來越嚴重,恐怕熬不過明年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不是我的兒子們,而是一直跟隨我的那些人,如果我死了,你要幫幫他們,他們會成爲八爺的好幫手的,也許這是我給八爺最後一件大禮了,咳……”話說的太多了,猛烈的咳起來。
魏青書含着熱淚道:“相爺你可別這麼說,自從學生科舉失敗後,如果不是相爺收留,並委以重任,學生或許現在還流落街頭,身無半文,相爺對學生有再生之恩,學生一生無以報答。”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響頭。
“起來,快起來……,呵……”李忠喘着粗氣,手伸向魏青書。
魏青書忙站起靠在李忠旁邊。
“青書啊,你知道嗎,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兒子,雖然我口口聲聲叫你先生,但實際上我多想有你這樣的兒子,在你身上我彷彿看到自己以前年輕時候的模樣,提手舉足指點江山,多麼的瀟灑,可惜時光去了就不再回來了,如果我還能有個十年的活頭,什麼林天遠、蕭貴中都不配做我的對手。我老了,但我的心不老啊,青書記住我的話,把八爺保上位,八爺有前太子的身影,我欠前太子的實在是太多了……”
數十年前,朝廷出現了轟動一時的兵變,而起兵的就是前朝的前太子。但令人奇怪的是,這前太子根本就不在叛變的軍隊之中,而率領軍隊的卻是首輔大臣李忠。當軍隊突然攻下京城時,對此一無所知的前太子莫名其妙的被擡上了位,而擡他的人就是李忠。
然而就在叛軍包圍皇宮時,發現孝文帝不在宮裡,玉璽也不在,一下子京城大亂。爲此李忠命私造了假玉璽,準備矇混過關。但是不到五天,駐外大軍楊陵和呂賢率軍而來,並下了討逆聖旨。仗還未打,九門提督臨時反叛,打開城門,這人就是林天遠。前太子畏罪自殺,臨死寫下遺書,將所有的罪名背在了身上,而自殺的那把劍就是李忠的。在遺書中,說明李忠是被自己脅迫的。
由於孝文帝一向信任李忠,儘管林天遠做證,依然對他信任有嘉,而林天遠因爲這件事情登上了相位,並掌管了兵部和城防,而也因爲這與李忠結了很大的樑子。此後林天遠韜光養晦,不再與李忠爭執,但李忠一直沒有放過他,林天遠真正回擊的時候便是德武帝登基的時候。
當初德武帝爲了爭儲,在前太子事件後,娶了本應該成爲前太子妃李忠的女兒做了側室,而李忠對此也沒有異議。此後李忠與林天遠聯手將德武帝推向了至高無上的位置。可惜的是德武帝是一個心想要有大作爲的人,不甘心做李忠的傀儡,與林天遠聯手提前理政,打破了李忠控制朝局的計劃。接着爲了自保和培養勢力,在揚蘇省建立自己的小戶部,但突來的一場大水將本應空空的庫房裡銀子暴露出來,爲了運走這批銀子,李忠調集所有的關係,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到西北,本準備安心的他,又被突然出現的冷無爲將藏銀給翻了出來,此後雖然有心改變局面,奈何力不從心。
戶部侍郎馬安府上。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本一直睡不着的馬安立刻從牀上爬起來。
“誰呀?”驚恐的在臥房裡叫道。
“老爺,是一位姓冷的大人,老爺您見是不見啊?”管家在房外叫道。
馬安嚇得“撲通”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滿臉全是汗。
“快,快請到客廳,我一會兒就來。”
冷無爲是一個人過來的,旁的什麼人也沒有帶,最奇怪的是他還是穿着一身便服過來的。
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管家讓人奉上茶招待,完後就站在一旁侍侯。
馬安的府邸的確是很不錯,不愧是戶部侍郎,單單一個客廳裝飾就可以看的出來,名貴的紫玉木做的桌椅,連送上來的茶杯都是名家作坊做的,尤其讓冷無爲喜歡的就是擱在一旁修飾用的屏風,上面的畫畫的跟真人似的。
“冷大人,這麼晚來寒舍,真讓我吃驚啊。”馬安匆匆從後堂走來。
管家看見自動退了出去。
冷無爲沒有理睬他的話,自顧自的坐在那裡喝着茶,彷彿沒有聽見似的。
他越是不說話,馬安內心越是哆嗦,自從張定邊被抓後已經有兩天了,這戶部所有的人都被抓了,張定邊也不例外,可自己卻還在外面,顯的非常的顯眼。
“馬大人,張大人已經什麼都說了,你呢?”很冷的一句話從冷無爲嘴裡說出來。
汗一滴一滴從馬安頭上流下,“冷大人,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可否直言?”
