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苑裡,聚集了家裡除老祖宗外的所有成年主子,連莫大老爺和莫大爺莫三爺都在。
敏行領着欣兒進來時,這些人都端正而嚴肅地坐着,極有三堂會審的架勢。敏行坦然地走到榻前,福身給莫大老爺和莫大太太見禮。
莫大老爺皺眉道:“起身吧,二郎媳婦,你院子裡發生什麼事了?”
還不待敏行回答,莫大太太就怒斥道:“王敏兒,欣兒剛過去,你就打了她的教養嬤嬤,怎麼,你嫌棄這孩子,不想盡教養之責麼?
莫三奶奶也插嘴道:“二嫂昨天說的那麼好,今天才接過去,連頓飯還沒吃,就發作了欣兒的教養嬤嬤,嘖嘖嘖,昨日太太還說看着二嫂是個好的,唉,知人知面哪…”
羅依也在,也道:“一看就是個面善心惡的,哪有這樣的?就是後孃,也不能這樣啊。這還有祖父祖母守在身邊呢,這要是離的遠了,這板子真難說打在誰身上!”
敏行本想辯解,可看這情況,自己一時也插不上嘴,乾脆等他們說完了自己再說吧。於是閉了嘴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欣兒想幫敏行辯解,可張了好幾回嘴,都給人堵了回去,也只能焦急地看着。後來見敏行毫不驚慌,坦然自若,心裡也奇異地平穩下來。
莫大太太、莫三奶奶、羅依你一言我一語,批判挖苦指責了好一會兒,後來,連一向中立的莫大/奶奶也忍不住說了敏行幾句。
以莫大老爺爲首的三個男人,皺着眉聽了好一會兒,還是莫三爺道:“父親,這事,還得聽聽二嫂怎麼說。二嫂又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打下人呢?這其中必有緣故。還是聽聽二嫂怎麼說吧。”
莫三奶奶見莫三爺替敏行說話,重重地“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沒想到被莫大太太看見,瞪了她一眼,喝道:“老三媳婦。”
莫三奶奶纔不再吭聲。
屋裡一時靜了下來,莫大老爺這才道:“二郎媳婦,你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家待下人一向寬厚,你這樣做,着實不妥。”
敏行福下去,垂淚道:“回老爺,回太太,媳婦怎會不想盡教養之責,實是太心痛欣兒之苦,才一怒之下發作了張大家的。那張大家的,實是個黑心殘忍之徒,欺咱們欣兒人小性軟…...”
“二嫂,你可不能亂說,那張大家的,可是太太特意放到欣兒身邊的,就怕欣兒身邊沒個得力的人,受了委屈。二嫂這是要挑太太的不是麼?”莫三奶奶覺得自己這次肯定抓住了敏行的語病。
敏行寒聲道:“三弟妹,話怎麼能這麼說。太太把張大家的放在欣兒身邊,自然是爲了欣兒得到更好的伺候。但又怎麼知道那張大家的是個黑心肝的,竟做出奴大欺主的事來?太太若一早知道,又怎麼會這樣安排?”
羅依譏諷道:“二表嫂一直說那張大家的欺主,可有證據?”
莫大老爺也道:“嗯,可有證據?”
敏行哽咽道:“老爺,太太,你們聽了也難以置信。欣兒這身上,可都是針眼啊,這麼小的孩子,給她欺的,身上那麼痛,連哭都不敢。那張大家的,死有
餘辜。”
莫大老爺震驚了,沉聲道:“真的?竟有這樣的事?她怎麼敢?”
敏行氣憤道道:“要不是今日媳婦發現了,媳婦也實實不敢置信,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黑心肝的人呢。欣兒腋下、背後、腿上,凡是不易看見的地方,滿滿的都是。她得有多狠的心腸,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可憐的欣兒都不敢說,媳婦問了好半天,才含含糊糊地說是張大家的拿針扎的。”
莫大老爺看向欣兒,溫聲問道:“欣兒,可是這樣麼?”
“哇……”一直不肯大哭的欣兒突然放聲大哭,“祖父、祖母,都是真的,張嬤嬤總是拿針扎欣兒,還說,若是給祖父祖母說了,祖父祖母就再也不會喜歡欣兒了,欣兒想讓祖父祖母喜歡欣兒……哇……”
莫大老爺看向莫大太太,怒道:“孩子就跟在你身邊,你就沒發現?你整日在忙些什麼?哼!”
“她不說,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她有事會不敢說。”莫大太太底氣不足,含含糊糊地辯解着,“哪有這樣的傻孩子,受了委屈都不說?”
敏行看着她,冷冷地低聲“哼”了一聲,莫大太太肯定早就知道張大家的虐待欣兒,只是沒想到有這麼嚴重。因爲是自己不喜歡的兒子的女兒,就放任下人虐待,這樣的親人,有不如沒有。
莫大老爺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點,狠狠地瞪了莫大太太一眼,才說道:“將那婆子送到衙門裡去吧,咱們打殺了她總是不合適。老大,你着人送過去吧。”
莫大爺應下,自去安排了。莫大老爺也不再停留,站起來出去了,莫三爺也急急地出去了。
莫大太太看着敏行冷冷地道:“二媳婦,出了這樣的大事,你不說交給長輩處理,自己就先把人打了。你這眼裡,可有長輩麼?”
