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二郎帶領着一幫兄弟們衝到了烏倩的小院門前,大聲道:“在下乃鄒家鄒珏民,特來求娶烏門阿倩,還請裡面的姊妹們行個方便,把門給我開開吧。”
院裡的小姊妹便笑嘻嘻的要二郎做首催妝詩出來,二郎沉吟了片刻,吟了一首,裡面的人一聽,靜了一下,然後立刻有人接着說要二郎吹個笛子。
二郎頭暈,這上哪弄笛子去啊?自己雖然跟着先生學過,這到底是君子六藝之一,但是誰成親也不會帶着笛子來啊。
於是便哀求換成其他的行不行,院裡的人一聽難到了,立刻大聲起鬨,要求必須得吹笛子,不吹不放人進來。
這時五郎使了個眼色,六郎心領神會,兩兄弟伸手在腰間又摸出一根金釵來。大聲說道:“笛子沒有,只有金釵兩根,若是有人偷偷的開了門,我們就偷偷的把釵給誰。”
五郎聽着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趾高氣昂的看着院門,專等着院內的人回話。
“他在離間我們!一根金釵便把咱家倩兒賣了?不行,吹笛子,……”院裡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
這時正院的烏老六和渾家,聽着女兒院子裡傳來震天的笑鬧聲,欣慰的互相看了一眼,女兒長大了,終於要嫁做人婦了。
一番折騰之後,院子裡的人終於同意讓二郎吹個口哨代替笛子,二郎把臉憋的通紅,連着吹了三首曲子,院子裡的人才說滿意。
然後又有人讓二郎背論語,還有人讓二郎再作一首詩的,鬧哄哄的折騰了半個時辰,才終於把院子的門給騙開。
二郎一頭大汗,臉色憋的通紅。急勿勿的衝進烏倩的房間,抓起烏倩的手就想往外跑。
旁邊的喜婆,一把拉住二郎的手,笑道:“鄒二郎好沒道理,哪裡有搶新人的?”
這時五郎偷偷往喜婆手裡塞了一個荷包,趁着喜婆‘不注意’,然後兄弟三人圍着烏倩和二郎就把他們往正院護送,這時烏家的小姊妹則是在後面跟着不斷用粉拳打鄒家兄弟三人。好不容易把新人護送到了正院,這時鄒家三兄弟的衣裳被扯的不成樣子了,頭上的芙蓉花早已經找不着丟到哪裡去了。
到了正院。那些小姊妹們纔算停下粉拳。
烏老六和渾家安坐在正房之中,烏倩過去跪拜了,烏老六囑咐了一番話。讓他孝敬翁姑,莫失烏家的臉面,渾家則是剛說了一個字之後突然哽咽,抱着烏倩大聲痛哭起來。烏倩臉上撲着厚厚的粉,埋在母親的懷裡也跟着嗚嗚直哭。直到旁邊的魯媽媽請新人起身。母女倆個纔算止住哭泣。
魯媽媽又從荷包裡掏出一盒粉,幫着烏倩補了補妝,重新將她的眉頭描了描。這時烏倩的孃舅從屋外走入,蹲在烏倩身前將她背起,一直背到了院外的喜車之上。
又繞村走了一圈,這次的路正好和來時相反。謂之‘新人不走回頭路’。等到新婦一到,鄒家便開始嗚放鞭炮,鞭炮放完。有請來的陰陽人執鬥,內盛谷豆錢果草節等,沿着喜車撒了一圈,旁邊的幼童爭相哄搶。
然後院內的婦人們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青布條鋪在地上,等鋪好之後。魯媽媽纔將新婦從車上請下來,踏着鋪好的青布條往院內徐徐而行。這時鼓樂響起。鞭炮齊鳴。新婦的前面有一個人捧着一面鏡子倒退着走,一直照着新人的身形,然後新人又跨過鞍驀草及秤上之後,才走到了北院的新房之內,新房一樓側間早已經垂好的有帷帳,引了新人坐下。
一樓正房之中,放一榻上置椅子,這叫高坐。魯媽媽先坐了上去,二郎奉了一杯酒,魯媽媽一口飲下才離了座位。然後是女方的姨和舅母,再然後請了丈母孃坐上去也敬了一杯酒。女方家的客人輪流喝完之後,二郎再去了側間用一根紅綢引了烏倩出來,二郎倒行,烏倩正行,兩人始終面目相對。
旁邊有人引導着將他們引到內院去,參拜了老族長和里正以及各位族老,算是代替了參拜宗祠這一步,然後又去拜了鄒老爺子和鄒正達。
之後又有人引導着烏倩倒行,二郎正行,將二人送到新房之中。飲了交杯酒,從倆人發上用刀割下來一縷放在一起合髻。至此,娶婦完成。
然後女方衆人陪着新娘在新房安坐,二郎則是去了前院招呼賓朋。
前院看到拜過了尊長,便開始了準備宴席,這時前院已經由那些婦人重新擺上了席面。到正午之時,鄒晨和幾個小姊妹領着幫廚的幾位婦人,輪翻的把昨日商定好的正宴擺了出去。
這時,烏老六和鄒正達身披大紅花,一臉喜氣洋洋的招待賓朋親友,而幾個親戚也按着昨天就說好的各自陪在要陪的人身邊。四郎五郎六郎已經回內院換了身新的衣裳,早已經呆在前院幫忙。
