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時之間,王白便將出宮時的煩惱,統統丟在了腦後。王白便對墨染和秋漪二人道:“柳兄,嫂夫人,你們可會作詩?”
墨染聽了,就看了秋漪一眼,喝了一口茶,方道:“怎麼?王兄心裡已經起了詩意了麼?”王白聽了這話,卻不回答墨染的,只是問秋漪:“嫂夫人可會作詩?”王白只覺得:白秋漪這樣的女子,若腹中再有些詩華的話,那邊真正就是完人了。
秋漪就笑:“王兄,作詩我自然是會的。但要說怎樣好,卻也不能。”
她這樣一說,只叫王白聽得心裡更高興了。因就對墨染道:“會就行。這會子,我卻是想作詩。柳兄,嫂夫人,咱們以猜拳爲樂,這勝的人,說上聯。這敗了的人,且就說下聯對上。二位以爲如何?”
墨染聽了,就笑:“只要王兄高興。”
王白聽了這話,心裡果然就認真起來了。
因對墨染笑了一笑,鼻中聞着幽香,口裡慢慢來了一句:“花開不併百花叢。”秋漪聽了,就淡淡一笑,想了一想,也就在後頭接道:“獨立疏籬趣味濃。”
墨染聽了,便看了看秋漪,微微一笑。秋漪作詩喜簡樸天然,不事雕飾。果然,王白聽了,就贊:“好詩!這一句‘獨立疏籬趣味濃’,卻是叫底下續的人好接。我這裡已經有了。”王白就淡淡道:“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墮北風中。”秋漪聽了這下片,便微微蹙了眉頭,對王白道:“王公子,這樣續,是不是顯得點悲?”
王白就道:“嫂夫人,我只是一時的有感而發。其實這心境依舊是豁達。”墨染聽了這話,更是在一旁陷入沉思。王白說完,便又與墨染划拳。這一回頭,卻是王白落了下風。墨染見了,就笑:“輪到我作了。且容我想一想。”
墨染緩緩看着窗外的花枝,口裡吟道:“寒花已開盡,菊蕊獨盈枝。”
王白聽了,想也未想,接口就道:“舊摘人頻異,輕香酒暫隨。”秋漪聽了,因心裡喜歡愛惜,口裡就忍不住道:“這詩作的好,續的也好。”因又輕輕吟了一遍。
王白就道:“嫂夫人,該到你了。”秋漪就問:這一回合,可要猜拳?“王白就道:“且就玩石頭剪子布吧。”秋漪聽了這個,不禁一笑,因點頭道:“好。”王白故意退讓,只讓秋漪贏了。秋漪想了想,方道:“階蘭凝曙霜,岸菊照晨光。”秋漪唸完了,便看着墨染,她想聽墨染如何續這首五言。墨染收到秋漪的信息,心裡會意,輕鬆就接道:“露濃晞晚笑,風勁淺殘香。”墨染吟完了,便看着王白。王白就對秋漪笑道:“嫂夫人,這不是咱們兩個聯麼?似乎柳兄不該加入進來。”王白故意這樣說。
墨染就笑:“我聽了,卻是情不自禁了。我知道我壞了規矩。該罰。”墨染說着,就拿起酒杯喝了一杯菊花酒。秋漪見了,就笑:“王公子,還請往下續。”王白就道:“你且容我想想。這五言的律詩,聽着是簡單,但其實只比七言的要難接上。”
秋漪聽了這話,便知她他是個中內行,因就對他笑道:“王公子說的是。”王白就站了起來,口裡緩緩道:“細葉凋輕翠,圓花飛碎黃。”王白說完了,就對着秋漪笑道:“嫂夫人,我這兩句可還使得
?”秋漪已將此詩在心裡回味了幾遍,聽了王白的話,就笑:“果然極好,真正是極好。一個凋字,一個飛字,卻是道出了菊花的零落,只叫人不想再聽的。”想想,秋漪又道:“只是聽王公子作詩,言辭和意境之間,總不免帶了蕭索。常言道,詩爲心聲,莫非,王公子心裡有什麼解不開的煩憂之事?”王白聽了秋漪這話,心裡暗自吃驚。因就緩緩解釋道:“柳兄,嫂夫人,我也不知怎地,心裡就念出這兩句。這基調卻是低沉了一些。不過,頷聯略低沉一點,也不算什麼,只要尾聯能收好,這基調依舊昂揚。
墨染聽了,也就問秋漪:“秋漪,這尾聯是你續還是我續?”
