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聽了,心裡就一笑,因就試探道:“當真府上除了隨喜這丫頭,就沒有再合適了人了麼?”
洪氏聽出她口裡的懷疑,就笑:“大姑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真正我想遍了,除了隨喜,還真的再無第二人。”
柳氏的心裡,忽就又轉出一人來。因問洪氏:“我恍惚記得,老太太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丫頭的,她叫什麼來着的?這會子我偏偏忘了!但她那眉眼兒身段兒我還是記得的!”
柳氏想說的,是同貴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來。
洪氏就道:“大姑娘說的,自然就是同貴了!這丫頭不是隨喜,卻是心眼兒活泛。當日老太太還在世時,她就露出要往外頭嫁的心思。也罷,這老太太不在了,我不如索性趁了她的心!”
柳氏一聽,就道:“不錯,就是這個名兒!和隨喜相比,真正我中意的是她呢!”柳氏又嘆息道:“卻不想她只想往外頭嫁!也罷,她如今嫁了誰了?”
洪氏就道:“聽她哥嫂說,是嫁了一個殺豬的!我是懂她的,與做人小妾相比,到底是正頭夫妻的好!因此,她既向我求情,我也就點頭兒應了!”
柳氏聽到這裡,就嘆:“也罷。既她嫁了,也就不要想她了!”柳氏便對洪氏道:“既如此,不如叫人將隨喜叫過來,且聽聽她的意思。咱們柳府是大戶人家,若她不願,也不好違了她的意,總是要她自願纔好。”
洪氏聽了,就笑:“好,好。但到底現在不行。隨喜伺候的是秋漪,若秋漪知道了,只怕心裡頭不舒坦。不如,晚上等秋漪歇下了,咱們再着人去知會她一下。”
洪氏心想:只怕隨喜聽連這個消息,要笑得樂昏過去的。這丫頭,熬到了二十歲,總算事情有了一點眉目了。
洪氏見柳氏點頭,心裡思怔:萬一到了晚上,隨喜太過高興了,興奮過頭兒了,到了柳氏跟前,說話兒就不那麼妥當,或泄露出什麼不妥來,那便不好了。不如,這會子自己且去落雪軒一趟,再與她囑咐幾句。
洪氏因就對柳氏說,說自己還有一點子事,且要回沁碧館,柳氏因要見秋漪,也不留她。
話說,秋漪立在屋子裡頭,坐不敢坐,站不敢站的,心裡當真彆扭。因想着這會子也不知小穗兒醒了沒有,心裡擔憂,便直白問柳氏:“姑媽,您叫我來,還有什麼事兒嗎?”
柳氏就道:“秋漪,我叫你來,自然是有要事。”柳氏到底不想叫秋漪乾站着,到底還是令她坐下說話。“秋漪呀!我是知道你的出身的,你別不高興,我初見了你,心裡還是喜歡你的!但柳家如今家大業大,我哥哥嫡出的兒子就墨染一個。這偌大的家業,總要有多人繼承纔對。你嫁了墨染也快半年了,身子一點動靜也無。所以,我想着莫如在墨染的房裡,放一個屋裡人,開了臉做現成的姨娘,你意下如何?”
秋漪聽了,心裡自然震驚。原
來柳樹叫她過來,爲的就是說這些來個!
只是——這樣的話,不問墨染,爲何要來問她?難道,墨染早就知道,只是礙着自己在身邊,不方便開口,所以找個機會,出了遠門,叫姑媽柳氏替他開口?
秋漪想了一想,還是搖頭。墨染不是這樣的人!他若想說,便會直白對自己說,不必託與其他人!他若不想說,便怎樣都不會說!
不過,柳氏是墨染的親姑媽,她又說道這樣流利篤定,莫非真是墨染囑託的她?想那一晚,墨染與自己遮遮掩掩,不吐不露,已然是藏了心事。她信任他,尊敬他,雖知道那葡萄樹下埋了東西,但墨染不在府裡,她從未想過去挖出來瞧上一瞧!
秋漪便鎮定心神,喃喃問:“姑媽,此事墨染他知道嗎?”在她心裡,他知道是一回事,他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柳氏見她搬出墨染來,便垂了垂眼睛,對她道:“這樣的事兒,墨染當然知道!”
秋漪聽了,心裡方真正覺得難過了。原來,墨染真是知道的!新婚半年,他們一直未同房合歡。從前,她一心只想照料他的身體,從未有半點心思想到這上頭。現在,墨染失了憶,記不起從前,她便一心一意地等他恢復,再論以後。
可不想,墨染卻是厭棄她了!是呀,她不過一個縣丞之女,家道中落,容貌普通,才能普通。她深深吸了口氣,黯然道:“哦!那如此說來,納妾果然就是墨染的意思了?”