烏家有人偷偷去了前院,看到掌勺的真是兩個大小姑姐,便又回去和烏老六渾家說了這事。
烏老六渾家愁道:“這倩兒的阿翁阿姑吃慣了自家閨女的美食,就怕我倩兒隨着她美娘姐學藝未精,將來與飲食一道上討不了歡心啊。”
孃家人的宴和婆家人是不在一個地方吃的,雖然吃食是一樣,但是孃家人全部是擺在新房中,這是嬌客,也是尊重他們的意思。
一陣鞭炮聲響起,開席了。端菜的婦人們流水似的先將做好的涼菜端了上來,然後又有人專門將菜端到新房去給烏家人吃。
鄒晨爲了讓烏家的人開心,又特意爲他們加了幾個菜,令端菜的婦人們送去之後,聽得她們來回稟說吃的開心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又專心致志的去忙碌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一個目光一直隨着自己的身影直打轉。
陳琦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便跟着父母還有鄒正文一起來到了鄒家莊,按理他們應該昨日便來,可是昨日有一個學子聚會,所以便拖到了今天。
他到了之後,得知今日是鄒晨掌勺,還吃了一驚,在他家裡,做飯那是專門的有廚子有廚娘,根本用不着自家的小娘子去做飯。
問了陳十三之後,陳十三笑道:“兄長成親,妹子掌勺,這乃是美談,這鄒家兄友弟恭由此可見一斑。”
來了之後,陳琦便隨着陳十三坐在一個席上,正好離鄒晨不太遠,於是便可以很清楚看到鄒晨的一舉一動。他看到鄒晨小小年紀,站在那個特意根據她身高壘成的竈臺前,拎着小鐵鍋翻炒着菜餚,心裡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彷彿眼前這個人是他認識的,也好象是他不認識的。
“阿琦……阿琦……”陳十三喚了他好幾聲,他纔回過神來。
陳十三往鄒晨的方向看了看,淡淡的一笑,“嚐嚐這道菜,叫甚麼魚香茄子,以前沒吃過,味倒不錯。”
陳琦胡亂的點點頭,伸出筷子夾了一口嚐嚐,半天沒有嚐出什麼味道來,眼神不由自主的往竈臺那邊溜了過去。
同他一起走神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沈芳坐在長兄身邊,時不時的擡頭看一眼竈臺,和他同一席的人早已看在眼裡卻裝做毫不知情的樣子。他的長兄沈於也是頻頻的向別人勸酒,好象忘了他這個人似的。只有當沈芳看的久了,沈於才捂拳咳嗽一聲提醒他。
席上的人笑着問道:“芳哥今年十七了吧?”
“正是,明年正是大比之年,家父想讓幼弟安心攻讀,所以便委屈了鄒家大姐。”沈於笑着解釋道。
旁邊的一聽爲了學業,便噢了一聲不再談這個話題了。
新房中又是另一番景像。
烏家的人早已經是知道鄒家這幾年掙了不少的錢,然而直到進了鄒家的新房才知道鄒家到底是多有錢。她們當然不知道這些房子其實是賒帳建起來的,很多人都被新房裡的幾套花鳥傢俱給晃花了眼。
尤其是這套三層小樓的小院,從今天起就是屬於烏倩所有,怎麼不叫人羨慕呢?
衆人都在驚歎和羨慕,也有人好奇的將櫃子打開又合上,這時有人站在新房的梳妝檯前驚呼了一聲,“天呢!這是啥?”
幾個小姊妹順着這聲驚歎,只見烏翠站在梳妝檯前,指着一個菱花鏡睜大眼睛,驚慌不已。
小姊妹圍過去一看,紛紛傻了,原來這竟是一個不知是何物的鏡子,竟然是可以將人的一根汗毛都能照出來。烏翠小心的將鏡子拿在手裡,左照右照就是不捨得放下來。這時後面的幾個人早已經是急了,伸手捅了捅她,她才肯放下來。幾個小姊妹一看她放下了,立刻伸手去搶,都想照照自己到底是長什麼樣。
烏翠長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不比烏倩長的差啊,她有的,我都有。我就是沒有一個和鄒二伯蹴鞠的爹啊!唉,……”
幾個小姊妹嘻嘻哈哈的在新房裡一番折騰之後,便聽到樓下傳來開席的聲音,於是再不捨得也手拉手一起下樓了。新房裡轉眼間,只剩下烏翠一個人。她呆呆的走到梳妝檯前,看着鏡子裡年輕的面龐,兩行淚水默默的流了出來。
自己比烏倩還大半歲,如今烏倩出嫁了,還是厚嫁。自己的親事還不知道在哪裡,爹孃是指望不上了,自己又該指望哪一個人呢?
於是,在鄒家新房,一個少女捂着臉龐蹲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