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魯媽媽從聘禮提盒後閃出身形來,倒把鄒晨嚇了一跳。
魯媽媽看到鄒家人都迎在院門前十丈開外,不由得暗自點頭。她走上前去,笑呵呵地行了一禮道:“敢問這位可是鄒家的老爺子?這位可是鄒家的老祖宗?”
鄒老爺子和馬氏連忙還了一禮,說道正是。魯媽媽嘴裡恭喜的詞那是張嘴便來,不一會便將鄒老爺子和馬氏誇得臉上樂開了花。
魯媽媽從袖裡取出一張貼子交到鄒老爺子手中,然後又將貼子上的東西背了一遍。鄒老爺子越聽越是心驚,待得聽完早已不知說什麼話纔好,只會呵呵笑的附合魯媽媽。
魯媽媽交了禮貼後,走到柳氏身邊,笑道:“親家,請接了聘禮吧!”
柳氏連忙指揮兩個兒子,從那擡提盒的人手中把提盒擡起。這時鼓樂聲響起,魯媽媽又從另一輛驢車上請下馮氏,然後一手挽着柳氏的手,一手挽着馮氏往新宅而去。
大伯孃朱氏方纔在魯媽媽說話的時候覷個空子往提盒裡瞄了一眼,就這一眼也讓她心裡癢的跟什麼似的。這豬腰銀就十錠,三金三份,而且還有布匹和銀勝,這樁樁件件都是惹人眼紅。這時,她看向柳氏的眼光立刻變了,以往眼中那種蔑視和高高在上統統不見,轉而是巴結和奉承。她緊跟着人羣走過去,走到柳氏身邊,一把扯着黃麗孃的後衣襟將她推了一個踉蹌,親親熱熱的想要去拉柳氏的手。柳氏眼角看到她的舉動,嫌棄地把她的拍開,然後走到黃麗孃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往前走。
兩妯娌走過朱氏的身邊竟無一個人和她打招呼,這時鄒晨走了過來,瞪了她一眼。小心地問了黃麗娘可有摔着,然後攙扶着她徑自進了院子。轉眼間,院外只剩下大伯孃朱氏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外發呆。村裡來看熱鬧的都聚焦在前院,將院子堵了個水泄不通,朱氏愣了一會神,這會竟然是擠不進人堆去,站在院外急的團團轉。有那和她吵過架結過仇的小媳婦看到她在外圍急着要進去,反而嘴角冷笑站的穩穩不給她讓路。
這時魯媽媽在前院又大聲唸了一遍聘禮的名稱和數目,待聽到滿院的抽氣聲和羨慕聲後方才滿意。馮氏她將身邊的一個小童手中抱的元酒瓶遞到魯媽媽手中。魯媽媽又交給柳氏,她接過之後轉到身後的二郎手中。
二郎與六郎一起將元酒從瓶中倒在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瓷盆裡,然後四郎和五郎端出淡水二瓶。活魚三五個,箸一雙,盡數倒在這個放元酒的瓶內。之後,柳氏又將酒瓶交還到魯媽媽手裡,魯媽媽接過之後將酒瓶遞到馮氏手中。馮氏又交還給小童,一整套禮做下來,聘禮纔算正式交到女方手中。
這時,黃麗娘將美娘從內院領出,在地上墊了一個蒲團,美娘跪在上面向未來婆母磕了三個頭。馮氏伸手扶起。從自己頭上撥下一根翡翠玉簮插到美孃的發間。人羣中傳出一陣牙疼聲,這可真是太貴重了啊。
這時鄒正文的渾家走上前,攙扶了馮氏將她往內院引去。馮氏眼見得竟有熟人在場不免歡喜。衆人進了東院,將聘禮和回魚箸放到內屋鎖上門,便坐在走廊上商議婚事。
鄒老爺子這一段頗有自知之明,對待兩個兒子又是十分的和氣,就是馬氏他也暗地裡教導了一番。所以今天看起來盡是皆大歡喜。馬氏沒有擺她婆婆的臉子給衆人,也沒有當衆讓柳氏下不來臺。
衆人坐在走廊上說說笑笑的。轉眼便到了該吃飯的時候,這時伙房裡早已飄出飯菜的香味,美娘和鄒晨已經開始下手準備了。
今日聘禮陪坐的里正娘子,鄉書手娘子,鄒正文娘子,李醫士娘子,又去特意請了馬太婆做的十全老人。馮氏眼見得請的均是頭面人物,心裡也把鄒家看重了幾分。那些吹鼓手和擡提盒的人在前院擺了席面,由柳氏的小兄弟坐陪。
正在這時,人羣傳來騷動,外面擠進一個小童來,此人正是上次鄒晨以七天涼粉誘得他去尋父的小童,小名喚小金牙。
小金牙擠進了院,便笑嘻嘻高聲說道:“大娘,大娘,外面有客來了,人太多擠不進來,讓我進來打個招呼。”說完了話便一溜煙的跑到伙房裡,隔了一會拿了一個雞腿和白麪蒸餅出來,嘿嘿笑着跑了。
柳氏忙下了走廊,心裡疑惑,這是哪家的親戚?黃麗娘也抱着小七一起走了出去。
等走到院外一看,竟是黃劉氏領着黃天青和渾家張寧馨坐在一輛馬車中。
黃麗娘連忙上前見禮,將母親從馬車上扶下,黃劉氏拍着女兒的手對柳氏笑道:“小梅,今日乃是你家大姐送聘禮的好日子,我們是緊趕慢趕終於從黃家坪過來了,好歹沒耽誤事啊,哈哈……”
柳氏急忙扶着黃劉氏另一側胳膊,賠笑道:“哪裡,哪裡,沒有耽誤,他們也是纔到沒多大會呢。”
黃劉氏側過頭挨着柳氏,親暱地說道:“沈家這門親,好!絕好的親事。”