柳氏看着她黯淡的神色,想了一想,更進一步道:“秋漪,你是墨染的正室。這當正室的,從來就該以寬大爲懷。到底柳府這樣大,墨染這樣年輕,這一生這樣長,他怎麼可能就守着你一個,過上一輩子呢?”
秋漪聽了,就又嘆:“我懂!”
柳氏聽了,便又道:“提出納妾一事,雖不是墨染的意思,但我一心爲他主張,想他回來了知道了,也會答應的。所以,我叫你來,無非是想把這個意思,先告訴你。你且做個準備。”
秋漪就默然問:“姑媽既熱心張羅,想必心裡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吧?”
柳氏就道:“合不合適的,再等墨染回來定奪。不過,我和你姨娘已看中了一個人。這個人你也認得,如今就在你的屋子裡伺候着!”
秋漪一聽,想了一想,方失聲問:“姑媽,您說的,莫非是隨喜?”
柳氏就笑:“自然就是她了。她是伺候過老太太的,老太太生前也說過要將她送了給墨染的,只是因墨染一直生病耽擱下了。她是老人,熟門熟手兒的,有她在墨染身邊,想你也更放心。”
秋漪聽了,嘆了幾嘆,也不想再問什麼了。隨喜本就對墨染存了女兒之意,她也是知道的。如果——墨染真喜歡她的話,那麼自己也真要成人之美。
“姑媽,那麼我知道了。若無別的事,我能先走一步嗎?”秋漪忍者心裡的波瀾,
只裝作平靜問她。
柳氏見她這樣一副態度,便問:“秋漪,你的意思呢?”
秋漪就苦笑:“都這樣了,姑媽且不必問我了。”
“如何不問你?到底,你是墨染的正室。我可不想叫墨染說我怠慢了你。”
秋漪就道:“此事,但憑姑媽自己決定吧。我並不能說什麼!”
柳氏一聽這話,就放下手裡的茶碗,皺起眉頭,對她道:“就是這樣矯情!好歹你說上幾句,真正我就爲難你麼?”
秋漪就嘆:“我不是矯情。我的意思,姑媽還不明白麼?我身份低微,資質平庸。墨染想做什麼,便可做什麼。我一概不說什麼的!有朝一日,若墨染恢復了記憶了,厭棄了我的,要送我出去,我也是無二話的!”
柳氏聽了,心裡倒疑惑了。她站了起來,前前後後地看了她幾眼,方道:“白秋漪,你心裡當真這樣想的?”
“姑媽,這是我的心裡話,並非矯情!”
柳氏就又問:“你,當真願意主動離開墨染?”柳氏心想:若她真願意,自己也可少費這許多的周折。“白秋漪,我希望你不是信口雌黃。墨染早不是之前病怏怏的身子,他生的玉樹臨風的好容貌。柳家又這樣大的家世身家。你真的願意卸下少奶奶的身份,去過你從前的日子?”
秋漪聽了,就淡淡一笑,與她道:“富貴於我如浮雲。我取的是心境。若柳府讓我呆得不快樂,我爲什麼不走呢?雞鴨魚肉是一日,鹹菜豆腐也是一日。若頓頓吃大魚大肉,可心裡卻半點不開心,又有什麼意思呢?”
“好。白秋漪,你的話我記住了。若有一日,你只想賴在這府裡,半步不想離開。可不要怪我將這些泄了出來!”
秋漪聽了,就擡起眼兒道:“此話,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你如此爽快,到底是令我意外又欣喜。”柳氏見她答得痛快,便又對她道:“真正,我也不是一心想要爲難你!實在是,墨染的身邊,決計不能只有一個妻室。你這樣的,想時間長了,也不宜做他的正配!墨染現在是不懂,且又記不得從前,若他什麼都想起來了,也會明白這個理兒的!”
柳氏見秋漪如此好對付,心裡更是舒緩,因就揮了揮手道:“好了,我有點累了。這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無事就下去吧!”
秋漪聽了,就木然道:“那我下了!”她邁着沉重的腿,待要一步一步地出去。就聽裡頭又傳來洪氏的聲音:“秋漪,好歹別將我同你說的,泄露給墨染知道!若我聽出了一點什麼,可是不饒過你去!”
秋漪只得又轉過身來,對柳氏道:“我知道了!”她悶悶地出了靜心苑。這洪氏一向和自己不睦,自己卻又成了姑媽柳氏的眼中釘。不日之後,隨喜就會開臉做墨染的姨娘。秋漪心裡,真的是受不住了。與其呆得鬱悶,不如趁此就出了府裡,遠遠地走了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