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尤成媳婦回房去,舊竹架子下面有細碎聲。春痕放重腳步帶着小初原準備走過去,不想裡面一陣動靜,架子上雪撲下來,打了兩人一頭一臉的雪。春痕不得不問一句:“誰在下面,那裡面可髒兮兮的。”一語驚醒裡面的人,匆忙走出來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歲大。出來就是面色驚惶,看到是春痕才鬆一口氣。
女的面白微豐滿,對着春痕陪笑道:“好妹妹,卻原來是你。”身後是個家人模樣,正悄悄兒的往後溜。直到他轉過竹子架兒不見,春痕才提醒那丫頭:“把你的頭髮攏一攏的好,這路上來往有多少人,你要小心纔是。”
丫頭急急再攏頭髮,對着小初身上溜一眼。春痕搶先道:“她不相干的,不是多話人。”再抖着衣上的雪道:“弄了我們一身。”丫頭羞慚的臉通紅,過來幫着春痕撣衣服。
三個人別過,春痕告訴小初:“你可不許說,這是跟大姑娘的人。二老爺要是知道了,一定打死她。”林小初當然點頭:“我沒有看到。”
正說着話,身後有人喊:“春痕,”回過身來,又是一個面白小廝,手上拿着一包東西過來:“昨兒我新得的,給我姐姐放着。”
春痕再告訴小初:“這是秋白姐姐的弟弟,”這是內外門上私相夾帶的事情,小初看那小包,一個手掌大小,凹凸出來,裡面象是銀塊。這樣拿着進二門,門上媽媽也沒有人問,象是習以爲常。
走這麼一趟,小初對這家又多幾分底氣。家人多龍蛇混雜,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站腳。不出尖不露頭,就不會有太多麻煩。想到這裡,楚懷賢又浮現在林小初眼前,只要這位公子安安生生的別找我麻煩就成。
第二天是大年夜,小初上夜,春痕約上小意前面去看煙花。一大片空地在河邊兒,兩邊梅林飄香,掛着不少燈籠。一個煙花上空,來看的人都笑着仰頭。
“看這個是菊花,”小意剛說過,看到身邊多了一個人,是公子身邊的進財。進財一走過來,就把手裡一包東西給春痕,高春痕一頭的進財是吩咐的口吻:“你要這個,就好好地寫。”
小意認識進財,對他露出笑靨點點頭,又問春痕:“這是什麼好東西?”春痕把手裡東西放在身後不給小意看:“不是什麼好東西。”
進財聽到好笑,伸出手在春痕頭上拍拍象撫弄貓:“不好,還問我要。”春痕把進財的手打下去,兇得張牙舞爪:“你說話歸說話,把手拿開。”話沒有說完,進財更得寸進尺,伸出手在春痕面頰上重重擰一把:“小丫頭又兇我,你跟我過來,看我訓你。”
旁邊的人有注意到的只是笑,不懂的小意急忙來救,對着進財說好話:“別往心裡去。”再想進財不對:“你打她就不對。”
“這有打抱不平的了,”進財笑得象是開心,用手拎着春痕的衣服往人堆後面走,春痕擰了幾下沒掙開,漲紅着臉跟着出來到無人處。小意爲她擔心,也跟過去在後面,只是不敢太近。
後面有小亭子,進財帶着春痕到亭子下面站住,個子高過春痕的進財居高臨下板起臉:“告訴過你幾次不許兇我,你怎麼總是不聽。”
眼前無人,春痕低垂着頭拿着那包東西不說話。進財哼一聲,把紙包拿過來打開,一一給春痕看:“你要的筆,硯臺,這是三字經。我不當值的時候就教你,你對我又鬧什麼彆扭,小毛丫頭心思從來多。”
“我是小毛丫頭,你別同我訂親。”春痕突然頂一句,進財撲哧一笑:“又爲了這個,你彆扭也沒有用。你姐姐沒了,你就得頂上。咱們兩家一定得成親事,你不願意同你父母親說去。”把手上東西重新包好,進財嗓音放柔和:“過了初五,給你姐姐上墳去,你委屈呢,到她墳上再說吧。”
春痕把東西重拿到手上緊緊抱着,這是眼紅小意寫字,春痕要進財也給她弄來。進財含笑道:“去玩吧,要什麼對我說,就是別再鬧彆扭了。”
這個時候小初在房中,春紅正和她說春痕:“她姐姐是跟着夫人的,有一年老爺夫人在外面,路上遇到強盜,她姐姐爲護夫人沒了。”小初訝然,春紅又接着道:“她家裡和進財訂的親,這就讓春痕頂上。春痕小常彆扭,進財比她大,又看着她姐姐多是讓着她。”
房中新放的百合香,薰得人暖暖欲睡。春紅一團和氣對小初象是很親近,小初也就帶笑問出來:“公子前面吃飯,姐姐倒沒有跟去。”
“丫頭們都可以服侍,我還是留下來,經管着茶水,等公子回來樣樣周全的好。”春紅說過,小初笑着點頭,一句狀似隨意的話,引出來春紅最忠心的心思,小初覺得恭維到這樣就可以,不必再多恭維。
門簾子一聲響,冬染急火火進來,看到春紅只和小初坐在燭下說話,冬染這就笑一笑:“姐姐又教新人呢?”滿屋裡一眼就看過並無別人,冬染更要笑:“小丫頭們都不在,姐姐也不管管。”
春紅笑罵她:“就你最挑眼,大年夜呢,不讓小孩子玩一回兒,小初老成呢,我和她說會兒話,有些事情告訴她,你不服,你也來教?”
