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勝之後

1883年12月中旬,黑旗軍大敗法國殖民軍,收復河內。擊斃、俘獲法國殖民軍司令孤拔以下兩千多人,炸燬法國軍艦十二艘,其中鐵甲艦一艘,法軍艦隊司令也被當場炸死。

消息傳來,普天同慶。越南人民張燈結綵、鳴放炮竹,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很多被法國鬼子殘害過的越南老百姓都拜香燭、燒紙錢,祭奠祖先、告慰逝去的親人。越南朝廷也聯繫黑旗軍,希望黑旗軍乘勝追擊,幫助越南收復順化(越南首都)和西貢(越南最大城市)。

法國殖民軍在河內大敗後,龜縮至興安、南定、海防等據點。孤拔身亡、殖民軍打敗的消息傳回國內後,舉國哀嚎,人民罵聲一片。直接導致法國總理下臺,內閣重組。但是法國國會迅速通過一項決議:增加對越南戰爭的軍費撥款,組織一支超過一萬五千人的水陸軍隊,調撥軍艦三十艘,準備來年再戰。而且法國新政府照會中國駐法大使,提出此次在越南的戰爭主要是中國人蔘與,因此中法兩國已經進入戰爭狀態。

清軍北寧府大營內,一片歡慶氣氛,中軍主帳之中,欽差大人高坐帥位,衆位提督、將軍、總兵、副將如衆星捧月般圍坐兩旁。清軍的廣西提督環視了賬內一週,側着身子向欽差大人抱拳道:“欽差大人,衆將已經到齊!”

欽差大人清了清嗓子,全場靜了下來。

“此戰衆將士奮不顧身、英勇殺敵、抵禦外辱、揚我國威於海外,方能建此我朝從未有過的大功。”欽差大人一開場就給這次大勝定了基調。

花花轎子人擡人,衆將也挺上道:“全憑欽差大人指揮有方!”

欽差大人謙讓到:“本官哪會指揮,只是協同調度一二罷了。”

接下來的是套話“此戰大勝,全賴皇上聖明、太后聖明!”大家都應諾,也沒人去跟這兩位爭功。

欽差大人又接着說:“當日有人在朝堂之上,要割讓越南,不準兵士開釁。”聽到這裡,大家都很憤慨,說這些話的人都是武將之敵。

欽差大人接着說:“幸虧恭親王力排衆議,撥錢調槍,纔有此次大勝!”

衆將聽到這兒,心中都倒向了恭親王。武將功勞都從戰爭中獲得,不打仗哪裡來的功勞,恭親王主戰,那就是給大家立功的機會啊!而且開戰之前,大家確實拿到了銀子,換了新槍(雖然新槍不多)。

說到這裡,欽差大人停了一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此次空前大勝,抵禦外辱、揚我國威,實乃本朝僅有。不重賞不足彰顯朝廷天恩,不厚獎難免寒了將士之心!本官這就上表朝廷,爲衆將士請功!”

衆將聽着喜上眉梢,但嘴上還是謙讓:“謝欽差大人!”、“欽差大人才是首功啊!”賬內衆人你推我讓,氣氛一片和睦。

欽差大人站直腰桿,運氣開嗓:

“黑旗軍大敗法軍,陣斬鬼酋孤拔,大功!”

“桂營、滇營收復河內,大功!”

“安南(越南)義軍聯諾通信、協同殲敵,大功!”

……

消息傳到北京,舉國歡騰!從1840年鴉片戰爭起,中華對外戰爭就沒勝過,洋人成了每個人的心頭之恨。這些年外辱不斷,割地、賠款,老祖宗的家底就快賠完了。但是洋人的洋槍洋炮確實厲害,打不過人家也沒辦法。

這次不一樣了,徹頭徹尾的大勝!不光收復河內、陣斬敵酋、還炸沉了十幾艘外國軍艦!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從皇上到老百姓,沒有一個不高興的。上到皇宮官衙,下到茶館酒店,大家都在議論這次勝利。戲班子的反應最快,新曲目“六爺(恭親王奕訢排行老六)親點黑旗軍,斬敵酋光復河內”已經在戲園子上演,這段戲現在是場場爆滿,每日都要加演。評書“決死隊一命換一艦,黑旗軍大破洋鬼子”以最快的速度,在說書藝人口中流傳,茶館裡要聽書一茬兒接一茬兒。

軍機處指示朝廷採辦,從德國進口大量毛瑟M1871步槍和水雷以及軍用安全炸藥。另外,爲滿足全軍換裝新式步槍的需求,仿製毛瑟M1871步槍也加緊了步伐。(史實上從1883年起,大清開始仿製德國毛瑟M1871步槍)仿製新式步槍所需的車牀、深孔鑽創、銑牀等機牀,從德國克虜伯機牀集團,批量採購。水師衙門派出考查人員,遠赴德國考查軍艦採購事宜。

