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璟珂送怡嬪之妹入宮參選秀女,卻未堅持到最後一輪參選,只得屈居宮女之位,待日後尋機會。往往在秀女大選之後,弘曆總是顧念舊人,將宮裡的妃嬪擇優晉封一遍。於是,就有了又一次封妃大典要籌備。
除了有功之臣高斌的女兒慧貴妃晉爲皇貴妃外,受弘曆寵愛的魏常在,得封爲魏貴人;誕育了五阿哥永琪的愉嬪,封爲愉妃;生了兩個阿哥的純妃,此番又有了身孕,於情於理之下晉封爲純貴妃;同爲貴妃的,還有未生育子女也並非寵妃的嫺妃,是爲嫺貴妃……
唯獨,念着往上爬的嘉妃,因爲幾次不識大體的表現,失去了太后的寵愛信任,此番不得晉封。弘曆更做了件事情讓嘉妃顏面掃地,即大阿哥永璜的生母哲妃,也因誕育皇長子有功,追晉爲皇貴妃,加諡號“憫”,爲哲憫皇貴妃!
死人都得了追封,可見這回弘曆對嘉妃是有多打壓了。至於嘉妃要如何採取挽救措施,此時此刻忙於互相恭喜的各宮嬪妃,是無暇去理會的。
慧皇貴妃的尊貴位子還沒坐熱,就悄無聲息地在睡夢中走了。前往宮裡弔唁的璟珂,望着弘曆面容憔悴,顧影自憐,甚是悽然的模樣,心中實在不忍。
“皇貴妃自潛邸侍奉多年,和睦衆人,與世無爭,朕深感悲痛!”弘曆滿滿噙着淚水,揮筆圈下硃筆,擇“賢”字與慧皇貴妃爲諡號。
璟珂震撼之下,一時間竟不知弘曆心裡到底愛着的是誰了。“皇上,你別太傷心了。慧賢皇貴妃走得安詳,沒有太多痛苦。”
“翎燕是孝敬皇后生前指給朕的使女,朕對她提防得緊,也試圖冷落她,她卻從未有過任何怨言。”弘曆惋惜無奈地嘆着氣,輕輕撫着慧賢皇貴妃的遺物,逝者已矣,多說無益。
璟珂倒是沒想到,弘曆原來早就知道慧賢皇貴妃的來歷了,只聽他繼續道:“天災不斷,高氏一族幫朕甚多,朕不能虧待翎燕,已經厚賜了他們。”
“皇上有此美意,是高家的福分。皇貴妃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璟珂淡淡一笑,抹去眼角的淚痕。
弘曆則搖搖頭,無奈的笑容透露着悲涼又無助,情緒複雜,讓他無從說起,只能以淚水來抗議身爲九五之尊的無能爲力,“朕做不了,朕什麼都做不了!蘭兒早逝,朕無法彌補永璜喪母之痛;翎燕侍奉朕一生,朕卻連一個孩子都沒法給她!朕好無用,姐姐,朕好無用……”
璟珂遞上手絹,弘曆卻沒有接過,任由淚水打溼桌案上爲慧賢皇貴妃所做的輓詩。
“雙雙樑上燕,隊隊灘頭雁……”璟珂縮回手,瞧了一眼那張模糊不清的紙,滿紙傷心言,“廿年如一日,誰料沉痾臶……”
“皇上,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讀完整首輓詩,璟珂深受感動,潸然淚下,對慧賢皇貴妃一生的遭遇表示惋惜。
弘曆強忍着心痛,沙啞道:“皇貴妃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有自己的孩子,是朕不好,沒有早點發現,是朕不好!”
“皇上,這怪不得你。上一輩的事情,真的怪不得你。”璟珂明白弘曆所言何事,正是因爲明白,她才更加無助,對這個皇宮的深惡痛絕更甚。
弘曆埋頭痛哭,畢竟,高翎燕是他喜歡過的女人,是不曾給他添過亂的人。在衆多被安排到他身邊的女人中,慧賢皇貴妃是最知道分寸的,因此弘曆對她也不曾少過寵幸。
“孝敬皇后當年曾說過,朕他日登基要善待烏拉那拉氏,善待烏拉那拉氏……”弘曆心裡對烏拉那拉氏,可謂是愛恨交加吧。今時今日他的一切,多少都與烏拉那拉氏一族脫不了關聯。
璟珂明白他的痛,一直在他身邊陪着,陪他爲慧賢皇貴妃哀悼。
暮色之後,奇葩的事情上演了。
溪菡一直打起精神張羅着喪事,得知弘曆追諡慧賢皇貴妃,也坐不住了,在追諡旨意下達沒多久,竟跑來弘曆跟前,試探性道:“皇上待皇貴妃情深意重,臣妾深受感動。他日臣妾若走了,皇上可以‘孝賢’追諡臣妾否?”
對於親耳聽到提出這個要求的璟珂,斷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中年婦人竟是堂堂大清皇后。這是她頭一回見有人主動爲自己身後諡號討封的,實在是稀奇!
“歷觀古之賢后,何人可與皇后媲美?皇后母儀天下,何必自討晦氣想着百年之後?”弘曆瞥了她一眼,頗有些煩心,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又問:“可是出了什麼亂子?”
溪菡尷尬地低下頭,弱弱答道:“是嘉妃,在靈前出言不遜,說……說皇貴妃到死也無子女守喪!”