冬染聽過繃着臉:“我不服的,只有那屋裡骰子,獨我輸得多,我回來取錢再擲去。”說過拿上錢就走了。春紅纔在房裡笑:“這個丫頭,一看就是輸紅了眼。”
這是林小初在古代的第一個大年夜,滿室香氛錦繡滿眼,雖然是別人的房子,卻是舒舒服服坐在這裡,。小初腦中漸有眩惑,象是自己生下來就是古人,以前種種,象是都要忘卻。
這一夜春紅睡在楚懷賢房中,林小初又得以靠後。夜裡其實不用起來,要茶要水要人,當然是春紅一個人上前,小初得了一夜的好睡。
第二天是初一,楚懷賢一早起來,春紅就送上昨兒備好的衣服,又喊小初:“這衣服配湖水色的汗巾子最好,昨兒解下來放在牀上,你剛纔收拾牀,快拿過來。”
小初在牀上找了一回,繡五子登科的金線紅花被子,石青色繡八吉祥的繡枕,一一看過來,沒有汗巾子。春紅不相信,自己又來找一回,看到沒有這就變了臉色:“汗巾子是公子最喜歡的,是宮裡宜妃娘娘賞出來,夫人給了公子的。”
在外面候着整衣服的楚懷賢不耐煩:“找到沒有,我等着出去。”春紅出來跪倒:“丟是不會丟,一定在房裡,給公子換一塊可使得?”
楚懷賢擺擺手:“快拿去,是誰這麼不經心?”聽到是小初,楚懷賢就沒有說什麼,換了一條別的才穿好衣服,外面進喜兒來請:“二老爺催呢,車馬備好親戚們也候着,往家廟上去。”
把楚懷賢打發走,春紅先念一聲佛:“幸好公子今天沒有追究。”回身來笑容滿面對小初:“你再找找,是你收拾的牀,再去想想。”小丫頭佳兒就不客氣了:“她糊塗的很呢,要是沒有春紅姐姐,今天你就慘了。”
佳兒過來和小初一起找,找了一回佳兒猛然問:“你的鋪蓋可翻過了。”林小初心中大怒,強忍着怒氣道:“妹妹是什麼意思?”佳兒手指到她臉上,揚聲道:“我什麼意思你不明白,你是不是放錯地方害我們好找。”
說過佳兒出來回春紅,只是冷笑道:“她還覺得人不相信她,也不照照鏡子,丟了東西人人東西都翻得。”小初的鋪蓋已經收拾回房,她忍忍氣出來,春紅帶笑道:“你就回去看看,找到了不是更好。”
佳兒氣勢洶洶跟着小初一起去看。打開小初昨夜的鋪蓋,那條汗巾子果然是卷在那裡。佳兒得了意,一把拿起來送到小初面前問她:“這是什麼!你瞎了眼睛放錯了,並沒有人說你私下裡拿了,你還不讓人看。”
得意地佳兒拿着去見春紅,走到房門口又回身來冷笑道:“要不是春紅姐姐早上給你瞞了,當着公子在這裡翻出來,你自己想想去這是什麼罪名兒!”
林小初在房中站了一會兒,突然也是冷笑。小意幸好又和春痕出去玩,荷花也不在,不然的話又嚇到她們。難怪昨夜那麼和氣和自己說春痕及別的丫頭的事情,這些話本就不是處得好的人不會說。
轉身出來的林小初隨即來到上房中,春紅還是帶笑:“你不用放在心上,這汗巾子和你的鋪蓋原也顏色近些,想是你隨手收拾就放到你鋪蓋上,這就弄錯了。”
“是我眼花沒看到,這就放錯了。”林小初一頓自責,春紅大爲滿意。小初對着她滿意的笑容,心中冷笑,難怪春痕有句話是冬染姐姐只是嘴快心直罷了,這房裡,有的是嘴不快心不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