現在清朝和德意志帝國的關係變得親密起來了,別的歐洲列強都是想從中國撈油水,割地、賠款、強行通商是最常用的手段。這些手段對中國人來說,都是被強加的,肯定是不滿的。只是目前外國強、中國弱,我們不得不接受。現在德國爲我們提供先進的武器,讓中國人能夠反抗外國侵略者,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心裡對德意志帝國是有好感的。德國人是做買賣賺銀子,別的國家是拿槍搶銀子,誰好誰壞,高下立見。而且大家認爲,德國人還賣給我們設備,有了設備我們可以自己造武器,這就是“授之與漁”。

德國收到來自中國的訂單其實不光是機牀和槍炮,用來做槍炮的鋼可不是普通的鋼,這些鋼中國無法生產出來,只能從德國進口;能夠切削槍炮的刀具更是特種鋼,而且是消耗品,也需要長期從德國購買。化工集團接到的訂單最多,炸藥、機牀所用的潤滑劑、冷卻劑、清潔劑、目前消費量極大的染料、農藥等等,工廠爲了交付訂單已經開始安排加班。

西門子公司在1879年就接到中國購買“照明設備”的訂單(史實)。這次河內大捷之後,小西門子親自赴華,爲電器公司接連簽下京津電氣鐵路、北京發電廠、大清電報網絡等鉅額訂單。

克虜伯公司在中國形象很好,賣的是先進機牀和大炮,供應的是好鋼、好槍,而且走得是高端路線,大家都覺得克虜伯的東西高端、大氣、上檔次。關鍵是“克虜伯”這個名字太討喜了,“虜”在中文裡有外族、異族的意思,“伯”有大叔、大爺、伯爵的隱含意義。“克虜伯”連在一起就是:專克洋鬼子的大爺、戰勝洋人封爵,尤其深受軍人喜愛。

恭親王這兩天風光無限,每天拍馬請安的官員絡繹不絕。本來朝廷中的“清流”派是軍機處的死對頭,成日裡罵軍機大臣無能。這次大捷之後,對以恭親王爲首的軍機大臣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還爲河內大捷寫詩歌頌。朝廷裡的武將,更是把恭親王奕訢看成主戰派的首領,不容得有人說恭親王半個不字。

有幾家歡喜,就有幾家愁。法國人就不用提了,吃了敗仗肯定不好受。咱們今天要說的這一個發愁的人,就在紫禁城中。慈禧太后坐在儲秀宮內,看着奏報,眉頭輕皺,對着身旁的大太監說:“李蓮英,這左一封奏報要銀子,右一份摺子討賞錢。怎麼打了勝仗,比打了敗仗花錢還多呀?”

李蓮英明白慈禧的心思,但他並不直接回答:“還請老佛爺安心。”

慈禧太后也知道李蓮英生性謹慎,於是自言自語的說:“恭親王現在好風光啊,好像這仗是他一個人打的。”

停了一下,慈禧又說:“他嘴一張,說打就打了,多通快!可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一仗朝廷花了這麼多錢,真是朝廷的銀子他恭親王花起來不心疼。”

慈禧說了兩句,更來勁兒了:“現在打了仗,都以爲他恭親王的功勞。朝廷花了這麼多錢,誰念過朝廷的好?!”

其實,慈禧太后和恭親王的矛盾已經好多年了。當年咸豐帝駕崩,慈禧聯合恭親王奕訢發動辛酉政變,拿下了顧命八大臣,和恭親王奕訢一起掌握了清朝的最高權力。但是慈禧是個野心極大的女人,她對權力極度渴望,容不得別人分享。於1884年發動甲申易樞,讓恭親王下野,一個人獨掌大權。現在是1883年底,歷史上還有幾個月,她就會接口越南的戰爭失利,讓恭親王交出權力。其實慈禧已經準備好奪權了,只是現在越南大勝,她一時間不好下手。(目前掌管京城兵權的是慈禧親妹妹的老公——醇親王)

李蓮英看慈禧有點兒上火,勸道:“老佛爺,這一仗是大清朝勝了。”

慈禧聞言,咬着字兒:“是啊,這一仗勝了,是不是下一仗也得打勝啊?”

慈禧心中已定,我現在忍着你,將來一旦戰敗,我就治你的罪,把你一擼到底。

很奇怪:全中國的人都爲勝利而喜悅,但是中國的最高統治者卻爲勝利而氣惱;全中國的人都希望下一仗繼續勝利,但中國的最高統治者卻盼望着前線傳來一場失敗。

備註:史實上,鎮南關大捷之後,在慈禧的暗中授意之下,清廷居然主動向法國求和,割讓安南(今越南),爲法國開放通商口岸,降低法國貨物稅率,承諾修築鐵路優先招標法國公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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