秋漪就笑:“墨染,不如你續吧。我心裡擬的尾聯,只怕也有些低沉之氣。”墨染聽了,也就說道:“好。我的心裡,這會子也已經有了。”墨染就把酒看着窗外的秋色,口裡吟唱:“還持今歲色,復結後年芳。”
聽了這兩句,王白忍不住喝道:“好,果然是這一句好,老練雄厚,又極有胸懷和涵養之氣。”墨染心裡對這句也滿意,聽了王白讚賞之言,也微微一笑。
當下三人盡樂,於是繼續喝酒吃點心。不經意之間,可就月掛中天了。王白的酒量極好,喝了許多的菊花酒,卻是一點未醉。墨染看着夜色深沉,就關心問道:“王兄,夜已深,不如就安歇在我這裡吧,待明日再出去。”
豈料,王白聽了這話,只是搖頭說道:“不,到底我還是要出去。”王白知道,雖然自己白天裡囑咐了那兩個隨從。但今兒個晚上,只要他沒回到客棧就宿,他這兩個不知好歹的隨從,一定會過來將柳府給掀翻了的。想起這個,王白就頭疼。因覺自己出宮時沒有換人跟隨。
只是,王白對着墨染,還是着意隱瞞身份。見王白堅持,墨染見了,想了一想,也就不苦苦挽留了,因吩咐秋漪道:“你且命人從落雪軒至府門一路,將燈籠高高掛着。我擔心這地上會有什麼東西,磕絆了王兄。”秋漪知道墨染待客的誠意,因就出了廂房去囑咐。小廝們聽了令,果然即刻就去做。
一會兒,這府裡各處都是雪亮的一片。沁碧館的洪氏見了,更是在房中罵罵咧咧了幾句。因就要劉嬸兒過來,說要將二少爺給叫過來。豈料,劉嬸兒又過來回,說是二少爺晌午時分出去的,這會子依舊沒回來。洪氏聽了,心裡更是氣悶。
落雪軒裡裡外外既敞亮一片,這附近住着的春琴自然是看見了。她走出屋子,悶悶地對隨喜道:“今兒個晚上,竟是怎麼回事?落雪軒裡怎麼這樣不安靜?”隨喜聽了,就道:“既如此,那二太太您不如就過去看看?這幾日,大少奶奶對您的態度,不也有點鬆動了麼?”
隨喜聽了,就道:“夜深了,我還真的懶得過去。過去了,只是面和心不和的,真正我的心也累。”隨喜聽了這話,還是蠱惑道:“二太太果然不去?”春琴就道:“你看他們那頭雪洞似的一片,課件他們是在招待什麼客人。我聽涵兒說,今兒個一下午,白秋漪帶着兩個丫頭,搬了好些菊花,就徑直進了廚房,主僕三個,也不知在廚房裡忙碌什麼。”
隨喜聽了,想了一想,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過去打聽一下。”春琴見了
,就囑咐:“你要去就去,只好歹不要讓他們知道。再則,你不是被大少爺下了令子的麼,以後若無什麼緊要的事,不得再去落雪軒的,你怎麼忘了?”隨喜聽了,就道:“我只管小心一些就是。對付那幾個小廝,我還是有辦法的。”隨喜就道:“我這裡還有好多地方要仰仗你呢。你好歹與我小心。”隨喜方道:“二太太只管放心,我自有我的辦法。”
一時,隨喜果然就上了廊子。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隨喜也就鬼鬼祟祟地過來了。春琴見了,迫不及待就問:“隨喜,你都打聽到什麼了?”
隨喜聽了,反嘆道:“二太太,原來今兒個晚上,大少爺請了一位客人,來落雪軒裡喝酒呢!真正也是奇怪了,想來,大少爺帶着這位客人來府裡,那幾個看門的小廝,看家的護衛果然也是知道的。如何就不透出口風來呢?”
春琴聽了,就道:“這自然是大少爺吩咐下去的,又有什麼奇怪的?”春琴心想:姐夫請客人進來,只叫姐姐作陪,完全將自己視作無物,一想到此,她的心裡更是怨恨痛苦。
隨喜就道:“不過,這會子,聽那幾個小廝所,那位客人也要走了。本來大少爺還一心挽留他的,無奈只留不住。”
春琴一聽,即刻就問:“是麼?那位客人果然就要走?想他必然是墨染的朋友。我得趕緊過去,且會會他去。”
“二太太,您果然想去落雪軒了?”春琴聽了,就搖頭。“不。我是要去通往那府門口的必經之路。待那客人見了我,我就自報家門。不然,他心裡定以爲墨染和秋漪有多恩愛呢!”
隨喜聽了,就掐算時間,想了一想,便對春琴道:“二太太,您若要去,這會子就可去了。不過,您是一人去呢,還是要我跟在後面?”春琴就道:“你不用去了。我一人去就是。”
話說,墨染和秋漪二人鄭重將王白送至落雪軒,直往府門口走。王白擔心柳府的牆院下,自己的兩個隨從會突然從天而降,將墨染和秋漪給嚇着了。因就對墨染和秋漪苦苦說道:“柳兄,嫂夫人,且不必再送我了。若再送,真正我就要生氣了。”
墨染不明所以,聽了這話就道:“王兄,你是我的結拜兄弟,這夜已深,我擔心你,怎好不出來相送你?”
王白聽了,就佯裝生氣道:“可是我這人自小有一種古怪的脾氣,不管多好的朋友,到了辭別之際,俱不喜歡誘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送。反正,過了明日,咱們還是可再見的,這樣一送再送的,只讓我的心裡,升出許多的惆悵來。柳兄,你可懂我的話?”
墨染聽了這些說與,心裡就要笑。
他是知道王兄的拗性子的,聽了這話就道:“好,我不勉強你。”
墨染因又囑咐跟着的小廝們要小心,只管將王白安全送出府外。王白聽了這話,這才舒緩道:“嗯,那你們回去吧。”王白藉着月色,又深深看了幾眼秋漪,方又情不自禁地笑道:“嫂夫人,待我有空了,我會常來府上叨擾。到時,還請嫂夫人不要嫌棄纔是。”秋漪聽了,就笑:“王公子您能來,那是蓬蓽生輝。”王白聽了這話,便慘然一笑,滿意回頭。墨染見了,也就與王白又說了幾句,方牽着秋漪的手,緩緩離去。
(本章完)