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拍手道:“那園子不用交到杭州府了吧?太好了。”
敏行笑道:“你這孩子,交不交有什麼要緊?交了難道咱們就不能去了嗎?不交也不是隻能咱們去看啊。”
金橘道:“就是,爺太寬厚了。明明是咱們家的園子,偏弄得誰都能去。”
這麼個小插曲就這麼過去了,令莫言莫語很不過癮,給莫生塵寫信的時候輕輕一筆就帶過了。莫生塵卻回信嚴厲斥責了二人,竟然叫人欺上門去,還這麼輕輕放過了,怎麼能不給他們一個更爲深刻的教訓呢?以後一定要強硬些,叫那些不懷好意的繞着走。
紅袖自己送上門的事終於給太守李明之聽說了,這一日見面,取笑道:“敏行啊,你也不小了,雖說未娶親納妾不好,可有個把暖牀的,誰也說不出什麼來。你要是覺得那紅袖不好,爲兄送你一個,如何?”
敏行頭手齊搖,連聲道:“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能要,我是……”
李明之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啊……隨便你,爲兄是不會強塞給你的——咱們再說說你去府學課的事,你也太懶了些……”
於是敏行又去府學授課了。
漸漸地冬天又來了,春天又來了,日子那麼平緩地毫無波瀾地向前走着。敏行在荷風苑裡賞着水裡成羣的游魚,心裡想着,自己該離開杭州去蘇州看看了。西湖再美,也不能總在這兒待着,天下還有許多美景等着自己去看呢。
當晚飯後敏行提出要離開杭州去蘇州,王訥道:“我先去一步打點打點,你們收拾收拾慢慢來吧。”
木子道:“爺,您不會把我們留下吧?小的想跟着您。”見敏行點了頭,拉着另一個小廝栓子高高興興地去守門了。
許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老奴也想跟着……”
李嬤嬤笑道:“姑娘不會丟下咱們的,還有金橘和紅蘿,都跟着。”
敏行笑道:“路上比在家辛苦些,咱們走慢些,也還好。”
莫言張了好幾次口,終於沒有說出話來。等都要回自己房裡休息的時候,才走近敏行低聲道:“爺留步,小的還有話說。”莫語看見,也留了下來。王訥腳下頓了頓,最後還是走了。嬤嬤丫頭們互相看了看,也走了。
莫言請敏行再坐下,這才爲難地說道:“爺,小的不是不想讓您去蘇州,您說那裡好,那裡肯定好。只是,只是,您忘了……和二爺的約定了麼?這眼見得就要到期了……現在往衡陽,走得太慢了,也有點……來不及……當然,晚點也沒事。但是,這要是再往蘇州去……您看……”
莫語在一旁一聲不吭,莫言給他施了好幾次眼色,也沒有幫腔。
敏行看看他倆,讓他們也坐下,這才問道:“莫言,你覺得,莫二爺和我這三年之約是什麼意思?他讓我去衡陽等他又是什麼意思?他想怎麼樣?”
莫言遲疑地道:“這個,這個,小的們怎
麼知道?二爺也沒說不是?”
敏行又問莫語:“莫語,你覺得莫二爺是什麼意思?”
莫語低聲道:“小的也不知道。”
敏行道:“那你們猜呢?你們猜猜看,他想拿我怎麼辦?”
兩人說話都不利索起來:“小的們……猜不出來……二爺的心思……小的們向來沒敢猜過……這可怎麼猜……”
敏行冷笑道:“你們是不敢猜。我來猜猜,你們聽聽。他是想讓我當妾啊,還是連妾也不如的外室啊,嗯?”
兩人額上出了一層汗,口中說着:“不……不會吧……二爺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想呢……他……他……”兩人說着自己也不信起來。
敏行傷感地道:“我這樣的人,不說驚才絕豔,也差不多了,難道要與人委身做妾?要是那樣,我寧可……寧可舍了這生命!”
兩人驚叫:“不可!”
敏行用力眨了眨眼,逼回眼淚,硬擠了個淺笑道:“我是絕不會爲妾的,所以,我不能回衡陽。”
莫言不知道再怎麼勸,怎麼勸呢?明擺着的事。
莫語沉默了一會兒,開了口:“爺想去蘇州就去蘇州,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跟着就是。”
敏行點點頭,動動嘴脣,卻沒說什麼,站起來回後院了。
莫言莫語相對無言了一會兒,莫語低聲道:“別管那個三年之約吧。爺這樣的人,就該自由自在地活着,若給關在小院裡,只能看四角的天空,還得受這個那個的氣,就不是爺了。我們跟了爺好幾年了,她待我們……無論如何,我們不能這麼做。”
莫言也放低了聲音道:“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二爺吩咐了的,咱們也不能不提。再說,我覺得二爺對爺上心的很,恐怕不會放手。”
莫語道:“提便提,可咱們也不能違了爺的心意。二爺不是說,不能讓爺不高興麼?咱們,只護着爺就是。”
二人回到自己屋裡,發現王訥坐在炕上,見兩人進來,狠聲道:“誰也不準強迫她,誰敢,不死不休!”