“呵!”弘曆的冷笑讓在場的璟珂和溪菡都感覺到發冷的氣場,他接下來說的話,更讓她們驚訝不已。“既說皇貴妃無子女守喪,好,吳書來!”
門外的吳書來一聽到弘曆叫自己,趕忙整理好頂帽,卑躬快步趨進,聽弘曆吩咐道:“傳朕口諭,命四阿哥披麻戴孝,爲皇貴妃守靈!”
“皇上?”吳書來嚇了一跳,以爲自己聽錯了話,遲疑地瞅了瞅皇后和長公主。
弘曆分外不悅,一臉慍色冷峻不已:“你是年紀大了耳聾了?朕的話也聽不明白嗎!”
“喳!”吳書來得令,快步退下去傳旨。
稚子無辜,璟珂嘆氣之餘,忍不住勸了句:“皇上,四阿哥只是個孩子,他是無辜的……”
“皇貴妃也是他額娘,朕讓他爲額娘守靈,有錯嗎?”弘曆轉過頭,反問璟珂。
璟珂啞口無言,溪菡忙輕輕拉過璟珂,示意她別再惹弘曆生氣,才換上笑容道:“皇上說的是,嘉妃口不擇言,您別放在心上,當心氣壞了身子。”
富察溪菡自失去了端慧皇太子,從未停止過懷孕的努力。眼見着唯一的女兒也快被賜婚遠嫁,溪菡的心情更加着急不可體會。
尤其是看着魏貴人後起角逐,嘉妃也不知使出什麼招數,讓弘曆回心轉意常往鍾粹宮跑。每逢初一十五,弘曆無一例外在長春宮,其餘時日,各宮雨露均沾,又以嘉妃最爲盛氣。
嘉妃此番說錯話,被溪菡告了一狀,只是苦了年僅六歲的四阿哥永珹,糊里糊塗被抱到慧賢皇貴妃靈堂,嚇得連連大哭叫着要找額娘。嘉妃難違旨意,只能遠遠看着自己的兒子哭得可憐兮兮,又恨又疼地揪着絲絹,急得淚水連連。
皇太后任嘉妃如何跪在慈寧宮哭求,也不願見她,只讓福如嬤嬤捎了四個字“好自爲之”。
慧賢皇貴妃薨逝不久,弘曆感念皇貴妃生前溫柔得體,下旨召皇貴妃生父高斌一家回京任職,也算彌補對皇貴妃的歉疚。
時三朝老臣鄂爾泰染疾,作爲雍正朝最受重視的三大老臣之一,繼田文鏡、李衛相繼離世之後,鄂爾泰也走到了油盡燈枯的一步。鬱悶之中的弘曆,微服與璟珂、弘晝一同前往鄂爾泰府第視疾。
“老臣惶恐!”鄂爾泰在老福晉攙扶下,迎接弘曆三人,泣涕漣漣。
弘曆扶起鄂爾泰,讓他躺回牀上。西林覺羅氏一門高官厚祿,聯姻望族,可比肩富察氏。鄂爾泰教子有方,其長子鄂容安爲朝中重臣,次子鄂實的繼福晉還是高斌的女兒、慧賢皇貴妃的親妹妹,其餘諸子,皆擔任重要職位,一門將侯爲朝廷效力。
鄂爾泰房中,除了老福晉,還有個三四歲的小女娃,圓溜溜的眼珠子水靈水靈,一臉無邪,嬰兒肥的小臉,模樣可愛。
“這是……”弘曆也瞥見了這個小女娃,甚是喜歡。
老福晉拉過小女娃,笑道:“回皇上,這是老身的孫女,喚作翽羽。”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是好名字!”弘曆微微一笑,捏了捏小翽羽的臉蛋。
璟珂輕輕抱起小翽羽,對鄂爾泰笑道:“鄂大人一家真是出類拔萃,連小孫女都出落得不一般。”
“就不知道這是哪位鄂大人的千金?”弘晝也很是喜歡這小翽羽。
鄂爾泰捋了捋花白的鬍鬚,咳了咳道:“是犬子鄂弼的孩子。怕我們老兩口太冷清,把孩子送來陪我們。”
“鳳凰于飛……”既探過鄂爾泰,璟珂見弘曆若有所思淺笑着,轉身瀟灑地往屋外走了。
鄂爾泰不明所以,瞧着弘晝也一臉笑意追着弘曆出去,更是不解。
璟珂則放下小翽羽,對鄂爾泰說道:“鄂大人取的名字真是好。小格格將來,一定會鳳凰于飛。”
老福晉一驚,將小孫女拉得更緊,直到弘曆三人都離開了,才惴惴不安問道:“老爺,長公主這話是何意?”
鄂爾泰則沉思許久,並未答老福晉的話。不久之後,弘曆加鄂爾泰爲太傅,然,鄂爾泰撐不了許久,與世長辭,老福晉帶着小孫女投靠兒子去了。
自傅恆進入軍機處得重用之後,納蘭岫寧再度懷有身孕。而璟珂的小女兒長嘉,也在成親多年之後,終於也傳出喜訊。
宮外孕事連連,宮裡不外如是。痛失皇貴妃和忠誠老臣,弘曆的心情一度跌落低谷。直到溪菡如願以償,以三十三歲高齡再次懷上了弘曆的子嗣,弘曆才喜極而泣,重新振作。過了不久,嘉妃也被診斷出有了身孕。宮裡純貴妃還未臨盆,又有兩人有孕,一連串的喜事,沖淡了所有悲傷陰霾。弘曆忙得不亦樂乎,璟珂也不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