“這是託了您的鴻福,我們家大姐才得了這麼好的親事。我都不知道要說些甚麼話來感謝您,……”柳氏說着說着就哽咽了起來,“一會您可得受我三杯酒,讓美娘給您磕個頭。……這可是救命之恩啊……”
“噓……”黃劉氏豎起了手指,“此事不可外傳,恐有殺頭之禍。”柳氏急忙收了淚眼,連連點頭。
張寧馨也扶着黃天順的手從馬車上下來,黃麗娘鬆了母親的手,去扶二嫂。這時鄒正達也從院子中擠了出來,看到是原來是三房的親家,急忙過去行禮,又請村民們散開,將馬車駛到了院子裡。
柳氏扶着黃劉氏,黃麗娘扶着張寧馨,一行幾人進了東院。坐在走廊中的馬氏。一看到黃劉氏便驚的跳了起來,慌里慌張的四處張望想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黃劉氏看到是這老貨,也不動怒,只是哼了一聲,走廊上的馮氏看到黃劉氏進院,早已經是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走下走廊垂手候在一旁。
待得黃劉氏走近,又恭謹的伸手去扶,正正經經的把黃劉氏請到了上首坐下,後退半步曲膝蹲下行了一個萬福禮。當即把坐在一旁的馬氏給閃得腰痛。那馮氏明知道自己乃是美孃的祖母,卻只是點頭示意,只做面子上的恭敬。待這黃劉氏一來。又是攙扶又是行禮,鬧了一個老大的沒臉。
她也不想想,黃劉氏出身乃是劉家之後,雖是性格爽朗,爲人又不拘小節。然而到底也是一等戶出身。而且她的兒子又中了秀才娶了張家的大娘子爲妻,放眼宛丘城,她除了需要向官府裡的娘子們行禮,幾乎上就不需要再放任何人入眼裡了。
所以馮氏一見到她親來,立刻恭謹的行了大禮,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待得馮氏行了禮。里正娘子鄉也領着幾個有頭臉的娘子行了福禮,只有馬太婆仗着年紀大依舊坐着。黃劉氏站了起來欠了欠身,笑道:“太婆身體硬朗啊?”
馬太婆聲若洪鐘。中氣十足地說道:“硬朗,硬朗,這兒孫們孝順我,我自然要活的硬硬朗朗給他們積福。”
黃劉氏坐下才扭頭對鄒老爺子打招呼,“親家好啊。”又向旁邊的柳家父母打了個招呼。
鄒老爺子臉若紅霞。羞愧地還了一個禮。馬氏在一旁眼光閃爍,不住的往鄒老爺子身後藏。
黃天青從院外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拿着禮物的小廝。黃劉氏指着禮物笑道:“小梅別嫌棄,我知道你家大姐今日受聘,準備了一些賀禮。……”
那小廝將手裡的東西放到走廊之上便退後了,張寧馨起身將禮物端起放到了阿姑身邊。
黃劉氏將紅綢掀起,露出裡面的東西,一匹湖錦,一套赤金頭面,旁邊一個小荷包,包裡放着十個銀錁子。“別嫌寒磣,這是我給大姐的一番心意。”
“這太貴重了,太貴重……”柳氏侷促地說道。
黃劉氏將禮物往柳氏身邊推了推,柳氏再三推辭才收了下來,轉身將禮物收到內屋,又將內屋的門鎖好纔出來。
又說了幾句話,鄒晨和美娘便開始佈菜。一道道的飯菜端上來,引起了院裡衆人的讚歎聲。
而這其中最爲滿意的自然是馮氏,看着這個自家選定的兒媳婦,真真是越看越愛,恨不得早些娶回家門纔好。
由於人多,在院中擺了三席,幾個案几拼在一起,鋪上紅氈,又在紅氈上鋪上一層席子,一點也不覺得身下寒冷。
鄒晨和美娘剛將院內的菜擺上,正在向衆人一一介紹這些菜式,便聽到一聲怪叫:“哎喲,俺的娘,終於擠進來了,可把俺累壞了!”
大伯孃朱氏鬢髮散亂,一身全是腳印和灰塵,好象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似的,一身髒兮兮地站在東院門口,看到擺上了吃食,便站在院子正中,叉起腰嚷道:“這是嫌棄俺咋地?這都吃上飯了也不叫俺?”
鄒老爺子羞愧難當,在幾個親家面前丟了臉,他只能當做不認識這個婦人,給鄒正義使了眼色,高聲說道:“這是哪家來的瘋婆子?還不把他趕走?”
鄒正義得了父親的話,站了起來,伸手捂住朱氏的嘴,連拖帶拉把她弄出東院,院外隱約傳來朱氏的叫罵聲和鄒正義的喝斥聲。
鄒老爺子尷尬地笑笑,“沈親家別在意,這是村裡一個有名的瘋婆子,看到誰家吃飯就要往上撲,村裡人都知道,知道……呵呵……”
里正娘子也連忙打圓場,笑着請馮氏嚐嚐自家未來兒媳婦的手藝,那馮氏只是矜持的笑笑,對鄒老爺子行了一禮便和里正娘子討論起了廚藝。
衆人見狀,都紛紛鬆了一口氣。
PS:元酒:其實元酒就是咱們大年初一祭祀祖宗時用的清水,這個就叫元酒。一種說法,這個清水是元旦的時候祭祀所用,所以叫元酒。另一種說法則是,喝過元酒的妻子才叫元配。納妾是沒有這一個程序的!這個接元酒的動作,並非我湊字數,確實整套禮便是如此,我也是改了好幾遍,才減成這麼一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