“就是,二嫂都歸家這麼多日子了,還不習慣敬重長輩麼?也應該長長記性纔好。”這種時候總是不能少了莫三奶奶。
莫大太太沉聲道:“嗯,把女戒抄五遍,抄完之前,不得出院門一步。”
欣兒不知道是什麼懲罰,只覺得很重,就要衝上去講情。敏行忙用眼色止了她。回去綠荷苑時,敏行笑道:“這處罰好,好幾天不用起早去請安了,這處罰,我真是再喜歡不過了。對了,趁此機會,我開始教你識字吧,好不好?我的孩子,怎麼能不識字?絕對不行。”
欣兒帶着濃濃的鼻音道:“好,欣兒聽母親的。”
敏行帶着欣兒心情極好地回了綠荷苑。李嬤嬤許嬤嬤正等焦急不已,見她們進來,且笑容滿面,兩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撲嗵”“撲嗵”落回了肚子裡。
幾人逶迤着進了屋,敏行和欣兒坐到榻上,李嬤嬤許嬤嬤也在榻前凳子上落了座,紅蘿上前給敏行欣兒倒了茶,敏行笑道:“紅蘿,給李嬤嬤許嬤嬤也把茶倒上,你和金橘的也倒上。”
許嬤嬤笑道:“姑娘,別拖了,快說吧,今天這到底是怎麼回子事?我們可還一頭霧水着呢。”
金橘更急,嚷道:“就是,姑娘,夫人,求您了,快說吧,我這心裡都快納悶死了。”
敏行出了口惡氣,本來心情還好,,一要說這事,心情又沉鬱下來,看看身邊的欣兒,還是不要讓這可憐的孩子再聽一遍吧,於是溫和地對欣兒道:“欣兒,你看看,忙了這半天了,你還沒來得及看你的房間吧?去吧,先去看看你的房間,有不滿意的,給母親說,母親讓人給你換。嗯,去吧。”
欣兒眼睛裡滿溢着孺慕,扯着敏行的衣角,嬌軟地叫道:“母親,欣兒要在這裡,欣兒要和母親一起。”
敏行眼裡含笑,說道:“欣兒聽話,先去看看,一會兒咱們就該吃飯了。去吧。”
欣兒才一步三回頭地去了。敏行也才道:“我真是不想說,這可憐的孩子,沒孃的孩子慘啊。那張大家的竟然用針扎得這孩子滿身的針眼兒,慘不忍睹。”
金橘怪叫道:“不會吧,那可是姐兒,是主子?她怎麼敢?”
李嬤嬤淡然裡透着慘然道:“唉,有什麼不敢的,這麼小的孩子,沒有長輩護着,那些下作的,什麼事不敢做?有時候,沒準還得了默許和縱容……沒孃的孩子,唉。”
許嬤嬤搖着頭沒有說話,紅蘿卻有了些心理準備,言道:“你們是沒看到欣姐兒的衣物,唉,真是連下人也不如,連咱們的粗使丫頭也不如。真是,怎麼能這樣?欣姐兒可是大家小姐。”
敏行長舒一口氣,說道:“唉,什麼也別說了,咱們給欣姐置辦吧,孩子既到之咱這裡,總要好好地待她,不能叫她再受從前的苦楚。”
李嬤嬤嘆道:“我們姑娘就是個再心善不過的……好在是個姐兒,將來不過一副嫁妝。這要是個哥兒,可怎麼成?”一邊說話一邊搖頭。
敏行笑道:“好了嬤嬤,別感嘆了,我餓壞了,吃飯吧。許嬤嬤,您最好了,讓我吃飯吧。”
兩人搖頭笑着,去張羅着擺飯,紅蘿伺候着敏行淨手淨面,金橘去東配房喚欣兒過來。
欣兒正在房裡和紅花綠葉說話。兩個丫頭,紅花話不多,卻是個有數的;綠葉整天傻呵呵的也就是充個人數。紅花站在欣兒跟前,小聲道:“欣姐兒,夫人肯定會疼你,會對您好,您一定要聽夫人的話,夫人怎麼說您就怎麼做。您這苦日子終於熬出頭了,以後,一定會好好的活着,好好地長大。只是,您一定得聽夫人的話,一句話也不能違逆,知道不?”
欣兒坐在榻上,重重地點着頭。
綠葉在屋裡亂轉,摸摸這個,動動那個,不知道自己和小姐的生活將發生什麼變化。金橘在門外秉道:“欣姐兒,夫人喚您去用飯,奴婢金橘,進來伺候您淨手淨面吧。”
紅花緊走幾步掀開門簾,陪笑道:“姐姐快進來,您坐一會兒,姐兒馬上就好。”自己又忙忙地擰了手帕給欣姐兒拭面擦手。金橘看了閒在一邊的綠葉,張了張口,終於淡定了一回。
用飯時,敏行看紅花給欣兒夾什麼,欣兒就吃什麼,極有些埋頭苦吃的勁頭。敏行溫聲道:“欣兒吃慢些,嚼爛了再咽。”
欣兒“嗯”了一聲,停一會兒,又狼吞虎嚥起來。敏行皺皺眉,這又是怎麼養成的習慣?得找這個紅花了解了解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