莫語輕輕道:“你放心。”
敏行回到後院自己屋裡時,李嬤嬤正坐在圓凳上等着她,見她進來,忙站起來。敏行撲到嬤嬤懷裡,含淚道:“嬤嬤,我不要去衡陽,我不要做妾。”
李嬤嬤拍着敏行的背,溫柔地安慰着:“咱們不去衡陽,我們姑娘不做妾,堅決不做。嬤嬤護着你,別怕。
於是,敏行開始做離開的準備,辭別太守李明之,辭別府學的學子們,交上荷風苑……一樣一樣有條不紊。小院留下,西湖這麼美,備着吧,也許還會回來。
王訥本來要打前站,敏行阻止了,也不知道莫生塵會帶來什麼變數,這個時候,還是守在身邊的好。
添了人,也就添了行李,車馬也就多起來,雖不能算是浩浩蕩蕩,可也小有聲勢。敏行不讓快行,一個是怕顛壞了兩個嬤嬤
,一個是想慢慢享受路上的風景,還有一個原因,是敏行心裡忐忑着,甚至是驚惶着。自己的前路到底會是怎樣的呢?若莫生塵一定要自己跟他走,真得讓自己去做他的小妾,難道自己真得自殺麼?敏行不想死,她還想高高興興地遊天下呢。
杭州離蘇州實在太近了,儘可能地放慢了速度,第二天下午還是到達了。王訥先去在太湖邊上租了個兩進的院子,一家人安頓下來,歇一歇再去遊玩。
第二天早上,敏行起的很晚,還是被李嬤嬤喊起來的。李嬤嬤笑着道:“姑娘,也該起了,起來吃點東西,許嬤嬤做了好喝的湯,還有你愛吃的軟軟的點心,吃一些,出去賞景吧。王訥找了個大船,咱們可以一起去。嬤嬤剛纔出去看了,太湖上風景真好,西湖也好,可就是不一樣。”
敏行懶懶地道:“嬤嬤,我不想起來,我想躺着,身上沒勁。”
李嬤嬤看着敏行這些天來明顯消瘦的小臉,心痛的說:“起來吧,好姑娘,吃點東西,越躺着越沒勁。許嬤嬤都做好了,你不吃,她會傷心的。紅蘿,伺候姑娘起身。”
“是。”紅蘿應着走進來,上前來扶敏行,敏行無奈了,只好穿衣洗漱喝湯吃點心。等這些都完事了,到了該用午飯的時候了,李嬤嬤道:“姑娘剛吃了,我也吃過了,讓他們吃,我陪姑娘出去走走。”
莫言讓莫語先吃,自己遠遠地在後面跟着。
李嬤嬤陪着敏行在湖邊默默走了一段,才說:“姑娘,嬤嬤沒見過這個莫二爺,可聽着,他對姑娘真夠上心的。論門第,咱們自然比不上,可姑娘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斷沒有被人逼着做妾的道理。嬤嬤看姑娘憂心的厲害,這裡面可是還有別的什麼事?”
敏行苦笑道:“嬤嬤說得不錯,正是還有別的事,才這麼憂心。我和王訥開始做生意的本銀還是這個莫二爺拿的。這個也不算什麼大事,他也不可能拿這麼點銀子說事。還有一件重大的事,我竟然和他的一個小妾長得極像,我又是在衡陽補辦的身份文契,這可就說不清了。我若是不依他,他要是拿這個說事,我怕……”
李嬤嬤想了想,柔聲道:“姑娘家鄉沒什麼人了吧?就是有那麼幾個遠親,路途遙遠,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只是,姑娘一向處事安然,不憂不懼,爲何在這件事上這麼想不開呢?嫁人也罷,不嫁人也罷,依姑娘的性子難道就不能活得好好的麼?”
敏行低聲道:“嬤嬤,我只是不甘心,我現在這樣,想走去哪裡就走去哪裡,想停在哪就停在哪裡,多少快活。若遂了他的心意,妻也罷,妾也好,我就得困在小小的一方院子裡,再不得見天日。嬤嬤,我爲什麼要過這樣的日子?
退一步說,困在一方院子裡,若能過清清淨淨的日子也行,可後院裡,婆媳之間、妻妾之間,甚至妯娌之間,這爭鬥什麼時候止過?我這樣的性子,簡單慣了,能鬥得過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