冷無爲站了起來,臉轉向門口,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什麼也不說就往前走。
“冷大人,請留步!”馬安急道,現在他的腦子裡混亂之極,冷無爲什麼也不說直讓他犯嘀咕。
冷無爲沒有回頭,冷冷地道:“馬大人,準備後事吧。這是張大人的供詞,戶部的事情是你一手搞出來的。本來我想再看看你有什麼想說的,既然你不說,這自然也就定案了。你交代一下後事吧,明天我就派人過來,請你到大理寺做客,說不得根本就不會審你,我也只是想交了差事,有什麼冤的話你到閻王爺那裡就告是張大人吧。告辭了!”說着就往前走。
“冷大人,我可真不明白你的意思,還望你能明言。否則明天早朝時我會參你恐嚇本官。”馬安大聲道,腿卻在發抖。
這時冷無爲轉過頭來,冷笑道:“我來這裡就不會怕你參我,連陳嘉成這個皇上的新重用之人我都照抓,何況是你?我還告訴你你明天進都進不了宮,談什麼參我,再說了你現在已經不是李相的人,就是把你抓了也不會有人爲你說一聲,也許你會提到太子,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太子也許就在你被砍頭之後,就要被廢。私藏帳本要挾百官,這罪名也不是他一個太子能夠擔的起的,你認爲他會爲你說話?馬大人,本來我是不想見你的,只不過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討教或者說查證也行。既然你什麼也不說,我也只好把你當成替罪羔羊了,我也不想真把事情搞大,你死了之後,張大人會官復原職,太子我也不會去查他,你,是必須要死,你不死我不好過,太子不好過,所有的人都不好過,告辭了!”說着大步要走。
但冷無爲沒有走幾步,馬安急道:“冷大人,你可有什麼證據?”說話的口氣軟了下來。
冷無爲正等着他這一句,把手上的東西拿出來,笑道:“張大人的筆跡我想你是認識的吧,拿去看看吧。”
馬安忙上前接過,立即打開看了起來,臉色一下子慘白起來,“不,不!好你個張定邊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把所有的事全讓我背上,你好狠!”
冷無爲笑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張大人也是不得已啊。這供詞上沒有一句是提到太子的,我想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吧?”
馬安心理的防線在張定邊的供詞下,徹底崩潰了,象生了一場大病似的譚在椅子上。
“冷大人,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冷無爲搖搖頭,道:“基本上我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是我不想知道的,蕭林兩位相爺和衆皇子也讓我知道了。火是李相讓你放的,可你們爲了巴結太子,並沒有把帳本全部燒掉,只少了各省的督銀,據陳大人所說那燒掉的銀子只不過是三千萬兩銀子,而你們藏起來的帳本就是那些官員所欠的銀兩卻足有八千萬兩。你們是想利用這些帳本有兩個目的,其一是挾持衆官;其二,就是斂財。這麼大筆銀子,以後幹什麼不行啊?馬大人你說,我說的對嗎?”
馬安無力地點點頭。
冷無爲接道:“李相讓你們放火所持的是什麼,是他三朝老臣的資格,就算火查出來是他放的,所有的人還不掂量掂量這其中的分量,就是林相和蕭相也要考慮考慮,起初林相是想以此來打擊李相,本存着就是打不倒李相也要傷他幾根毛的想法。可是你們這樣一做,知道後果是什麼嗎?是引來了一羣狼。扮到幾個李相的手下和扳倒一個皇儲來,哪個誘惑更大呢?這也就是蕭貴中爲什麼會插手,而且衆皇子也捲進這事情的原因。李相會因爲你們而招來這麼多的敵人,他會這麼傻嗎?馬大人,這也就是李相斷不可能爲你們出頭。我知道他是挺太子的,可是怎麼個挺法呢,如果這棵大樹本來根基就不穩,現在又引來了衆多的狼來,這樹還值得保嗎?”
馬安看着冷無爲,突然大笑起來,“哈哈……,枉費朝廷衆官說你是個蠢人,其實他們纔是蠢人。冷大人我佩服你,我現在知道你以前不立即辦案,而是拖着,就是要等所有的人來找你,找你的人越多,你辦事情就越容易,連太子都要忌憚三分。你是引衆人而立威啊!我馬安爲官多年,生平只佩服兩個人,一個是對我有提拔大恩的老師李相爺,另一個是爲國爲民的楊老將軍。現在多你冷大人一個,你辦事滴水不漏,什麼都看的比別人遠,想問題也比任何人想的深。難怪當初科場舞弊案。蘇安死的是那麼不明不白,而大人你居然一躍而成封疆大吏。冷大人,我對你的評價只有一句,正可成國之棟樑,邪則成亂國殃民之梟雄。”
冷無爲無動於衷地笑笑,“說完了嗎?”
馬安搖搖頭,道:“冷大人,我知道你是不會放過我的,至於張定邊,我猜你也不會放過他。我們是你對付太子的籌碼,可笑張定邊還自以爲能保命,真是可笑!我一世聰明,卻一時糊塗,鑄成了大錯。冷大人,在我死之前,我只想求你放過我的家人,他們什麼也不知道。我的兒子纔出世,這可是我的‘老來子’。只要你答應放過他們,我做什麼都願意。”
冷無爲看看後堂,彷彿就看見了那個誕生不久的嬰兒。
“馬大人,我答應你,你的夫人和兒子我都幫你照顧好,你還有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馬安流出兩行清淚道:“還有最讓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兒,娉婷。她出外學武還沒有歸來,如果知道我死的話,她斷不會放過大人你的。依大人的智慧,小女絕不會是大人的對手,我想請大人如果小女有什麼冒犯的話,求你放她一馬。”
冷無爲不忍,拍拍馬安的肩膀,道:“你寫封信留給她吧,把事情的原委說一下。我答應你放過她,但我不能保證我手下的人會放過她。如果她能見到你的信而放手的話,我斷不會追究。如果她知道事情原委而苦苦糾纏的話,那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馬安跪下,道:“冷大人,我向你道謝了。”
出了馬安府,冷無爲手上又多了兩樣東西,一封是信函,一件是馬安說明事情原委的供詞,這裡面按冷無爲的意思,沒有牽扯到太子,將所有的罪全部背在了身上。
“冷少,太子府裡已經有動靜了,馬安這裡可有什麼收穫?”田大從盯梢太子府那裡跑來。
冷無爲吐了一口氣,道:“現在已經三更天了,多麼好的月色啊,真不適合幹這事,傷天和呀。”雖然話這樣說,但還是下出了命令,“天一亮,就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